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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说不出话来,转头去看千青,眼神沉沉浮浮,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不敢相信。
难怪天印会忽然对千青感兴趣,果然是有所图吗?
“靳凛……”她语气低哑地唤了一句:“写信给师祖,告诉他,我天殊派出了叛徒,并向他老人家请示……是否要清理门户。”
“师叔!”靳凛惊讶地看着她。
玄月的目光定在千青身上,隐隐有了泪光:“去吧……”
靳凛终究出了门,玄月在千青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发:“乖孩子,你一定能熬过去的,你看师父保养得这么好,可不适合演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对吧?”她努力地想笑一下,结果终是没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在千青染血的衣衫上晕出凄凉的哀伤……
※ ※
大约第三日的子时,千青醒了过来。
十分突然。
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是在晚上,有人背对着她坐着,面前燃着一簇篝火。她终于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忍不住低嘶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相貌看不分明,模糊间觉得似乎没什么表情。
他问:“你醒了?”
千青不能说不能动,只能闭一下眼睛。
“你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我是段飞卿。”
千青又闭了一下眼睛。
段飞卿凑近了一些,俯下头看着她:“我早告诉过你天印不是好人,你现在相信了?”
千青这次没有闭眼,反而抽着嘴角笑了一下,尽管这会引起琵琶骨处的伤疼,却更能表达她的心情。
段飞卿的神情淡的近乎冷漠:“大概诸事皆有因果,你以前也不算什么好人,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尽力,也算是还了欠你的债了。”
千青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他已没了说下去的意思。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
千青于是明白,自己这是回光返照了。
段飞卿坐直身子:“顺气凝神,将气息压在喉间轻吐出来,减少震动,可以缓解你的痛苦。”
千青照着他的话做了,许久,终于说出句话来:“有话说……”
“说。”
“第一,告诉我师父,别替我报仇,这世上……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出事。”
“好。”
“第二,大师兄……叫他离谷羽术远一些,我怕他有一日会被她害了。”
“好。”
“第三,折华,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若是真,叫他和折英一起断了初家人的身份……好好生活;若不是,那就去死吧……呵,我如今最痛恨欺骗了……”
“……好。”
“第四……”她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我已记不起前尘过往,也不想在这荒诞的世上留下什么,我死后,草席裹尸,就地掩埋即可……”
段飞卿终于忍不住道:“没有话要对天印说么?”
“没有。”千青又喘了口气:“还请你最后替我感谢一下尹听风吧,他是唯一一个骗过我,而我不恨的人了。”
段飞卿默默点了点头。
千青睁大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屋顶,那片黑色似乎成了个洞,要将她吞噬吸入,又忽然成了一片衣角,一头乌发,以及那人一转头的一抹笑。
“呵、呵呵……”明知道这样笑会让自己疼得死去活来,她还是忍不住。
迷迷茫茫间,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撞开了,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近乎蛮横地把她搂在怀里:“青青,你会没事的,你不能死,你不能再死一次了!”
千青存着的一点怀疑在感到他滴在肩窝的眼泪时忽然消逝了,这应当是真的折华吧。
“千青……”尹听风在她对面蹲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再撑一撑,你能熬过去的,想想你过去多生龙活虎啊……”话音忽然哽住,他怆然地闭了嘴。段飞卿拍了拍他的肩,微微叹息。
千青忽而笑了一下:“你们……都挡着门,别让我师父进来,她叫起来……我受不了……”
折华更用力地搂住了她:“青青,你不能放弃,再撑一撑,再撑一撑就会没事了……”
千青抬头望向那篇虚无的黑暗,心里蓦地浮出那首歌来。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半刻后,玄月出现在了门口,还没冲进来就被守在门边的楚泓一把拦住了。他略带哽咽,又强作镇定:“玄月师父,节哀……”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其实这压根不是虐文,你要大虐我还写不出来呢,挖鼻孔,你们明明抗虐的能力比我强,还个个装柔弱,咬手绢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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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回到唐门后的第七天;天印得到了第一枚解药。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仅仅一颗解药就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唐门又岂能操控地了他。
秋日气候越发明显;只是接连好几日都不见太阳,重云层叠,天空阴沉沉的,想下雨又下不来的样子,叫人觉得很是憋闷。
天印住的地方风景独好,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汪碧池,岸立假山叠石,常青碧树。虽不及北国雄浑大气,但幽静别致的江南风情;是再薄凉的秋日也掩藏不住的。
珑宿来找他时,他正端着一碟鱼食在喂鱼,看着闲情逸致,却似有些心不在焉,因为那些食料已在窗台上落了不少。
“少主,掌门请您去见两位贵客。”
天印搁下小碟,取了帕子拭了拭手,不紧不慢地问:“什么贵客?”
“属下只看见是两个女子。”
天印失笑:“最近倒总是有女人来找我。”说着人已朝外走去。
珑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腹诽:明明还惦记着千青姑娘不是?
来找天印的的确是两个女子,巧的是还都是熟人。
唐知秋在大厅里陪二人说话,模样恭敬,两个女子却明显态度高傲,尤其是其中那个少女,眼睛就没平视过人。
天印一掀衣摆走入厅内,一眼瞧见那个少女,脸色便有些不好。
正是那日与他缠斗的魔教左护法。
可等他看到右边坐着的女子,脸色就更不好了。
“天印……”她显得很局促,手绞着衣摆,眼神扫过他,又落到对面的左护法身上,颇为无奈。
天印叹息:“金花,没想到你还是回到魔教了。”
左护法忽然大怒而起:“混账!我们堂堂圣教,高居西夜国教之尊,你居然敢称呼我们为魔教!”
锦华连忙起身道:“左护法息怒,这里毕竟不是在西夜国内,天印也是心直口快。”
左护法斜睨她一眼:“哼,不愧是老相好,你倒是护着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教主虽然允许你回来继续做右护法,当初你叛教的罪名可还挂在这儿呢,最好别惹怒我!”
锦华的脸色白了几分,不再作声。
天印冷笑:“左护法好大的威风,差点叫我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呢。”
“你……”左护法“唰”地亮出明晃晃的剪刀来。
“哎哎,这是做什么?”唐知秋忙起身来劝,堆了一脸的笑:“如今都是自家人了,万万莫要伤了和气啊。”
天印蹙了蹙眉:“什么自家人?”
“啊,忘了跟你说了。”唐知秋笑着道:“我们唐门与圣教早就两家一体,同进同退了。”
左护法闻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把唐知秋看在眼里。
天印瞧得真切,所谓的两家一体,只怕是唐门依附魔教,沦为一个踏脚石了吧。很显然,这个在西夜国内举足轻重的魔教已经不满西域一隅,有意拓展中原武林了。
呵,真是痴人说梦啊。
左护法见天印不做声,以为他是怕了,下巴昂得更高了:“实话说,那日与你交手,发觉你还真有几分本事,不过是真本事还是假本事,还要看你之后能否将唐门发扬光大了。教主金口,若你做得好,可以保你做中原武林之主,唐门也能成为中原武林独尊,但若是做的不好,哼,你自己掂量着吧。”
现在就一副万派之主的架势了?天印但笑不语。
唐知秋见他并无出格反应,心中松了口气。
左护法显然就是来放个话的,没耐心再待下去,翻了个白眼便要走。锦华只好跟上,与天印擦身而过时,悄悄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小指。
这是二人年轻时的小把戏,有些人前不好说的话,要约个时间人后说,便需要一些小动作来打暗号。比如捏小指,意思就是晚上三更来找你。
天印自然照做不误,晚上吃过饭便早早休息,半夜却又悄然起身,在屋内点了一支短芯蜡烛,烛火昏暗,但方便锦华找来。
到了三更,锦华果然闪身进来了,整个人罩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像是个鬼影。
“天印,时间紧迫,我只说几句话。”她掩好门,还不放心地张望了一眼,一走近便急急地道:“衡无现身了。”
衡无是魔教教主,不过不是名字,而是西夜语,相当于“主人”或“主公”的意思,如官职一般是个头衔,谁是教主,谁就是衡无。只要稍微对魔教有些了解的人都知晓魔教教主失踪过一段时间,甚至一些武林正道还因此认定魔教必将一蹶不振,可是现在他又回来了。
然而天印闻言却毫不惊讶:“我知道。”
锦华一愣:“你知道?”
“嗯。”他摆了一下手,显然并不想听这个:“你为何又回到魔教了?”
锦华脸色苦楚:“衡无回来了,我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天印似觉得好笑:“当初你不就逃过一次么?现在再逃一次又如何?”
“不行,这届衡无太强大了,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锦华忽而颤抖了一下:“我已经是中原诰命夫人,还被他死捏在手心里,你可以想象他的手段。”
天印皱了一下眉,没再说话,二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里。
“好了,我得走了。”锦华回神,将斗篷遮遮严实,走到门边,忽然又转头看着天印,神情里竟含了几分哀婉:“天印,若是我出事,你会救我么?”
天印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当然会,别胡思乱想。”
锦华拍开他的手:“鬼才信你,你现在心里只有那个丫头了,男人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
“那个丫头?”天印好笑:“哪个丫头啊?”
锦华跺脚:“千青啊!”
天印无奈摇头:“别人不知道也便罢了,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会对她那样的人动真心么?”
锦华没有说话,反而直愣愣地看着他,分外认真。许久,忽而叹息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再深的城府,再高明的武功,也总有一样是无能的。”
天印微微一怔。
“你不懂如何去爱人。”锦华转身,手搭上门闩:“我听说失忆的人对身边任何人都很谨慎,如果你能让一个失忆的人相信你还爱上你,那说明你本身已经不是在演戏了。不过,这些也许你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她拉开门,隐入黑暗。
天印怔怔的对着合上的门站着,良久,发出一声嗤笑:“笑话,是不是演戏,我自己岂会不知?”
他有些愤怒地转身,桌上那支顶着微弱光芒的蜡烛忽在此时熄灭,他陡然愣住,就这么默默站了许久……
※※
武林大会即将举行,此次由江南的听风阁承办。有小道消息称,盟主段飞卿觊觎听风阁那雄厚财力许久,所以这次才将地点定在了江南。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一向爱出风头的尹大阁主居然直到最近才露面,而且面色不善。
后来有人看到段盟主也出现在了听风阁,便猜想这一向不和的二人又闹矛盾了。再说让听风阁出钱,尹大阁主有不满也是正常哇。
唐知秋有意让天印以新身份在众人面前亮相,便让他带了十几个身手好的弟子先行去听风阁。天印恰好不愿卷入他跟魔教的那些破事儿,欣然领命。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他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呢?
唐门别馆在金陵城内,而听风阁则位于扬州城,天印只有经由镇江,再渡江去扬州。
天气仍旧不好,到渡口那日,黑云沉沉低垂,仿佛将对岸的山头都压矮了一截。江水涨高了不少,白落落的一片,看着平静,扑入眼帘时却叫人不自觉的噤声畏惧,似横阔白亮的一柄割喉利刃。
珑宿去租船,回来后对天印道:“少主,船家说这天气很古怪,最好别出船,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天印正望着江面沉思,珑宿又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嗯,那就再等一日吧。”
没想到这一日耽搁,却意外遇上了故人。
靳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江边迎风站立的玄黑人影,身为大师兄的镇定和机灵展露无遗,他立即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