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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停止了笑容,一脸紧张,大叫:“木兰,木兰。”
我从水里突然冒出来,又沉下去,手胡乱挥舞挣扎。再次大叫:“救我,长恭!”
果然,他立即‘扑腾’一声跳入河中,迅速朝我游来,嘴里还焦急的叫道:“木兰,我来救你来了,你再撑一下,千万要再撑一下。”
待他游近,我哈哈大笑着从水里钻出来,得意的笑道:“傻子,你上当了,我可是游泳健将,哪儿那么容易溺水啊?!”
他呆呆的望着我,脸色苍白,我嘻笑着游至他身边,继续道:“喂,傻子!”
他狠狠的盯了我一眼,转身往岸边游去,我怔住了,追上去问:“长恭,你生气了?”
他不理我,只管继续往前游,我往前一钻,挡在他面前,哀求道:“不要生气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他站在水中,凝望着我,水濡湿了他纤长的睫羽,顺着他下巴缓缓流下,“长恭。”我轻声唤他,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紧得几乎将我揉碎,半响,才轻声说道:“木兰,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嗯。”
天地静谧,羊群如飘动的白云,在碧玉般的草坡上安静吃草,闯祸的牤牛迈着悠然步伐走远了。
水影绰绰,在阳光下闪烁金子般的光芒。突然,远处的河弯里,水花溅起。茂密的芦苇丛中,飞起了十几只洁白的天鹅,她们引颈飞向蓝天,仿佛云朵般白的耀眼,一朵朵,一朵朵,让我们,置身于梦幻般的世界。
敕勒川,阴山下 ;5
蜿蜒流过草原的河水,有彻骨的涼意,我们上岸后,迅速奔马跑到一户牧人的毡账里,问女主人借了两身干净的衣服。换好衫后,走出毡帐,太阳渐渐西沉,远处,落日的余晖将河流染成金色,草原,如墨玉一般,辽阔、起伏。
我们在夕阳下策马回营地,远处的落日、夕阳、晚霞将天空点缀得美不胜收,河流宛如一条金色的腰带飘至远方,牧马人嘹亮的歌声再次响起在苍茫大地,天快黑了,羊儿、狗儿、马儿、都要回家了。
我与长恭皆勒马扯辔,屏息望着草原落日的美景,心,渐渐变得柔和、宁静。
“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我的母亲吗?”身畔,这俊美的男子,望着敕勒川的山山水水,双眸氤氲了浓浓哀伤,他沉溺在遥远的回忆里,轻声道:“我母亲,她,是一个敕勒女子。”
“她是马背上的精灵,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她跟你一样,也喜欢直立在马背上,开心的笑,笑声如金铃一般响亮。她嫁给了草原上最好的猎手,她以为她会在草原上幸福的过一辈子,然而,她遇到了我父亲。
我的父亲一眼就看中了她,将她强抢回邺城,她住在宫里,四周都是高墙,与十几个美貌女子共有一个丈夫,虽然我父亲疼她爱她,她却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她只愿回到草原去。
在我出世后不久,她终于偷偷溜回了草原,却得知,她原来的丈夫早已伤心而死。
她,于是选择在一个落日的黄昏,静静的走入河中,结束了自己十九岁的年轻生命。”
“长恭,对不起。”凝望着他,我的心,充满了愧疚,在河边开的那个玩笑,竟无意中触痛了他深埋于心中的伤痕。
这儿,是他母亲曾经纵马驰骋、一路洒过金铃般笑声的故乡,亦是她母亲将希望与爱恋埋葬的故乡。在这美丽的草原、绚烂的夕阳下,长恭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往事,讲给给我听,我知道,往事中的那位马背上的绝美少女,是这个从小失去母爱的男子,心中永远的痛!
而孤独的年幼时光,又何尝不是我心中的最痛呢?
长恭凝眸望我,“翎儿,我希望,与你,永远都不要分离。”
“嗯。”我肯定的点头。
笑着将双手合拢唇边,在夕阳下,我对着美丽的草原呐喊:“敕勒川的高山河流,请你们作证,我郑翎,与高长恭,永远,永远也不要分离。”
永远永远,永远也不要分离。
风儿,将我的誓言,吹遍了广袤的草原,
一红一白两匹骏马,驰骋在火烧云的天空下。清脆的笑声,传得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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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珠 ;1
经勅勒,过阴山,越过浩瀚戈壁,再往北行,渐渐地,我们进入了突厥境内。
在这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长期以来生活着大量的游牧民族,匈奴、鲜卑、柔然、敕勒、突厥、契丹、女真、还有金戈铁马一统天下的蒙古。这些马背上的民族,骠悍狂野,铁骑铮铮称雄塞外,千年来,他们,一直就是中原民族的心头之患。
驼铃叮咚,在这一望无际的塞外原野,亦有过数不清的汉家男儿、皇室公主,或征战、或和亲,踏上了这片苍凉的土地。
曾经,细君、解忧公主在此思念故乡,望断天涯;曾经,少年将军霍去病,在此挥戈扬鞭,意气风发;曾经,绝代佳人王昭君,歌声断肠,落雁悲啼,一夜夜,吹奏起幽怨的明君曲;曾经,诗赋才女蔡文姬,被掳塞外,弃子归家时,胡茄苍凉,泣血十八拍。
男儿纵横驰骋,女子悲泣莫名。塞外,秋草飒飒之时,有多少悲意萌生?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
我素来不喜望月伤怀,闻风落泪,此时,竟也生出无数感慨。
***
戈壁的风沙吹赤了少年的双颊,五月初,我们终于抵达了突厥都斤山牙帐。
得知齐国使团满载绫罗财物远道而来,木杆大汗亲自相迎。木杆大汗年近五旬,琉目勾鼻,长相与燕都倒有几分相似,那双精明的眼神却透露了内心的睿智及狡黠。也是,他是统治突厥这支狼一般凶残嗜血善战民族的大可汗,岂能小觑?
此时,他将北齐送来的所有的礼品照单全收,喜笑颜开道:“兰陵王,你来得太巧了,今天,正是我突厥王庭大喜之日,本王美丽的小女儿云珠公主终于定下了终身,本王终于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今晚,还请兰陵王能够亲自前来一齐参加订亲喜宴。”
长恭唇角微勾,揖手道:“大汗,公主年方十三,正值妙龄,何必这么早订下亲事?我大齐国主素来仰慕突厥之强盛、大汗之威名久矣,此次,皇叔特派我等诚意前来向阿史那公主提亲。大齐国富民强,云珠公主嫁去,定居后位,尊宠荣耀加身。还请大汗三思。”
木杆大汗敛了笑容,摸摸下巴密密丛丛的络腮胡须,道:“我只有一女,岂可许二夫?齐国虽有心相迎,却来得太迟!好在小女年龄尚小,并不急于出嫁,所以兰陵王亦不必心焦,有什么事情,大可等订婚宴过后再说。”
听木杆大汗此言,大有松动,长恭与我相视一笑,答:“公主订婚宴,长恭一定前来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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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珠 ;2
在回驿所的路上,我道:“木杆这头老狼,竟比狐狸还狡猾,一个女儿却想两头许,我看呀,无论齐或是周,哪方都不能高兴得太早。唯有等公主真正进了洞房,赢方才能真正举怀欢庆!”
长恭笑道:“突厥人极其贪婪狡诈,这点,齐周都清楚。如若木杆大汗信守他与北周的婚盟,今日我们反而要失望而归了。”
“这倒也是。”我不禁也笑了,又道:“长恭,你有没发现,木杆大汗面带病容,似乎大病初愈一般。”“嗯。”长恭凝眸沉思,道:“有传闻,年初突厥兵败,木杆狼狈返返回突厥途中染了一场重病。如今看来,他的这场病,还未完全好。”
我俩正说着话,突然前方一阵嘈杂,只见一匹棕红骏马踏尘而来,马背上是一名身着火红衣衫的突厥少女,只见她挥动马鞭,快如疾电,而那名少女的身后,却是十几名突厥士兵,嘴里叫着:“公主,停下,公主,别跑了!”
我和长恭皆诧讶,莫非这马上的红衣少女就是突厥公主阿史那云珠?
一位拎着挤奶桶的突厥老妈妈正摇晃晃的走着,年迈之人,行动迟缓,哪里来得及避开,展眼,阿史那公主的座骑已经逼近。
说时迟,长恭已经跃身下马。我急唤道:“长恭,小心。”在那一刹那,身手敏捷的长恭已将老妈妈拉开,只听到骏马扬蹄一声长嘶,原来阿史那公主也看到了老妈妈,她慌忙急拉缰绳,然而马的速度过快,猛然扯辔,马直立长嘶,公主一个身形不稳,直接跌落马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长恭伸出手去,于是,公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手中,瞬时软香在怀。
这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一双有着小扇般扑闪睫毛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是异域的风情,而那小巧红润的嘴唇此时正惊讶的张着,她定定的望着长恭,惊魂稍定,脸颊渐渐泛起红晕,更添了几分美丽,却详怒道:“你,快放我下来。”
长恭笑着将她放下。她一落地,却一个踉跄,他只得又伸出手去,扶住了她手臂,这回她没有拒绝,脸飞红霞,羞赧的望着他。
长恭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她讶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长恭笑道:“你看你后面。”原来,那一群追赶的士兵已经赶上来了,他们见公主坠马,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下马跪倒在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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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珠 ;3
阿史那兰珠脸上泛起一丝厌恶,她转过头来,望着长恭,问道:“谢谢你救了我。你不是突厥人?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语速极快,说的却是汉语,一连几个问题抛来,长恭一一笑答道:“回公主,我是齐国使者,我叫高长恭。”
“高长恭!”阿史那兰珠雀跃道:“你是兰陵王高长恭?
长恭点点头,答道:“正是。”
此时,我亦翻身下马,长恭将我介绍给公主道:“这位是翎麾将军木兰。”
我抱拳行礼道:“见过公主。”
阿史那公主一脸纯真,小脸红润未褪,在凝望长恭时,却毫不掩饰眸光灼灼。此时,她微偏着头,微笑着看着我们,抿嘴笑道:“齐国看来是个好地方,竟会有木将军与兰陵王这般好看的男人。”
我心中暗笑,人称红颜为祸水,但蓝颜又何缺尤物呢?无论哪位少女见到长恭,都会惊为天人,难逃他那张美伦美焕的俊脸诱惑。我昔日作歪诗,戏称‘将军生有倾城色,世间少女尽徬徨,风姿迷倒可汗女,芳心暗许心荡漾。’
今日,想不到一语成谶。
长恭笑道:“公主生得才叫貌美,人人称赞公主是‘塞外奇葩’,今日本王亲眼得见,才知传言果然不虚!”阿史那公主脸上一抹红晕,抿嘴笑道:“云珠亦闻北齐兰陵王美貌冠绝天下,故不敢在王爷面前称‘美貌’二字。”
我听了,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心中亦喜欢阿史那公主的这种直言快语。
“兰陵王,木将军,我还能见到你们吗?”眼前的少女青春俏丽,身姿窈窕,笑靥宛如夏天原野上最绚烂的花朵,任谁见了也不能不喜欢她。
长恭唇角勾勒出一丝浅笑,眸光明亮,答道:“当然可以,公主,今晚,我们还要去参加你的订婚喜宴呢。”
“今晚,你们也会去?”阿史那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花朵般绚丽的脸庞泛起一丝忧伤。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跃上马背,扯辔坐于马上,道:“我才不管什么订婚宴呢,不过,兰陵王,今晚,我等你来。”
说罢,她将手中的马鞭轻扬,马儿擦身而过,疾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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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珠 ;4
望着公主远去的身影,我笑道:“长恭,我有一条计策,定能赢得这场迎亲战的胜利。”
“哦,什么计策?”长恭扯辔勒马。
“美男计呀!”我嗤嗤笑道:“你没发现吗?方才,云珠公主望你的眼神,分明是美目含情,她心中一定在想,哇,原来齐国的男儿这般俊美迷人,一个王爷都如此英俊潇洒了,那皇帝岂不更是人中之龙吗?所以,只要公主心花怒放,必定不甩那北周皇帝宇文邕,那北周的提亲团不就白忙活了?”我原本是戏谑顽笑,说至最后,话语里竟有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长恭哭笑不得,道:“木兰,好呀你,竟敢拿我来取笑。”
我笑着策马而走,嘻笑道:“我说的也是实情,有你兰陵王高长恭亲自出马,不用这条计策倒也白白浪费了。”
“驾。”他一扬鞭,‘焰风’扬蹄向我追来,眨眼间,就已近至我身侧,他从马上伸手,一把捞住了我的手臂,道:“看来,我需要好好教训你了。”我挣不脱手臂,唯有见风转舵,连连讨饶道:“王爷,好王爷,请原谅木兰口无遮拦吧,木兰下次不敢了,再不敢了!”
他啼笑皆非,道:“木兰,你好没骨气。”
“我又打不过你,所以。”我吐舌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