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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把话说清楚,黄乡长犯啥错误了,县上凭什么要撤了他?”人群又跟着吵起来,叫嚷声响成一片。
刘副乡长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己搞不定,他就闪到一边给郑有田打电话。
黄腊生脸上,挂着一层得意,他出来之前确实向郑有田撂了挑子,说不干了,这号冤大头,没当头,不如安安分分当个农民,种自己的地,养活自家老婆,那些山,谁爱占占去,关我屁事!
他从乡政府出来,还不忘跟其他几个村的支书、村长打了招呼,其他五个村的支书、村长对黄福霖深表同情的同时,也知道黄腊生的土匪脾气,不管真假也纷纷附和说,你黄腊生不干了,我们也不干了。
南岭县不比富裕地区,如果说乡镇干部还有人打破头争着干,村级干部这个角色,就有点赶着干的味道。每次村级班子换届,县乡都要花很大精力,提前做许多工作,就这样,个别村还是没人愿意挑这副担子。
按村干部们的说法,这种吃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挨骂的活儿,也只有傻子愿意干。
实质性问题,还在村干部的待遇上,在南方或者沿海地区,村支书或村主任比大老板还强,比国家公务人员,更强。可在偏僻落后的南岭县,村干部的待遇,也就是多种一份地的收入,满打满算,一年也不到两千块钱。但要操的心,要管的事,却多个没完。
比如说黄腊生,自打与矿上闹起了矛盾,他就一天也没闲过,不仅要苦口婆心安排村民二十四小时在放马坡上值守,出来状况,还得亲自上阵与护矿队打斗。
自家的地是荒了还是旱了,压根就顾不上看一眼。家里的活,更是没时间搭手,儿子要接媳妇这样的大事,也没个心思张罗。
毕竟,他们不是国家干部,不是吃皇粮的,说穿了,他们还是农民,还得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和家人。
想到这些问题,楚天舒尽管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对黄腊生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他们也有难处啊。
从黄腊生得意的神色中,楚天舒感到了些许的欣慰:这黄福霖在杏林乡的威信真是不低,他就好比是一棵树,根深叶茂,这树一动,上面的枝枝叶叶就全动了。如果他能成为杏林乡的带头人,或许能有办法带领全乡走上富裕的道路。
可是,杏林乡的一把手却是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从考察的情况来看,黄福霖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所以,一受刺激,思想上的情绪自然大一些。
正想着,郑有田慌慌张张跑来了,他边跑边骂道:“黄腊生,你个混球,敢带人拦楚书记的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黄腊生窃窃一笑,冲黄铁栓挤了个眼神。
黄铁栓猛地跑过去,拦在王树林面前。
郑有田问道:“黄铁栓,你个小狗卵子,想干什么?”
黄铁栓说:“不做什么,郑书记,你请回,今儿个我们跟楚书记说话,没你的事。”
“反了你了?让开!”郑有田猛喝一声,吓得黄铁栓往后一趔。
郑有田在杏林乡也有十几年,王树林尽管威信没黄福霖高,但绝不至于喝不住村民。否则,在这个穷山沟里也把持不了这么些年。
郑有田急忙奔过来,说:“楚书记,对不住啊,我刚听说就赶过来了,怎么样,他们没敢胡来吧?”
楚天舒没接这个话题,见郑有田满头大汗,问:“郑书记,我问你,撤了黄福霖,是你的意见还是谁的意见?”
“这个”郑有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别人问,他肯定马上就能说是县里的意见,可是,楚天舒这个县委书记这么问,他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冲黄腊生等人说:“反正不是乡里的意见,你们倒好,惹出事来了,就知道跟我尥蹶子。”
郑有田这话捅了马蜂窝,村民们本来就对他一肚子怨气,一听他不敢正面回答楚天舒的问话,便知道撤了黄福霖的事不是楚天舒的意思,一起围过来,缠着郑有田七吼八叫地翻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
楚天舒发现,村民们对郑有田,远没对黄福霖那么尊重,这会儿闹起来了,没一丝儿怕,甚至还带有某种仇视。
郑有田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气得嗓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他实在是气不过,凶巴巴地说:“你们跟我吵吵个毛啊,事情是你们跟矿场闹起来的,有本事你们找矿场闹去。”
这时,杜雨菲从车上也下来了,见郑有田还在鼓动村民们闹事,便走过来,冷冷地说:“郑书记,你是杏林乡的书记,乡里的村民有事,当然首先要找你这个书记嚷嚷,你怎么能往矿场推呢?”
“就是!”黄铁栓抢过话,讥笑道:“你以为书记那么好当啊?现在乡长被你们给撤了,我们不找你吵吵找谁吵吵。”
郑有田拿眼去看黄腊生。
黄腊生冷笑着,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郑有田一看,火气猛就上来了,他大声叫道:“黄腊生,把你的人带走,今天的事,我不跟你算帐,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再闹出事来,我拿你是问。”
黄腊生懒洋洋地没说话。
黄铁栓却插了嘴:“你吓唬谁啊,腊生叔不干了,乡长被撤了,再闹出事来,就该你这个书记承担责任。”
“你”郑有田恶恶地瞪住黄铁栓,想骂,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圈,没骂出来。再偷眼去看楚天舒,楚天舒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架势。这下,郑有田火气更大了,他把手一挥,叫道:“大不了老子也辞职不干了。”
刘副乡长也跟着起哄:“这个鸟样子,干不下去了。”
楚天舒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老郑,老刘,你们也想撂挑子?”
“不干了。”郑有田气鼓鼓地说:“这个烂摊子,我是不想收拾了,谁爱收拾派谁来!”
“好哇,都撂挑子了?”楚天舒扔了烟头,目光盯住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沉着脸说:“不想干的,都把辞职报告交上来,辞几个我批几个,我就不信杏林乡几万人,挑不出几个带头的人来。”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当即傻了眼。
这一幕,在车里的黄福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882章 促膝谈心
众人渐次散去,黄腊生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后,嘴里还念叨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黄福霖喊住了他:“腊生,明天记得把检讨交给郑书记啊。”说完了,又转头对郑有田说:“老郑,这黄腊生就是个土匪,你还跟他一般见识?算了,明天他把检讨交来,他说的那些疯话,就全当他放屁。”
这就是黄福霖的高明之处,最后还不忘打个大圆场,这几乎就是在说,黄腊生还是山坳村的村长,郑有田还是乡党委书记,前面撂挑子的话,全当是放屁。
就这样,黄福霖把黄腊生骂了,还让人家服服帖帖,乖乖地把人领回去了,趁机又给郑有田和楚天舒等人都找了个台阶。
由此也可以看出黄福霖的能力和心机。
郑有田当然要借坡下驴,他偷眼去看楚天舒的脸色。
楚天舒没有搭理他,转头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见楚天舒没有表态,郑有田心里踏实了,他打着哈哈说:“算了,算了,老黄,我们这些当乡干部的,就是钻进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的货。要跟这些个土匪村长一般见识,早就让他们给气死了。”
郑有田这也是顺势向黄福霖卖个乖,承认他还和自己一样,是杏林乡的乡干部。
黄福霖没有吭声,郑有田拉着他往回走,假惺惺地说:“老黄,你有什么想法,找楚书记谈谈,不能让你一个人把黑锅背了。有什么责任,我和你一起担。”
黄福霖说了声“谢谢”,脚步急急地朝前面走了,他必须盯着黄腊生等人上了山才能放下心来。
刘副乡长从后面跟了过来,心虚地问道:“郑书记,楚书记会不会真要我们交辞职报告?”
“你问我,我问谁去?”郑有田丢下这句话,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关上车门和车窗,杜雨菲就问:“老楚,你不会真让他们都辞职了吧?”
楚天舒呵呵望住杜雨菲,说:“雨菲,你看郑有田他们哪个像是辞职的样子?我一发狠话,他们就不敢吱声了。”
杜雨菲说:“他们干不干我看倒问题不大,黄福霖可不行,他一撂挑子,杏林乡就可能要失控了。”
“是啊。”楚天舒点点头说:“要论综合素质,在全县乡镇干部中,他算比较高的一个。遇事敢担当,也有大局观念。你看他骂起人来毫不客气,但骂完了,还能把台阶给人家找出来,这就是水平了。”
“确实如此。”杜雨菲笑笑道:“他这个骂法,真让人受不了。按说,黄腊生年龄比他大,脾气也暴烈,黄福霖就能骂得他抬不起头来,真是不简单。”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那些个村干部,好像就吃他这一套,越骂得鸡飞狗上墙,他们就越顺溜。”楚天舒说:“不过,骂人要会骂,要让你我去骂,可能就骂不到点子上,越骂越要乱套。”
“呵呵,他那些话,要让我去骂,我连口都张不开。”杜雨菲抿着嘴说:“不过你还行,他们跟你尥蹶子,你就给他们甩脸子,和骂人的效果差不多。”
楚天舒没有笑,却说:“不会这一套,南岭县的这碗饭,真吃不长久。”
车还没开进乡政府的院子,就看见柳青烟在院子里徘徊,她不时看着手表,见楚天舒他们回来了,忙迎了过来。
楚天舒一下车,柳青烟就说:“楚书记,急死人了。”
“有什么好急的,我们不是回来了吗?”楚天舒轻松地说:“黄福霖也回来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柳青烟着急地说:“下午的时候,王永超来电话说,县委大院的门被**人员堵了,一直出不来,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劝走了**者,出县城的时候又被堵了,到现在还没到,怕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杜雨菲忙问:“被堵了?是不是大通公司的人又在找麻烦?”
“这回不是大通公司。”柳青烟说:“我打电话回去问了薛主任,说是昨晚上发生了一起客运司机猥亵女乘客事件,受害人的家属到县委大院**,县里作出了先锋客运公司停车整顿的决定,才把**者劝走了。可先锋客运公司不干了,他们的司机就堵了出县城的路,正好看见楚书记的车,就拦住讨说法。”
“真是邪了门了,怎么天天有人讨说法。”楚天舒忍不住笑了,他转头对杜雨菲说:“雨菲,你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主任,你也别着急,等搞清楚了具体情况再说。你通知郑有田几个,我找他们谈谈。”
和郑有田的谈话很简单,他一个劲儿地向楚天舒作检讨,说刚才要辞职的话是说给村民们听的,完全是一时冲动的气话,请楚书记不要往心里去。
楚天舒也没有多说,只交代他不要再说那些可能激化矛盾的话,尽全力维护杏林乡的稳定。
郑有田点头哈腰地答应了,并信誓旦旦地表态,请楚书记放心,一定从大局出发,做好村民们的思想工作,确保杏林乡的一方平安。最后,他见楚天舒的脸色比较和缓,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楚书记,县里打算怎么处理黄乡长?”
楚天舒反问道:“你看呢?”
郑有田被问住了,只得说:“我听大县长说,要撤他的职。”
楚天舒说:“老郑,我问的是你的意见。”
郑有田含糊地说:“我个人没意见,坚决服从县里的决定。”
楚天舒阴着脸,教训道:“老郑,你也是老党员了,应该清楚干部任免的程序和原则,一定是以组织部门的红头文件为准。以后不要听见风就是雨,这样不利于班子的团结,不利于各项工作的开展。”
郑有田没探出口风,反而挨了批评,只得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嘀咕:付大木说话不作数了?以后还真得小心点。
和刘副乡长的谈话更简单,楚天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县里看一个干部,只看能力和实绩,杏林乡的工作搞好了,乡里领导班子成员个个都有贡献,如果搞砸了,谁也脱不了干系。
刘副乡长冷汗淋淋,除了低头认错之外,几乎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谈的是黄福霖。
黄福霖一上来也是向楚天舒道歉,说自己在车上的态度恶劣,太意气用事,请楚书记原谅。
“老黄,你是从山坳村出来的,对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有感情,这个我完全能够理解。”楚天舒语重心长地说:“浮云矿场的做法破坏了杏林乡的生态环境,应该予以制止,但是,打架解决不了问题,而只会让问题的性质发生根本性改变。”
“这个我知道。可是,放马坡真的炸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