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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龙体本就欠安,乾龙节后诸位皇子又争惹出许多事端来,气急攻心又恶化了病情,如今已是卧病在床。太子新废,大皇子又领兵在外,迎新守岁的礼宴就全由二皇子启芸貉和十二皇子启芸鸿负责主持了。
启芸鸿刚一回朝,朝中对二皇子的态度就明显淡了许多,再加上两人平日里行走颇近,大家都认定素来受宠的启芸鸿便是内定的储君,而一直活跃在朝堂的启芸貉不过是十二皇子离京之时的一个代言人罢了,现在正主回来了自然就没有再讨好附庸的必要了。只有启芸貉心里清楚,归远知道自己定是不惧明枪,而所有的暗箭都已被他默默地挡下。
这一年的新年过后,启芸鸿没有在远走江湖。
二月,皇帝在病榻之上赵高天地,十二皇子启芸鸿拜太子监国。
三月,青黄不接之际,江南疫病四起,二皇子启芸貉临危受命带太医院半数药师,救民于水火。
四月,胡兵再犯,大皇子启芸螭领兵败,失左臂。十二皇子领兵亲临,七日,率亲兵夜袭,掳其王酋;次日,破兵,追其百里大胜而归。
五月,疫病声歇,梅雨又起,药师纷纷还朝,二皇子开始着手治理江南水患。未半,初见成果,为庆乾龙节二皇子匆匆还朝。
六月,乾龙节之际,帝病危,某日,召启芸鸿塌旁促膝长谈至天明,未几,帝薨。
大丧其间,举国哀悼,天地素白,人们尽在悲恸中披麻戴孝。
“皇兄,半年前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倾世风华一身素缟,举手投足却依如广袖白衫纵马归来。
“当然,你皇兄我那一次的约定没有作数过;倒是你,不是遗忘就是耍赖皮的。”
“那就好。皇兄还是希望自己来坐江山是吗?”
启芸貉没再开口,算是默认了。
“归远。”
启芸貉突然开口本欲离去的人只得转过头来。
“告诉承儿,他的父王不是真的恨他,只是到了那一天当初的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浓,我本无意迁怒于他人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希望将来…如果有一天他也沦陷到里面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像我这样傻。”
“我会告诉他的。”但我是绝不会让他走到这一步的。
清风过处,离人无痕。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驾崩之后最最重要的典礼便是新帝的登基了。只是这一次天下人都背狠狠地撂了一道,先帝的遗诏居然是由十二皇子代书的,内容是传位于二皇子。
没有人想得到最后的赢家竟会是二皇子启芸貉,只是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全部的军政大权都已被启芸鸿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没说出半个不字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有了启芸鸿的支持,启芸貉的登基大典可谓是顺理成章,但事实却是旁人有所不知的血腥。稍有异动的大臣全部压入天牢,家眷也尽数被请到京郊行宫去“避暑”,本可能会有所动想的七皇子和八皇子早已被囚珞王府暗室,代他们接受封赏的只是假扮成他们的影卫。
赤色的华服威严光耀,金线腾起的飞龙寂静地宣告着着衣者的地位。再也不会有人欺压他嘲讽他了,因为他已是世界的至高点。这是启芸貉第一次笑得如此张扬,他终于将这个世界紧紧我在了自己的手上。那个人还能逃吗?她能逃多久,逃多远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还能躲到天涯海角不成吗?
宏伟的宫墙外,驻足着一辆朴素的青色马车。但没有人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毕竟能够将车马在大典只是停在宫门口的人,地位绝不会是一般的显赫。
未时三刻,礼成,昭示新帝即位的金钟响起。
“走吧。”一只纤白的手掀开车帘,随即又迅速抽手落下。
天昭十四年六月,先帝驾崩,享年六十七岁,葬于怀陵,庙号“安”。
七月,新帝即位,改年号为瑾元。尊辰妃为皇太后,其子启芸鸿受封汝南亲王,摄政,官拜右丞,张便宜行事之权。
皇家亲情淡薄,你死我活的夺权之中失败者的下场会有多凄惨,世人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皇帝现在的行为就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人认为当今圣上只是个傀儡皇帝,真正的幕后掌权者还是启芸鸿,只是没有人能够看懂他此行的目的。
剑花一挽,启芸鸿非常帅气地转身,“当下这套剑法你已经完全掌握了,明天就先休息吧,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从下个月起,我要开始教你飞羽剑。”
启浩承痴迷地看着那个身影,眼中完全没有一个习武者该有的兴奋。
天下人历尽艰辛都求之不得的飞羽剑谱,他都没有开口就可以到手了,而他的眼中却只记得关注那个教他剑法的人的一点一滴。
天下真的会存在这种人吗?完美地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又应该怎样子去追求呢?他就像是神创作的一件工艺品,没有人可以看得透,可是他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没有人知道。有时候启浩承甚至在想,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喜怒哀乐,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天下就摆在他的面前都无动于衷,他该不会真的连情绪都没有吧。可是一对上那个人的微笑,他又告诉自己,这怎么可能呢,他不过是对事比较淡泊而已。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认了,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是喜欢给自己的爱情一个继续下去的借口和希望的。
启芸鸿一行人现在暂居的地点已经是西南的边境小镇了,所以当第二天清晨启浩承跟随启芸鸿一路策马向西的时候他是万分的不解。在这垂西小镇还要沿着山路一直向西,自己将要去见的那个人是隐匿在深山之间,还是干脆就是身在敌对的邻国?
启浩承没敢去问距自己不足三丈之遥的启芸鸿,他在害怕,害怕会被抛弃;害怕自己的问询会被当做是无知。而策马在前的启芸鸿却全然曲解了他的沉闷,他以为启浩承是嫌此行无聊,还故意加快了脚步;又觉得他是太过兴奋而紧张着,配合自己的神秘。
边关的岗哨替启浩承的忐忑作出了解答,虽然有了摄政王的令牌关卡形同虚设,可穿过边防的一瞬,启浩承的冷汗还是流了一身。
他不是害怕启芸鸿会与夷人合谋江山。一则他见过先皇真正的遗旨,那是给启芸鸿的传位诏书,启芸鸿若是真想要那江山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再则,即便是启芸鸿想要与夷人合谋,他也不会在乎,他的一生只要跟着启芸鸿去走,就满足了。
怕只怕那人是嫌自己烦了,把自己丢到异国他乡自生自灭,然后便一走了之。
启浩承早已认清了自己的渺小,他不怕利用,不怕背叛;怕只怕,再不相见……
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走过了多少的道路。知道启芸鸿停到一幢精致的吊脚楼前,下马向他回眸。
“进去吧,她一直很想见你。”
、往时情
“你进去吧,她一直很想见你。”
清洌的声音响在耳畔,启浩承这才如梦方醒。怔怔地向着屋内迈进。
进去的路途很短,在这短短的几瞬之间,启浩承的脑海中一片昏花。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在想,又似乎是想了太多整颗心都已撑不下。你说那个人是因为对自己好所以带自己来见里面的人呢,还是说因为曾经答应过屋内那人些什么才会对自己好的呢?应该是先前的某种约定吧,要不然他那么完美自己那么渺小,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么多额外的照顾呢?那他们又约定了些什么呢,是不是他之前遇到什么麻烦了。也不知道麻烦解决了没有,希望自己还能有利用价值吧……
堂上一座青玉案,紫玉茶具淡雅地晶莹。案旁是一位清瘦的妇人,白绸覆眼却丝毫不阻碍她煮茶时举手投足的高雅。
除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启浩承看不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却仍不敢小觑。慢慢地靠近,仍感觉不到她体内有内力的流动,但是江湖的水那么深,随时都有可能遇见世外高人,毕竟自己也感觉不到启芸鸿的内力,怕是面前这位妇人武功太过精深了。而且就连启芸鸿对她都是一副尊敬的样子,想必她绝非凡类,没准会是制毒高手。
启芸鸿对人素来彬彬有礼,毕竟他自幼便接受了皇家严苛的礼仪教习,只是一向恭谦有余尊敬不足,再加上这些年来在江湖随性惯了,遇到非常熟悉的人也还是少不了也难免会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除了面见先帝从未见过他这般地放低自己的姿态,未见过他能够发自心底地敬重一个人。
这女人会是谁呢?竟能让武霸天下的人俯首帖耳。启浩承好奇着,却没能找到足够的勇气开口。
“华元公主,好久不见了。”尾随而至的启芸鸿终于率先开口。
“这哪儿还有什么公主呢?只是一介隐居于此的草民罢了。”女人漫漫放下手中的茶具,“这位公子还真是会说笑,华元公主不是早被处死多年了吗?”
“二嫂这么说可就是太见外了,我可是为了当年的约定不远万里地赶过来了呢。”
女人的面色突然一变,杯中的茶水几乎泼出来。
“鸿儿?你是鸿儿对不对?”女人又稍微定了一下,“你说是不远万里地来完成当年的约定,那……”
“人我已经给您带来了。”启芸鸿转身拉着启浩承向前,“承儿,快过来见过你的母后。”
启浩承这一次愣了许久。
母后,于他而言是多么陌生的一个称谓。从小,自己就对这个人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后来在父王酒醉后凌乱的只言片语中,才终于了解了这个人的存在,却也未曾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事实上,启浩承确实是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华元公主廖玑瑾当年是以丫鬟的身份被卖进珞王府的,虽然后来深得启芸貉的喜爱,身份也只是一个侍妾而已。廖玑瑾发现有孕之时,启芸貉刚巧启程前往沅州救治蝗灾,留下玑瑾独自在家备受迫害。玑瑾为保腹中胎儿周全,只得忍气吞声小心隐瞒,本想等到王爷早日功成回府,却不想灾情严重归期一拖再拖。玑瑾有孕之事终于被察觉,九死一生才留下这个孩子,等到了启芸貉的归来,只是最终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廖玑瑾生启浩承的时候是早产,虽然只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心将养着没让他留下什么病根,但廖玑瑾的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启浩承过百岁的时候,奶妈才终于把他抱到廖玑瑾的面前,可那时候的玑瑾刚刚从昏迷中转醒不久,就连几句祝福的话语都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是过了许久,差不多得有半年的时间吧,玑瑾才终于能够走出房间,在此期间,她几乎没能见过自己耗尽生命才生下的儿子。
但是,在此之后廖玑瑾也并没能见上启浩承几面,平日里启浩承都是有奶妈照看着的,当时已是珞王府元妃的廖玑身体羸弱,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带着孩子过去吵闹的。
至于再往后的事情,就不只是道听途说了。
虽然当时只有三岁,但是毕竟启芸鸿天生聪慧,在加上这件事比较重大,所以还是在启芸鸿当时还很是稚嫩的心灵中刻下了很深的印象的。
当年元妃正受宠,启浩承的抓周礼办的格外盛大,珞王府宴请了许多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作为启芸貉名义上母后的辰妃自然就成了宴会的主位。先帝知道辰妃宠溺子女又崇尚自由,所以便破格准许她带上了启芸鸿和他的皇姐启云雉。
当时的情形虽然已经模糊昏黄,可情节却一直历历在目。承儿还在诸多他无法理解的物什中左顾右盼犹豫不决,王府的宴会上却突然闯进许多打扮奇怪的武者叫嚣着要迎他们的公主回国。一时间所有人都诧异着觉得莫名其妙,可是这些武者看起来却并不像是在无理取闹,他们的招式诡奇狠戾却完全不见杀招,就是他们的人已经被连续放倒了五六个,却也丝毫不见他们的后退。直到坐在一旁的元妃突然开口,才终于暂停了这场闹剧。
珞王府的护院和刚刚冲进来的禁军以为元妃是在对自己下命令,可是却没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正苦恼着却看见那些武者全都停下了搏斗,跪倒在元妃的脚下。启芸貉这才知道,原来那些艺人口中的公主就是廖玑瑾,那个自称是家道中落沦落街头被人拐卖成丫鬟的廖玑瑾。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应该怎样解决才算得上是圆满,早知道在事情的最后总是要花上一个阴晴圆缺的句号。
元妃最终是跟着自己的族人走了,毕竟没有人有权阻止一个落难公主的回国;启浩承一夜失宠,从此珞王府再没给他庆过生辰,甚至于时至今日,众人连他当日所抓何物都没能注意。
但是启芸鸿看到了,不只是看到,至今他还深深地记得。
那一天,小小的启浩承在诸多无法理解的事物中间爬来爬去,却在夷人冲入珞王府的下一刻站了起来。他脚踏在地图之上,手握着金剑站得笔直。
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廖玑瑾的面容却没有变,还是当年的恬静温婉,只是那瀑布般的青丝鬓已略见染霜。
“承儿……”许多年过去了,明明已经积攒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