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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两。”那男子眼睛都红了。这作坊一下多花出一百五十两银子,回去还不知要受到什么惩罚呢。不过,如果作坊买不回去,或许下场会更惨。
叶琢向叶予期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阻拦之意,便又叫道:“四百二十两。”这个价,应该就是这个作坊的最高价了。再往上叫,那就是亏本了,且看那男子如何行事。如果他再往上加,她便不能再自作主张,要停下来跟叶予期商量商量了。
那男子脸色一白,张嘴想要再叫价,可老半天没有发出声来。最后咬着牙一抱拳,转身就走了出去。
那人一跨出门,周老板就一揖到底:“今日多谢杜公子、叶老哥和叶姑娘鼎力相助,周某感激不尽。”
叶琢也上前两步,到杜浩然面前,福了一福:“多谢杜公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杜浩然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小忙而已,无需道谢。如果各位没有别的事,我便告辞了。”
“杜公子,一事不劳二主,一会儿能否在契约上帮忙签个字,做个保人?否则这作坊,过户恐怕要被人叨难。”一个人情是欠,两个人情也是欠。叶琢老实不客气,把第二个要求也说了出来。
杜浩然也好说话,见得她如此说,点了点头:“行。”说着,便又坐了下去。
因常需要在玉上刻字,所以做玉雕这一行的,多多少少总通些笔墨。当下由周老板执笔,把契约写好。叶予期和杜浩然都在上面签上字。叶琢看周老板没有主动减免卖价的意思,自然也没有提起此话。
杜浩然签完字,站了起来,看向叶琢:“叶姑娘什么时候再去广能寺?在下还想与你对弈一局呢。”
叶琢第一次见到能仁大师,当时就是杜浩然在跟大师对弈。想来他的棋艺也甚是高明。这棋下得好的人,便有一个毛病,常常技痒。尤其是面对一个棋力比自己强的人,更想要跟他对弈一局,看看自己能不能赢他。所以杜浩然提出这个要求,叶琢并不感觉奇怪,笑道:“不知杜公子会在南山镇呆多久?如果您觉得方便,我随时可以。”能与聂家人走得近些,她自然求之不得。当自己的力量不够时,借用别人的力量,是很有必要的。
“如此,那就明日上午,在下在能仁大师的禅院恭候姑娘。”杜浩然拱拱手,又对周老板和叶予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幸亏叶姑娘认得杜公子啊,否则我今天就要再被人欺负一回了。”周老板感慨道。开始他以为只是叶琢孤注一掷试着派秋月去请的杜浩然。而杜浩然好说话,这才来这里主持公道。现在才知道原来叶琢跟杜浩然还是认识的。人家是冲着叶琢的面子,才来帮忙。
叶琢笑了笑:“我也是见过杜公子一面。抱着姑且试试的心理请的他,没想到他竟然真会过来。这还是周老板运气好。”
周老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叶予期道:“叶老哥,明日你可有空?咱们到官府把手续办一下。还有那钱,你只需付三百五十两就行了。”见叶予期张嘴要说话,他又道,“今天你们已帮了我大忙,难道我还能再昧着良心多要你的钱?老哥,咱们相交多年,要换作是你,你可会要那多出来的七十两银子?”
叶予期自然知道这周老板,跟自己是一样的脾气。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周老板的肩膀,道:“行吧,钱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明日巳正时分,我在街口等你。到时把钱一起给你。”
“这是钥匙。”周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叶予期,又拱了拱手,“明日见了。”说完,离开了作坊。那瘦高的背影,在秋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萧瑟。
“祖父,您不怪我自作主张吧?”叶琢这才有空跟叶予期说话。
叶予期“哈哈”笑了起来,道:“不怪,怎么会怪呢?你啊,合该就是我叶予期的孙女。这脾性,太像我了。我年轻时比你还要好打抱不平呢。”说完他拄着拐扙把屋里屋外看了一遍,然后让秋月锁上门:“走吧,回家。”
此时离家并不远,三人也不雇车,由叶琢扶着叶予期,慢慢地往家里走。这时,叶予期才有空问及叶琢跟杜浩然相识的事。听叶琢把话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琢儿,你虽是个女子,但在玉雕方面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一个。我思忖着,如果你能有个好的师父,前途不可限量。而咱们南派,最出色的玉雕师傅,莫过于聂家的家主聂仲昆。而且聂家地位尊崇,只要做了聂家的弟子,地位比知县大人都要高。在南山镇乃至南云城,就没人敢欺负你。你既跟杜公子相识,能不能请他帮你引见引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让聂大师测测你的雕刻能力?”
叶琢自见到那男子逼迫周老板起,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前世,她身为国公之女,自然知道权势的重要。重生叶琢这个小姑娘身上,她开始的时候,曾消极地觉得如果能像小老百姓一般,平淡的生活,远离朝庭纷争,远离钩心斗角,其实也挺好。但树欲静而树不止,当叶予章、龚氏,甚至王姨娘都因她没有力量而想要欺辱她、掌握她的命运时,她便知道,这世上没有净土。而今天周老板的遭遇,让她的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如果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保护亲人不受伤害,光赚钱是不够的,她还得寻找一条折衷之路,既不用直接卷进政治争斗的旋涡,又能有一定的能力不受别人欺辱。那么走进聂家,成为聂仲昆的徒弟,应该是最恰当的选择。
“祖父,这个杜浩然,是个什么人?他也是聂大师的徒弟吗?”叶琢问道。
第五十六章再上能仁寺
叶予期感慨道:“杜公子啊,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便是聂大师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哦?莫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叶琢有些不以为然。那些王孙公子,不过靠着祖荫袭爵传位才显得尊贵,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聂家的人让她佩服。他们的身份同样尊贵,但一代一代的嫡系子孙都刻苦学习雕刻,牢牢地把最精湛的玉雕手艺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至于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愣是把持着南边的玉需开采权,让那些眼馋其中巨大利润的皇室公侯干瞪眼——要知道,皇宫所用的玉器,皇帝赠送别国的玉雕礼品,全都出自聂家人之手。你抢了聂家的开采权,聂家便不给你雕刻,到头受损失的就是皇帝。
叶予期摇摇头:“那倒不是。你要知道,那些玉需,可不是采之不尽、取之不竭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往哪座山头上一挖就能发现的。新的一条大需脉,在聂家有意控制开采量的情况下,也支撑不了几年。所以就得不停地寻找新玉需。而预测到一个地方有玉需,就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进行开采。一旦判断失误,那损失就极大。所以开采玉需,跟赌石一样,被称之为赌需。如果聂家赌需失败几次,在开采上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就算他们手里握有最精湛的雕刻手艺,也不可能再保有这开采权。而这杜公子的师父。就是赌需高手。”
叶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这杜公子赌需的手段也很厉害?”看他那样子那气质比聂博文还要好,十足的一个贵介公子,倒没想到他还会赌需。
“具体是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有传言,说这杜公子赌需的本事,比他师父还要厉害。”叶予期转过头来,“所以说,他极得聂大师的看重。如果有他帮你说项,聂大师再如何也要给点面子,给你一个试手的机会。”
叶琢没有说话。
她虽然刚才毫不犹豫地请杜浩然帮忙。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这个请求不会让杜浩然为难。凭着聂家的权势,他只要来作坊里一趟,话都不用说,就能震慑那些小猫小狗。可请他帮忙说情,她自认为两人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再说,如果有机会能跟人公平竞争。进入到聂家的视野里,她实在不愿意欠杜浩然这种人情。她现在是小商贾出身的平民女子,不是前世那个出身高贵的国公之女,探花夫人,欠别人这么大的情,她不一定有能力还回去。
“祖父,这聂家想要将最好的玉雕师拢络在自己手里。他们应该会寻找天赋高的人加以培养吧?您知不知道聂家收徒的程序和标准是什么?”
听得这句问话。叶予期赞许地看了叶琢一眼。打一开始接触,他就知道叶琢是个极聪明的人。而从她计谋过继到大房,到今天买作坊的经过,更证明了她思维缜密,有胆有识,还心术极正。现在见微知著,从聂家的现状就能推演出聂家扩张和掌握技术核心的方式,这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可笑叶予章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以至于使明珠蒙尘。现在他们大房有了这样的孙女,可以想见以后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聂家会每隔三年举行一次玉雕大赛。”他朗声道,“这大赛不仅五十名内能获得丰厚的奖品,扬名玉雕界;能进前二十名、岁数在三十以下的,更能被聂家收为徒弟,不亚于鱼跃龙门。所以只要是玉雕师,都愿意去参加这玉雕大赛。你想想,三年一次啊,多少的好玉雕师都会被一网打尽,笼络其中,这就是聂家能稳坐南派头号交椅的原因。”
“好手段。”叶琢喝道。又问:“接下来是什么时候又要举行一次比赛了?”
叶予期转过头来凝视叶琢:“明年的春天。”他隐隐猜测到叶琢问这话的用意,他很欣赏叶琢这样的骨气,不过…
“但你要想到,这样的比赛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以要经过层层筛选,竞争很激烈。你学玉雕的时间短,我也找不到什么好师父来教你。想要胜出,进入到聂家人的视线里,难度很大。不如让杜公子帮你说一说,这样更有把握。”他又道。
叶琢摇摇头:“祖父,我其实跟杜公子不熟,也不愿意欠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的。如果我真像您所说的那么有天赋,那么是金子,总能发光的,咱们也不差这一时。”
“好,是我叶家的种,有志气。”叶予期赞道,又宠溺地拍了一下叶琢的头,“你那祖父,是个没福气的。这么好个孙女,他都不知道爱惜,白白便宜了我老头子,哈哈”
“这么说,把我过继过来,您不后悔?”叶琢有些调皮地看着叶予期。大概叶予期和关氏总舀她当孩子一般疼爱,她在他们面前,时不时地会流露出一些孩子气。
“后悔,老后悔了,后悔没把你早点过继过来。”叶予期“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此时已走到巷口了,远远就看见叶家大房的烟囱冒出了炊烟。原来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已是晚饭时分了。
见叶琢跟叶予期一块回了家,两人都是一脸的笑模样,乐意融融的样子,关氏心情一片大好。待得听到作坊已买好了,连忙叫秋菊出去给叶予期打酒,说是喜事临门,让他喝两盅。
“你祖母平时管我管得可紧了,想喝两口酒都不成,今儿借你的光,算是给我开恩了。”叶予期悄悄跟叶琢抱怨着。
“死老头子,跟琢儿说我什么坏话呢?”关氏在背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叶予期“嘿嘿”一笑:“说你挺关心我的,知道我想喝酒,赶紧给我买去。”
“美的你!”关氏白他一眼,往屋子端菜。
叶琢看着这老两口拌嘴,心里暖洋洋的——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啊!哪像原来在二房,虽然人是不少,但彼此之间,只有互相算计与掂量,就算坐下来吃个饭,也是冷冰冰的没个热乎气儿。
叶予期喜欢喝酒,但由于他的腿和手上有老伤,一到阴雨天就隐隐的疼,平时关氏都管着不让他多喝。今儿个高兴,本来想让他敞开了喝,却不想叶予期只喝了两小盅,就止住秋月倒酒的手,说“够了”。
“祖父,您想喝,就再喝两盅吧。”叶琢劝道。
“不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到二房去,约你叔祖父明天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顺便写几张帖子让那边的管家发出去。所以这酒啊,等后天再喝也不迟。”叶予期道。
“这就对了,正事要紧。”关氏想起这事,赶紧道。
吃完饭,叶予期果然去了二房,直到天黑才由二房的老仆提着灯笼送了回来。
关氏和赵氏给叶琢布置的房间,干净温馨,被褥帐子全都是新的,还给她买了个新柜子和梳妆台回来,让叶琢感觉极为窝心。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叶予期便去约叶予章,然后到依仁街的街口等周老板,不管是叶琢的过户手续还是作坊的登记,都要去衙门,正好两下作一块,一起办了。叶琢则带着秋月,去了广能寺。
杜浩然倒是来得早,叶琢到时,他已坐在禅院上次下棋的那个石桌旁,正跟能仁大师喝茶。
“大师,杜公子。”叶琢跟两人见了礼,耸了耸鼻子道:“极品铁观音,大师好享受。”
“叶姑娘还懂茶?”能仁大师一扬眉,舀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给叶琢也斟了一杯,“来来来,你也喝一保不过喝了,还要说出点道道,才不枉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