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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腊月二十八的上午十一点左右,向晚晴抵达了望城县。
县城只有一条主街道,或大或小的店铺都贴上了春联,有的还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性急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在街头炸响了鞭炮,炸飞的纸屑飞扬开来,不时惹来路人的几句笑骂。
城市里的人们对于过年已经淡漠了,不知道从何时起,年轻人爱上了过各种各样的洋节,对于自家的传统节日反倒没了兴趣,如今成立的年早已变味了,变成了商家炒作推销的一个噱头。
只有小县城里的年味还十足,过往人群脸上、身上洋溢着的喜悦深深地感染了向晚晴。
当向晚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近家门口的那颗大槐树时,在开心闲聊的大妈大嫂中,没有看到楚妈妈的身影,她心里一惊,莫非消息已经传到了望城县,楚妈妈
一位大嫂眼尖,看见了向晚晴,用手肘拱了拱旁边一位正在打毛衣的大妈,问:“婶子,这不是楚家天舒的媳妇吗?”
大妈停下手来擦擦眼睛,说:“嗯,好像是的吧,怎么没看见天舒呢?”
大嫂站起来,含笑问道:“妹子,你是天舒媳妇吧?回家过年来了?”
向晚晴很大方地点了点头,说:“嗯。大嫂,我妈呢?”
大嫂热情地说:“你妈进城了,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哎,你咋还不知道呢?没和你们住一起呀?”
一旁的大妈感觉不太对劲儿,悄悄地拉了拉大嫂的裤腿。
大嫂低头看看,并没有会过意来,冲着屋里大声喊:“楚老师,你家天舒媳妇来了。”
楚爸爸在屋里答应道:“哎,小华,你说谁来了?”说着从屋里就出来了,他身上系了条围裙,衣服皱巴巴的,手里抓着一把青菜,看上去像是在准备中午饭。
向晚晴迎上去,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爸。”
楚爸爸一惊,不知道是被这一声称呼还是被眼前的人吓住了,竟有点不知所措,他把手里的青菜放在了门口的窗台上,手在围裙上搓了几把,说:“晚晴啊,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呢?”
说着,楚爸爸伸手来接向晚晴手里的东西,却扭着脖子去看院子进门的路口。
向晚晴说:“爸,别看了,天舒没回,他呀,跟着领导在外面出差呢,脱不开身,让我先回来了。”
“哦,哦。”楚爸爸冲好奇的大嫂大妈们笑笑,把向晚晴让进了屋里。
屋子里黑乎乎的,还有一股潮湿的味道,房间里也是冷冷清清的,看起来比上次来显得零乱,似乎有些日子没好好收拾的了,而且一点儿也没有快要过年了的那种喜庆和热闹。
楚爸爸放下东西,找出一个干净的茶杯来,拎起开水瓶想要倒水,却发现瓶里的水已没有了热气,忙放下杯子,要去厨房烧水。
“爸,您别忙了,”向晚晴拦住了他,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看卧室,也没见着楚妈妈的身影,便问道:“咱妈呢?是不是她不舒服了?”
“哦,没有,没有。”楚爸爸略显尴尬地笑笑,说:“晚晴,你知道天舒的梦蝶姐姐吧。她家添了个孩子,你妈在家也闲不住,就跑去帮忙了。”说完,出去拿了青菜,拎着开水瓶进了厨房。
向晚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零乱的房间,心里却在纳闷,梦蝶姐姐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呀,眼见着大年三十了,就算孩子再离不开,也不能不让楚妈妈回家过年吧。
楚妈妈是县医院的护士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讲卫生,家里向来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突然变化这么大,向晚晴想不生疑都不行。
向晚晴在房间里生疑,楚爸爸也在厨房里纳闷,他知道,楚天舒跟着伊海涛当秘书,平时确实很忙,可临到年关了还在外面出差,哪有这么重要的工作和不近情理的领导,连春节也不给身边的人放几天假?
收拾完房间,向晚晴进了厨房帮着楚爸爸做中午饭,边忙乎边解释楚天舒不能回家的过年的原因。
前天,青原市某县城一个黑网吧因为电线路老化引发了一起重大的火灾事故,由于老板害怕查处,在铝合金卷闸门外面上了锁,火灾发生后,里面上网的几个孩子逃生不及,一人被烧死,另外几个被烧伤。
得到报告后,伊副市长带着楚天舒赶去事故现场处理和善后,所以,过年可能也不能回来了。
听向晚晴这么一说,楚爸爸心里坦然了许多。
向晚晴说的这个火灾确有其事,不过,事故后果没有她说的这么严重,几名上网的孩子只是受了轻伤,并没有孩子死亡。
孩子没了,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天大的事,而且又临近春节,如果善后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社会的不稳定,身为中学教师的楚爸爸对此深有体会,事情这么严重,市领导肯定要出面,伊市长带队去坐镇指挥,楚天舒自然要跟着。
这是向晚晴在出发前就想好的说辞,由不得楚爸爸不信。
午饭做得相对简单,中午十二点,楚爸爸和向晚晴就坐在了餐桌前。
为了不让向晚晴追问楚妈妈的去向,楚爸爸打开了电视机,特意调到了青原卫视台,可刚播放了第一条新闻,向晚晴就傻眼了。
第712章 一往情深
正好是午间新闻时间,电视画面上正在报道青原市领导慰问离退休老干部座谈会,朱敏文坐在会议室的正中,几位老干部分别坐在他的两旁。朱敏文讲话的时候,镜头扫过,伊海涛也坐在其中,只是脸上极其的严肃,没有一丝的笑意。
镜头一晃而过,开始播放下一条新闻。
楚爸爸停住了给向晚晴夹菜的筷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向晚晴一阵心跳耳热,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揭穿了,而揭穿它的还是她自己供职的青原卫视。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强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楚爸爸一脸严肃地问道:“晚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晚晴无语,轻轻按了遥控器,关上了电视机。
楚爸爸放下筷子,抬头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楚爸爸低声问道:“晚晴,你告诉我,天舒他怎么了?”
“爸”向晚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还未曾开口,眼睛里便开始闪烁着泪花。
楚爸爸心头一惊,递给她一张餐巾纸,问:“晚晴,天舒是不是出事了?”
向晚晴拭去眼角的泪水,说:“爸,我跟您说实话,但是您得告诉我,咱妈她怎么了,行吗?”
楚爸爸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向晚晴断断续续地把楚天舒被纪委专案组带走的事说了,最后还不忘强调说,被带走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只是去说明一些情况,说完情况就会回来的。
楚爸爸才不信呢,他是中学政治老师,非常关心时事政治,知道纪委不会轻易找人,找人肯定是这人有问题,而且一定是贪腐的问题。
楚爸爸听完,深感悲哀,想不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也会出这种事,让自己今后还怎么在讲台上教书育人?过去邻居们见了,都开着笑口说你家养了个好儿子,你老两口要跟着进城享清福了。可现在,福没享上,倒要被指脊梁骨了。
楚爸爸不出声道:天舒啊天舒,你太不争气了,你这不是要你老妈的命吗?你知不知道,你妈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这要是知道她心爱的儿子出了这种事,她怎么受得了?唉,你这个不孝之子啊!
向晚晴劝慰道:“爸,您不要想多了,天舒是您的儿子,是您看着长大了,他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他暂时不能回家陪您二老过年,不是还有我吗?”
楚爸爸站起来,深深给向晚晴鞠了个躬。
向晚晴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扶住了楚爸爸,说:“爸,您这是”
楚爸爸心情沉重地说:“晚晴,我们楚家对不起你,我替我们全家向你赔罪了。”
向晚晴说:“爸,您急糊涂了吗?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
楚爸爸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睛湿润了,他颤抖着声音说:“晚晴,你真是一个仁义的好孩子,有些话,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没脸开口对你说啊。”
向晚晴倒了一杯水,递到了楚爸爸的手上,扶着他在饭桌旁坐下,轻声说:“爸,您这是怎么了,我是您的儿媳妇,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楚爸爸双手捧着茶杯,低声说:“晚晴,我要是说出来,你可不能着急呀。”
向晚晴点头。
楚爸爸问:“晚晴,你认识冷雪吗?”
向晚晴说:“认识呀,她怎么了?”
楚爸爸迟疑了一下,才说:“天舒和她生了个孩子,天舒他妈在临江帮着照顾她们娘俩呢。”
啊?!向晚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呆了。
楚爸爸心里万分羞愧,低着头,把楚天舒与冷雪在秀峰山的山洞里有过一次亲热告诉了向晚晴。说完了之后,他一言不发,满脸愧疚地看着向晚晴。
向晚晴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楚爸爸站起来,慌得不知所措。
这时,外面大嫂的喊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静:“楚老师,楚老师,又有人来看你了。”
楚爸爸慌忙答应了一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向晚晴也来不及多想,抓起纸巾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跟在楚爸爸的身后迎了出来。
一辆军车停在了门口。
下来的是宁光明、李萍夫妇和宁馨,还有一对可爱的吉娃娃,毛毛和豆豆。
宁光明的嗓门洪亮:“老哥,过年了,我们来看看你。”
宁馨眼尖,一眼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向晚晴,她尖叫道:“姐姐,你也在呀。”
向晚晴强作欢颜,上前接过李萍手里的东西,喊了声:“叔叔,阿姨,你们好。”
李萍拉着向晚晴的手,点着头说:“晚晴,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做得对。”
毛毛和豆豆在宁馨的怀里探头探脑,看见了向晚晴,兴奋地活蹦乱跳。
宁馨把毛毛和豆豆交给了李萍,然后和马力一起不断地车里往外搬着大包小盒,张罗着在门框上贴上了春联,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还在大槐树上拉上了彩灯和彩条,整个院落里霎时多了几分喜庆和热闹。
楚爸爸把宁光明让进了屋里,向晚晴赶紧给他们泡了茶。这会儿她只有一个念头:心里再苦,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楚爸爸看了看外面忙乎的马力和宁馨,问道:“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宁光明冲向晚晴笑笑,大声地说:“晚晴都来了,我们能不来吗?老哥,我和你弟妹商量好了,我们来了就不走了,今年在你家过年,欢迎不?”
“欢迎,欢迎。”楚爸爸激动地说:“可这这哪里敢当。”
李萍抱着毛毛和豆豆,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哎,大哥,大嫂呢?她忙什么去了?”
楚爸爸看了向晚晴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向晚晴不忍心让楚爸爸为难,便说:“阿姨,我妈在市里。”
李萍还没说话呢,宁光明抢过了话头,满意地笑道:“呵呵,晚晴,你宁叔叔就喜欢你这个痛快的性格。”
楚爸爸向向晚晴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老哥,晚晴,你们都坐下,咱一家人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宁光明压低了嗓门,说:“不错,天舒是出了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宁光明和李萍的儿子,自家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做父母的最清楚。”
宁光明直接把话挑明了,原本紧张窘迫的气氛顿时缓解了许多。
楚爸爸长舒了一口气。
向晚晴心头一阵温暖。
“老哥,赶紧把大嫂接回来,让她和李萍来操持,我们哥俩好好喝几口。”宁光明继续说:“我们不仅要过年,还要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楚爸爸十分的激动,但还是不敢表态,只拿眼睛去看向晚晴。
宁光明对向晚晴说:“晚晴,你放心,叔叔可以拍着胸脯担保,天舒不会有事的。他越是不能回家过年,就越说明他是条硬邦邦的汉子,他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也没有当叛徒。”
一席话,说得向晚晴心里暖洋洋的。可是,她肚子里的苦说不出来,因为她纠结的不是楚天舒会犯什么错误,而是他和冷雪生了孩子。
李萍看出了一些端倪,便把手里的毛毛和豆豆交给了宁馨,招手把向晚晴喊到了里屋。
刚把门带上,向晚晴就扑在李萍的怀里,喊了一声“阿姨”,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萍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晚晴,有什么委屈你跟阿姨说,好吗?”
“阿姨,天舒他”向晚晴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他和冷雪生了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