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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天印再来时,眼睛上的白布条已经取了下来。
初衔白刚好抹完药,擦着手冷冷扫了他一眼:“眼睛好了?”
“是啊。”
“那你还来?”
天印紧挨着她坐着,捧着她的脸啄了一口:“没办法,我离不开你了,满脑子都是和你的事……”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这不正经吗?”
“你倒是会装疯卖傻。”
初衔白丢开擦手的湿布,表情既气馁又愤懑。她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天印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让她没有招架的能力,但她就是死守着心防不肯低头。
天印看出她的不快,无奈道:“这几天惹你不快了?”他叹气:“好吧,我跟你道歉,你别怪我,其实我只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而已。”
初衔白微怔:“为什么?”
天印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眼:“我要走了。”
初衔白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神:“去西域?”
他点头:“就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_﹁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忘了要说啥才发这个表情的呢!
72第七十二章
这么快就走自然是因为计划提前了。不仅仅是因为左护法已死;拖下去容易引起衡无怀疑,天印本来就答应段飞卿去做内应,理应早于其他各派出发。尹听风之所以来此,也是这个意思。
实际上衡无的回信还没到,但天印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他太过自负,不管天印怀着什么目的去拜见;他都自信有把握能将对方牢牢捏在手心,何况天印还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蝼蚁一般匍匐在他脚下的可怜虫。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激情过后还有心情唱歌的人绝对是奇葩。初衔白侧着身子背对着天印,装作已经睡着,其实只是不想说话。
他的歌声在背后断断续续响起,忽然停下,凑过来道:“我有没有说过每次唱起这歌,其实想的都是你?”
初衔白嫌他肉麻,故意冷言以对:“你唱你的,扯上我做什么?”
“我又没有龙阳之好,总是念叨着君子,自然是指你。”
“别说得好听,你唱这歌的时候,应当还恨着我吧?”
“的确,我真正意识到喜欢你,还是在破土地庙里看见你的坟头时。”
初衔白冷哼:“只有蠢货才会在人死了再去后悔。”
天印笑笑:“不,真正的蠢货是我这样,即使后悔也不肯说。”
初衔白默然。
他侧身搂着她,低声道:“天要亮了,我走的时候,你可别来送。”
“你未免自作多情了一点,谁要送你。”
天印笑起来:“也是。”他吻吻她的额角,坐起身来穿衣服。
初衔白跟着坐起,看到天印转头看她,白了他一眼:“我起来擦药。”
“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他揶揄地一笑:“我帮你擦吧。”
初衔白穿好衣裳,外面已经泛出鱼肚白。天印扶她坐到梳妆桌前,取了药膏坐在她身旁轻轻在伤处涂抹,偶尔看她一眼,神情很轻松,似乎根本不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初衔白故意不看他,涂完了药又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天印看到她总举着手臂,怕她扯到伤处,抢过她手里的梳子道:“我来吧。”
虽然初衔白不愿承认,但他的手的确比她自己灵巧多了,他甚至还给她盘了个头发,接着又变戏法般从怀里袖中摸出一支簪子插入发间。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正是当初他送给她的那支。
“这簪子你不是随手扔了么?”
天印笑道:“是啊,可是想到买的时候还挺贵的,我又捡回来了。”
初衔白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又道:“多亏了这支簪子,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我爱你。当初正是在你的坟里看到了这支簪子,我以为你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思。”语气颇多感慨。
初衔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抿紧了唇。
天印忽然俯下头贴着她的脸,从镜子里望入她眼中:“你会不会怪我?明知道此去凶险,还是占着你不放手。但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自私,即使无法永远陪着你,也不情愿将你拱手让人。”
初衔白迎着他镜子里的视线,语气淡淡:“何来怪一说?我一直对你只有恨而已。”
“唉……”天印垂头叹气:“真是厉害,我磨到今日,你还是不退步。”
“你不也厉害,我不退步还非要磨下去。”
天印闷笑两声,环着她万分亲昵,镜子里的神情渐渐认真:“我曾经的所作所为,你都记着,我爱你,你也记着,好不好?”
初衔白敛目:“没必要,因为我不信。”
天印微微一愣。
“你太会演戏,也太有心机,即使你现在跟以前相比转变了很多,我还是无法断定你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以前的我还有一身内力,现在只有一条残破不堪的命。”她抬眼,静静看着他镜子里的脸:“天印,我输不起了。”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她移开视线。
没想到她终于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却是更坚决的拒绝。
天印的神情有一瞬很暗淡,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拥紧她故作轻松道:“没关系,就算是假话,你也记着吧。”
初衔白神色微动,不言不语。
“笃笃笃——”门扉轻响,珑宿压低嗓音在外道:“掌门,都准备好了。”
天印松开初衔白,理了理衣襟走去开门。毕竟是掌门,无论人后如何,人前总还要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
门打开,珑宿着了短打劲装,随时可以上路的打扮。
“诸位师兄弟都已准备妥当,留了足够的人手在此看护,采莲那边已仔细吩咐过,镇痛药膏也留了足够分量,我们走后会有人交给折英。”珑宿一一禀告完,问道:“敢问掌门,可还有疏漏?”
“没了,其余的事我已交托给别人,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故意没有回头,径自举步出门,抬头看到天,忽然顿住。
初衔白走到他身后,倚着门框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下雪了。”
“是啊。”他转头看她:“我们第一次诀别,就是在雪地里。”
初衔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了珑宿一眼,后者会意,悄悄退去,她这才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你去做我替身一事,我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不会让你去的。”
天印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反正现在对我而言,那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你后来说过你十年前就已经喜欢我,我也猜到那时不是你的主意了。”
“不错,我曾经很喜欢你,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你……”初衔白的语气比呼出的白气还要飘忽,像是不是发自自己口中,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唇颤的厉害,唯有紧紧咬住。
最不愿触碰的就是十年前的时光,他少年时的模样,那一幕幕总盘桓在她脑中的片段,越简单美好,越是穿肠毒药。而他们如今越是疏远,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她总无法遏制地想起曾经,在那段灰败的记忆里,那时故作洒脱的生活里,有那样一个少年给她带来过希冀和期待,满心的愉悦和憧憬,让她第一次有成为正常少女的渴望。纵然那时的她仗剑驰骋江湖令人闻风丧胆,但无人时对着镜子里苍白英气的面孔却会难受的想哭。他从不知道是他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自己自然不会说起,也许失忆后在天殊山上的千青才是真正的她,敢于毫无保留地对他掏心掏肺。
虽然最后都被他亲手捏碎了……
天印几乎在听见她话时便立即转过身去,留给她唇角绽放的笑,没有泄露自己神情里遮掩不住的悲怆。他深吸了口气,强笑道:“所以我才说希望回到初见时呀。”
不等初衔白再说话,他连忙摆摆手:“好了,不是说好不送的嘛,我走了。”
“我们再做个约定如何?”初衔白忽然道。
他止住步子。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原谅你。”
天印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初衔白眉目安静,坦然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但是原谅你不代表还能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明白,我可以放下过往,永远放不下戒心。”
“一言为定!”天印大步折回,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像是担心她反悔,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一言为定。”
她顿了顿,低低回应:“驷马难追。”
他情难自抑,亲吻着她的发、侧脸,密密麻麻,一路蔓延过耳垂再到脖颈才停下。
“我走了。”他抵着她的额头,黑眸凝着她的双眼。
“不送。”
“照顾好自己。”
初衔白嘴唇翕张,退出他的怀抱,终于说出两个字来:“保重。”
天印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初衔白跟出门外,目送他走到走廊拐角,似有所感,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露出笑颜。大雪纷纷扬扬,他紫衣乌发,在拐角那一格天地里似入了画,舒展的眉目和嘴角的微笑都镌刻成了永久。
远远传来马嘶声,她才察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走出廊下,抬眼看着落雪,天空阴晦,寒风刺骨,雪落在她的眉梢眼睫,乍生的冰凉,很快就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缘起缘灭,情生情长,也不过如此,初时叫人惊颤,有些转瞬即逝,有些了无痕迹间沁入人心。
她吹了许久的风,像是想通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转过身,折英抱着披风站在她身后,显然已经很久,肩头都担了一层薄雪。
初衔白笑笑,主动走过去让她给自己披上披风。
“折英,你以后想做什么?”
折英诧异:“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一直跟着您的。”
“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包括终身大事。”
折英摇头:“我没想过。”
初衔白笑笑,转身回屋:“那就现在想。”
折英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快步追上去:“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过全新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有事,请个假,后天回来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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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大雪一连落了三日;温泉山室外和室内的温度简直犹如一冬一夏。
初衔白待在屋内几乎没挪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让人担忧的情绪,折英原本还小心翼翼盯了她很久,后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太多了,她的主子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在她身上早就找不到半分千青的影子了。
初衔白开始紧锣密鼓地计划接下来的日子;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闰晴她们都用不着她操心,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折英。除去折华;折英对她最为忠诚,但也就是这份忠诚禁锢了她。她做什么都要以初衔白为先;这样下去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就更别提嫁人了。
将天印带来的书和尹听风特地送来的书都看完之后;初衔白已经无事可做,本打算趁机找折英好好说说她的事,谁知她竟一早就不见人影。刚好采莲进屋来,初衔白看见她手里的小筐里放着绣绷子,忽然来了兴趣:“采莲,你要绣什么?能不能教我?”
采莲吃了一惊,张着嘴巴愕然了半晌:“啊?姑娘您要学绣花?”一代高手忽然不再拿剑改去绣花,会让江湖人士都吓呆的吧?
初衔白本还不觉得有啥,被她这么一嚷嚷才感到尴尬:“嗯……寻常姑娘家不是都会这个的么?”
“话是没错,可是姑娘您又不是寻常人。”
初衔白笑道:“我现在就打算做个寻常人呢。”
于是折英回来时就看见初衔白用那只曾斩杀了无数江湖人士的有力右手捏着绣花针,摆着扭捏的姿态在采莲的指导下上下穿梭于绣绷子上,多少有些笨拙。
“这是做什么?”她的错愕不下于采莲。
初衔白见到她来,越发尴尬,丢下针干咳了一声:“看来寻常女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折英忍不住有些想笑,上前道:“小姐不用做这些,反正有我呢,我替您学。”
“说起这个,我刚好有话要与你说。”初衔白摆手示意采莲出去,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又招呼折英在身旁坐下,刚要开口,眼睛恰好瞄见她肩头沾了点尘土,不禁好奇:“你方才去哪儿了?”
“哦,我去了趟听风阁。”
她顿时恍然:“又跟楚泓动手了?”
“……”折英赧然。
“你们俩还真是……”
初衔白有些哭笑不得,这对冤家,简直没有一刻是消停的。不过想到楚泓,她忽然又明白了什么。折英其实是个挺稳重内敛的人,却总是在楚泓面前发脾气,这似乎说明他是与众不同的。再说楚泓平时为人也挺温和,对折英针锋相对,说不定也有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