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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后,持盈打算出门走走,散散心,顺带仔细想想要怎么帮崔绎招兵买马。
明着贴招贤榜那是绝对不行的,这等于是告诉皇帝和太子我们要造反了,那暗地里笼络点过来?别的不说,那些在未来几年内会对局势变化其关键作用的人,她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更别说招徕了。
小秋跟在她身边,东张西望,一会儿说这个簪子花钿漂亮,一会儿说那个缎子布匹好看,满脑子想的都是帮她“重新抓住王爷的心”,对她的好意,持盈实在是不敢领受,只能不时敷衍两句,心思全不在这些穿着打扮的东西上面。
路过景泰街的时候,持盈老远地看到几个家丁将一个书生扮相的男子从大门里推出来,动作粗鲁,那书生扮相的男子被推得咕隆一下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快滚!我们大人才不稀罕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呢!”一名家丁不客气地啐了一口,趾高气昂地转身回去继续守门。
书生扮相的男子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了两步,踉跄着站起来,身上的袍子沾满了泥灰,狼狈不堪。他一手扶了扶歪了的头巾,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最后恨恨地揉成了一团,用力摔在地上,拍着身上的泥土走了。
持盈蹙着眉瞧了瞧,总觉得那人长得有点眼熟,可又不大确定,只得吩咐小秋:“去把他扔掉的那团纸捡来我看看。”
小秋依言跑过去将被揉成一团的信封捡回来,持盈将它展平,只见信封上写着致“中书侍郎马平川”,揭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了几张写满字的信笺。
看来是自荐信,持盈草草看了一遍那信笺上的骊文,作得倒也像模像样,只不过还是略显生硬了,似乎并不常写这类歌功颂德的玩意儿。
四五张信笺,翻到最后看到题款,持盈大叫一声:“糟了!”
小秋马上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他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吗?”
持盈欲哭无泪,把手里的信笺一摊:“不是我们错过了!坏了坏了,现在去追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说着把信笺信封一股脑儿塞给小秋,拔腿就朝那男子走掉的方向追去。
小秋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看了看,信笺末尾题着一个名字——焦城百里赞文誉。
“这是谁?”小秋不认得,然而持盈眼看就要跑远了,她也只得赶紧追上去,“夫人等等我!”
百里赞其人,小秋不认识,持盈却是如雷贯耳,他十五岁经院试考取秀才,一度被期许为三年后头名解元,可谁想他之后足足考了十二年,别说解元,连举人都没中,一怒之下放弃了科举,怀揣梦想来到京城,最后不知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武王崔绎麾下唯一的谋士,崔绎几次从崔颉手下死里逃生,都是托了他奇谋妙计的福。
可惜这样一个奇才,却在崔绎被贬往甘州后,染病抱憾而终,如他不死,白龙岗之役的结局可能又会不同。
这么至关重要的人,持盈怎能放他从眼皮底下溜掉?
百里赞垂头丧气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番求仕受挫,令他看起来落拓不堪,和普通怀才不遇的书生没什么两样。
持盈偷偷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一路观察,小秋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被持盈一把捂着嘴藏到墙角后:“叫唤什么,唯恐不被发现是不是?”
小秋奇道:“夫人不是要追他吗,怎么又怕被他发现?”
持盈白她一眼:“笨丫头,我就这么跑上去,请他到家里做客,人家能不觉得奇怪吗?总得有合适的机会啊,你这么大喊大叫的,别人指不定以为咱们是什么可疑人物呢。”
小秋更加惊讶了:“请他到家里做客?可那天曹将军不是说,王爷从来都不喜欢读书人吗,我们把他请回去了,王爷不高兴怎么办?还是别了。”
持盈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教训道:“王爷高不高兴不是我做事的准则,只要是为了他好,他不高兴的事我也得做,别啰嗦了,一会儿跟丢了可就糟了。”
小秋劝不动主子,只好跟着她一路尾行,横看竖看,前面那书生也没多特别,怎么就博得了夫人的青睐呢?不明白。
别说她不明白,崔绎也不明白。
下朝以后崔绎临时决定不急着骑马回家,而是到街上逛逛,打算买个礼物给“爱妃”,谁知却发现“爱妃”带着丫鬟鬼鬼祟祟地在大街上走,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似的。崔绎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很快就发现了失魂落魄的百里赞,不由满腹狐疑——他们认识?不可能,长孙泰家教甚严,绝不会允许女儿和年轻男子往来,而且真要认识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吗?那就是不认识,可若不认识,又怎么会跟踪人家?
抱着疑问,崔绎打发小厮先回去,自己跟在持盈和小秋身后,他倒要看看这刚过门的小妾偷偷追着个男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百里赞不知道持盈在跟踪自己,持盈同样不知道崔绎在跟踪自己,三人就这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走了一条街之远,最后百里赞进了一家客栈,和一个同样衣着朴素的书生打了个招呼,坐在一楼的大堂里喝起了茶。
正文 007、据为己有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3…7…3 11:05:53 本章字数:3513
百里赞进了客栈大堂,与一个同样衣着朴素的书生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下来一同喝茶。
持盈也带着小秋走进去,找了张空桌坐下,竖起耳朵偷听。
崔绎不能再跟进去,只得在门口假装买包子。
“文誉兄这是”那书生看上去比百里赞要年轻许多,见他一身灰扑扑,脱口而出。
百里赞叹气坐下:“别提了,被人一脚踹了出来。”
小二端来茶水,百里赞付了茶钱,掂着瘪瘪的钱袋,自嘲地笑道:“看样子我的路是到头了。”
那年轻书生忙道:“先别忙丧气,再试试别的,马大人是中书侍郎,位高权重,看不上咱们这样的穷书生也正常,我听说吏部尚书程扈程大人好诗书,要不明天再去看看?”
持盈伸向茶杯的手一顿:“程扈?”
门外,卖包子的小贩热情地问:“军爷是要包子还是馒头?”
崔绎眼神直往大堂里瞟,心不在焉地回答:“都要。”
百里赞捧着茶杯黯然摇了摇头:“不了,我本就不擅诗文,勉力而为也不过是惹人笑话,还不如老老实实回乡种地,教孩子们念书认字是正经。”
年轻书生又劝道:“天无绝人之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不是一直希望出仕,将来做一个好官吗?就这么半途而废,将来老了,一定会后悔的。”
隔壁桌,小秋低声问:“夫人?”
持盈思索着自言自语:“程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程扈有个女儿,叫程奉仪。”
小贩手脚麻利地扯了牛皮纸袋开始装:“军爷要什么口味的包子?要不各来两个?”
崔绎随口答:“嗯。”
百里赞苦笑道:“我就是写不出那些华丽的诗赋才一直中不了举人,本以为到京城来自荐,可以不考诗赋,只谈策论,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天真了,不能歌功颂德,便算不得好官。”
小贩将两大包馒头包子递过:“军爷您拿好。”
崔绎顺手一接,被那体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便要将馒头退回去,小贩顿时急了:“哎军爷您不能这样吧,刚才我问您的时候您可是说都要的,我都装好了您又不要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大堂里持盈一手拢着嘴,不知说了什么,崔绎虽然努力想听,可小贩在面前呱唧呱唧,吵得根本听不到,一个不耐烦,抱着包子就想走,这下小贩更加不乐意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哎哎你还没给钱呢军爷,想吃霸王餐?我们家祖祖辈辈在这儿卖包子,还从来没人敢吃包子不给钱的!”
崔绎大怒,“猢”地一声露出了獠牙,作势要掀了他的摊子,小贩不愧是三世养成,见势不好马上抽身大叫:“打人啦!军爷打人啦!军爷买包子不给钱啊!没天理啦!”
他们本就身在闹市,小贩这么一吆喝,眨眼的功夫四周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崔绎怀里还抱着一袋包子,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被叽里呱啦的指责声彻底淹没了。
而客栈大堂里的人也都被惊动了,百里赞与友人扭头朝外看,持盈也顺着他们的视线一瞧,瞧见了被团团围住的崔绎,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完蛋了,赶忙冲出门去,拨开人群朝里挤:“请让一下,让一下!”
崔绎近九尺的身材,被一群九到九十九岁不等的男男女女围住,像一只掉进鸡窝的鸭子一般施展不开,转来转去,满头大汗,持盈艰难地挤进来,撞在他怀里。
“出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
崔绎不敢对平民百姓动拳头,于是一腔怒火都朝着持盈盖过去:“要不是因为你,本我怎么会买那么多包子!”
好在他还知道要脸,没有暴露身份,持盈无辜挨了一头喷,却不能反驳,只得匆匆解开荷包,数出几十文钱,忙不迭地塞给小贩:“误会误会,实在抱歉、抱歉!”小贩接了铜板,勉强露出“放过你们”的表情,把那包馒头塞过来:“下次注意点。”
崔绎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想提拳揍这小贩一顿,持盈赶忙将人朝人群外推:“快走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崔绎犹有不甘地被她推出了人群,瞥见百里赞和友人出来看热闹,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
百里赞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是谁?
持盈也看见了百里赞,心里哀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埋伏了半天正要出击呢,却被二愣子王爷给搅和了,还给人家留下了坏的第一印象,以后想要招揽百里赞,光是人品这一关就很难过去啊,唉!
“做什么你,快放手!”
被持盈一路推回王府,眼瞧着还要推进门去,崔绎终于彻底怒了:“放肆!”
持盈笑起来:“王爷下了朝不回家也不去军营,专程跑去欺负卖包子的小贩?”
崔绎怒道:“胡说八道,本王还要问你呢!那人是谁?”
持盈故意装傻:“什么那人,哪人?”
崔绎像一头炸毛的狮子般:“别给我装傻充愣!就是那个在大堂里喝茶的小白脸,你跟了他一路,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持盈笑眯眯地看着他,反问:“王爷怎么知道我跟了他一路?”
“”崔绎语结,暴露了自己也跟了他们一路的事,不由恼羞成怒,“现在是本王在问你话!”
持盈笑够了,也不再逗他,认真地问:“王爷觉得他如何?”
崔绎忿忿道:“哪个旮旯角里钻出来的都不知道,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和我没关系,倒是和王爷有关系,”持盈伸手挽过他的胳膊,朝府内走去,“进去说吧。”
回到屋里,午饭还要等上一会儿,持盈将两大包包子馒头分给丫鬟小厮们吃了,然后打发他们都出去,自己亲手给崔绎端来热茶,道:“百里先生虽然不擅文墨,但颇有奇谋,王爷就不想和他聊聊?”
崔绎接过茶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口气仍是凶巴巴:“本王一向最讨厌那些酸唧唧的文人,光会耍嘴皮子,半点真本事没有,有什么可聊的。”
持盈眉毛抬了抬,故意说:“哦,这样吗,我从前倒是常听爹爹提起他,说他秉性忠直,不阿权贵,一腔为国为民的热忱无处抛洒,明珠蒙尘,似乎打算找机会举荐给太子殿下呢。”
一提太子,崔绎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散发出阵阵杀气:“他是太子身边的人?”
“看样子目前还不是,不过如果王爷对他没兴趣,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会变成太子帐下谋臣了。”持盈从他脸上看出了不服气,便知道自己欲擒故纵的伎俩奏效了,接下来崔绎多半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薅过来放自己身边,就算自己不用,也决不会让太子用。
果然崔绎皱着眉想了一阵,表情舒缓开,说:“先叫人把他带回来。”
持盈又故作惊讶:“咦?王爷不是对他没兴趣吗?带回来做什么,吃白饭?”
崔绎恼怒地一拍桌:“难道武王府还养不起一只白斩鸡不成?”
他这么说持盈就放心了,现阶段没什么能让百里赞发挥才能的事,以崔绎看不起文人的脾气,说不定三天看不到作用,就又要把人叉出去,现在激得他说出“养得起”的话,日后就不怕他反悔撵人。
“那妾身这就叫人去客栈请他。”持盈满意地收网,起身去吩咐。
持盈本打算吃过午饭就安排百里赞和崔绎见面,但西营那边有事把崔绎叫走了,端妃也从宫里派人来,请她去坐着说说话,持盈一忙,就把百里赞的事给忘了,足足过了三天,才又在前院遇见了他。
百里赞端着小半碗汤泡饭,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喂猫。
三色花猫不知是从哪儿跑进来的,毛绒绒地一团蹲在他脚边,一边吃他从碗里拣出来的小块鱼肉,一边咪咪叫,百里赞就着咸菜刨两口饭,伸手顺顺毛,午后暖暖的日头晒着这一大一小,表情满足。
持盈却险些把下巴落在地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