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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晴有着记者的职业敏感,也跟了过去,一边递纸巾,一边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老头老太太。
楚天舒跟在他们后面排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窗口前,把单据递了进去。
窗口的女办事员一看好几万,马上就把脸冷了下来,问:“哪个单位的?”
楚天舒回答:“哦,国资委不,仪表厂的。”
女办事员把单据扔了出来,说:“仪表厂常年欠费,按规定医疗保险不能承担任何费用。”
楚天舒血往上涌,问道:“怎么回事啊?”
“回去问你们单位领导。”女办事员白了他一眼,喊道:“下一个!”
排在楚天舒后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也是来给父母报销医药费的,他用肩膀挤开楚天舒,把单据递了进去。
女办事员也问了单位,在计算机里一阵查找,又把单据扔了出来,说:“毛巾厂也开始欠费了,等补足了之后再来报吧。”
中年男子当即火了,捏着单据骂开了:“麻辣隔壁的,这帮贪官,把厂子吃空了就转手卖给个人,开不出资不说,保险也停缴了。他妈的,老子找他们说理去。解决不了,老子到市政府门口静坐去。”
中年男子的骂声引起了排队的老头老太太们的共鸣,队伍中立即发出了一阵唏嘘和叹息。
看着中年男子情绪激愤地走了,楚天舒也脾气全失,知道跟办事人员也说不清楚,只得从心情抑郁地窗口处走出来。
向晚晴已经劝慰好了那对老夫妇,走过来问楚天舒:“怎么样?”
楚天舒晃了晃手里的单据,无可奈何地说:“还能怎么样,报不了。”
向晚晴摇摇头,默默地拉着楚天舒,走出了办事大厅。
静静地坐在车里,楚天舒一片茫然,满脑子都是一个字:钱!
张伟家被骗的钱追不回来,医疗费用不能报销,老爷子后期透析费用还没有着落,这可怎么办才好?
向晚晴坐在副驾驶座上,也在发呆,面对张伟一家的困境,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楚天舒首先想到的还是找吴梦蝶,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上一次郑小敏妈妈的手术费是凌云集团赞助的,又安排了郑小敏的工作,再找吴梦蝶筹集张伟父亲的医疗费,楚天舒觉得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设身处地替吴梦蝶想想,确实也是如此。
凌云集团又不是仪表厂职工的收容所,更不是你楚天舒的私人银行,遇到要花钱就去找麻烦,为竞购的事吴梦蝶正焦头烂额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这些个小事。
可钱的事情不解决,又怎么跟张伟和谭玉芬谈老爷子的病情呢?
天色阴沉,从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冷飕飕的,一股脑地侵袭着楚天舒干涸的眼眶和无助的心。
楚天舒打了个冷战,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冬季了。
坐在车里发呆也找不来钱,焦躁之中的楚天舒摇上了车窗玻璃,发动了车,缓缓地往回开。
车刚开到张伟爸爸住的楼下,向晚晴眼尖,一下看见了张伟和谭玉芬。
他们站在寒风之中,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楚天舒把车靠了过去。
张伟和谭玉芬马上住了嘴,强作笑颜地走了过来。
楚天舒抢先问道:“伟哥,嫂子,你们怎么都下来了,老爷子呢?”
“没事,刚刚吃完饭,睡下了,他让我们先回家。”谭玉芬挤出一个笑容,说:“饭我都做好了,一起吃点吧。”
楚天舒看了向晚晴一眼,跟着张伟和谭玉芬,回到了简易宿舍的院子。
谭玉芬张罗着搬出了小桌子,又把菜摆了上来,拿出碗筷,分别给楚天舒和向晚晴盛了饭。
由于各有心思,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了,谭玉芬在外面收拾碗筷桌椅,楚天舒和向晚晴把张伟喊到了房间里。
还没等他们开口,张伟神情黯然地先说话了:“小楚,小向,你们也别犯难了,我爸的病情我已经清楚了。”
楚天舒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是一紧。
“谁跟你说的?”向晚晴问。
张伟摸出一颗烟,说:“白医生。”
楚天舒也问他要了一颗,张伟帮他点上了。
“这个白云朵”向晚晴无声地叹息了一下。
张伟抽了口烟,说:“你们别怪她,是我逼她告诉我的。”
既然知道了,楚天舒就直截了当地问:“伟哥,那你有什么打算?”
张伟的眼圈红了,他说:“不管怎样,我要让我爸爸活着。”
楚天舒和向晚晴无语。
张伟哽咽着说:“这几天,我夜夜守在他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白发,听到他的呻吟,感觉就像病魔在一点点蚕食我爸爸的生命,死神一点点在临近,我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我爸爸为了我,吃了一辈子的苦,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
这个刚强的汉子说着说着,实在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泪流满面了。
楚天舒觉得嗓子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向晚晴背过身去,偷偷抹了几下眼睛。
张伟掐灭了烟,很坚决地说:“我要把我的肾换给我爸一个。”
什么?楚天舒和向晚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张伟。
张伟缓缓地抬起头,说:“我已经问过我爸的主治医生了,他说,这最好不过,血型好对,术后排异也能降到最低。我这个当儿子尽不到别的孝心了,只要我爸能活着,我什么都付得出。”
沉默了一会儿,向晚晴还是说出最不愿意说的话:“可是,伟哥,你想过没有,换肾手术的费用也不低啊。”
张伟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过了,把我爸的房子卖了。”
父子情深,感天动地啊!
楚天舒和向晚晴都被张伟的孝心感动了,眼睛模糊了起来。
第164章 善意谎言
楚天舒低声问:“伟哥,这事儿你和嫂子商量了吗?”
张伟痛苦地摇了摇头。
向晚晴和楚天舒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外面。
这时,谭玉芬进来了,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原来她收拾完餐具,一直站在门口偷听,听楚天舒问到了她,才推门进来了,她抽泣着说:“张伟,既然这辈子我跟了你,你爸爸就是我爸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阻拦你尽孝的。”
张伟激动地站了起来,抱着谭玉芬,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个劲儿地说:“玉芬,谢谢你,这辈子跟了我,让你和盈盈受委屈了。”
谭玉芬不断地摇头,她从张伟的怀里挣脱出来,咬着牙说:“张伟,你必须答应我,盈盈要有爷爷,更要有爸爸!”说完,她拼命地摇着张伟的双臂,流着泪不断地问:“张伟,你听见了吗?你答应我,答应我呀。”
张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谭玉芬抱头痛哭。“玉芬,我答应你,答应你,答应你。”
向晚晴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握住楚天舒的手,咬着嘴唇,在制作节目的过程中,她见过很多感人的场面,但是,让她有失声痛哭冲动的,唯有这一次。
伤心悲痛完了,还得坐下来商量对策。
老爷子的工作很难做。
张伟给他换一个肾的事可以瞒着他,但是,要卖他的房子就必须让他搬出来,这个想瞒也瞒不住。
“卖房子,爷爷肯定不会同意。”谭玉芬含着泪说:“单位房改的时候,爷爷就坚持把房子写上了盈盈的名字,他说,我这辈子给不了我孙女什么了,只能把这房子留给盈盈做嫁妆了。”
张伟说:“做不通工作就只有来硬的了,透析洗肾只是权宜之计,早把房子卖了,就可以早给他换肾。医生说了,拖得越久,效果就越差,后期的费用也越高。”
“不行,你就知道来硬的。”谭玉芬瞪了他一眼,说:“爷爷身体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再让他窝着心,就是换了肾,他也开心不起来。”
张伟低着头不做声了,吧嗒吧嗒抽烟。
楚天舒和向晚晴也觉得,强行让老爷子搬出来的确不妥。
老爷子没个好心情,身体状况恶化,那可能房子卖了,换肾手术却又做不成。
想来想去,一时想不出太好的法子来。
最后,向晚晴说:“天舒,我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给老爷子演一出戏吧。”
“怎么演?”楚天舒忙问。
向晚晴迟疑了一会儿,在张伟和谭玉芬的催促下才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好不好,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欺骗老人家一下了。”
向晚晴的想法是,让楚天舒出面证明,仪表厂改制之后,简易宿舍要拆除,将来会按人口分配还建房,现在把老爷子的房子卖了,可以搬来和张伟一家一起住,到时候拆迁还建的时候可以多分一套房。
这样,做手术的钱也有了,房子也没损失,看这样能不能说服老爷子。
几个人琢磨了一下,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果然正如谭玉芬预料的那样,张伟把要卖房治病的话一说出口,老爷子立即就严词拒绝了:“张伟,你不用说了。你爸是死是活就这样儿了,六十岁都过了,死也死得,你妈孤孤单单在那边二十多年了,我也该去陪陪她了。”
谭玉芬陪着笑脸说:“爸,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要就这么去了,妈在那边见了您,还不得骂我们没良心啊。”
“玉芬,我会告诉你妈的,你是个好媳妇。”老爷子说着说着也动了感情,他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这房子说好了是给盈盈陪嫁的,你们别打它的主意。”
谭玉芬说:“爸,我问过盈盈了,你是要爷爷还是要房子?”
老爷子忙问:“盈盈她怎么说?”
谭玉芬说:“盈盈说了,她要爷爷,不要房子。”
“我的好孙女啊,”老爷子老泪纵横,更伤心了,他说:“那你们更不能卖我的房子,房子卖了,你让我以后怎么跟盈盈说?”
张伟还在劝,说:“爸,到盈盈出嫁的时候,谁还看得上你这破房子啊。”
老爷子横了他一眼,说:“不行!我给不给他留是我的事,她看不看得上是她的事。张伟,我跟你说,我不想害得你倾家荡产,你也别想害我死得连个窝都没有。你要敢卖我这房子,我先死给你看!”
向晚晴把张伟拉到一边,楚天舒坐在了老爷子身边,说:“老伯,我跟您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啊,这房子没了还会再有的,这人要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楚天舒租住在建议宿舍的时候,老爷子常去看盈盈,也很喜欢这个实实在在懂礼貌有头脑的小伙子,人前人后的总说张伟性子太暴,心太粗,能有小楚一半就好了。现在听楚天舒这么一说,他就奇怪地问:“小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楚故作神秘地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附在老爷子的耳边说:“老伯,这话我真不该说的,违反原则啊,我也就跟您说说,可千万别传出去啊。”
楚天舒样子做得越是神秘,老爷子越是着急,他点着头催促楚天舒快说。
“是这样的。我在国资委负责仪表厂改制的事儿。您听伟哥说过了吧?”楚天舒等着老爷子点头之后,才说:“简易宿舍要拆除,这您也知道吧?现在有政策,拆迁是要给还建房的。怎么给呢?按一家一户地给,这您明白吧?”
“不明白。”老爷子直摇头。
“我跟您说您就明白了。”楚天舒一板一眼地说:“您呢,把这老房子卖了,您搬到简易宿舍和张伟他们一起住,到时候拆迁呢,你和张伟各是一家,还建房就可以要两套。您还是没了呢,张伟还是一家子,也只能给一套。当然,您要是有房子,搬到一起住也不作数的。”
“真的?”老爷子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楚天舒看老爷子有点动心了,又指了指向晚晴说:“老伯,您认得她不?”
老爷子仔细看了两眼,摇了摇头。
楚天舒向向晚晴招了招手。
向晚晴走过来,坐在了老爷子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还做了一个手持话筒的姿势。
这回老爷子看清楚了,犹犹豫豫的地说:“她是不是电视里的那个,那个漂亮姑娘。”
“对呀,老伯,您眼光好厉害呀。”向晚晴拉着老爷子的手,夸奖了一句。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像小孩子。
得到了向晚晴的夸奖,老爷子有点自得地笑了。
楚天舒说:“老伯,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会骗人吧。”
老爷子笑着摇头,说:“不会,当然不会。她要是骗人,怎么还会让她天天在电视上说,姑娘,我说对吧?”
“对,您说得太对了。”向晚晴拍着老爷子的手,开心地说。
“真有这样的事儿?”老爷子眼睛放亮。“那照你们的意思,我还是得好好地活着了。”
向晚晴很肯定地说:“真的,您老眼光这么厉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