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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陈怡欲言又止,见凌晓在等候片刻后露出有些不耐的神情,不由有些焦急,壮起胆子刚想说话,却被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
凌晓看向声音的方向,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沈随钰,他有些气喘吁吁得,显然是接到陈怡私自来找凌晓的消息后紧赶慢赶才匆匆赶过来,看上去很是狼狈。
凌晓心里了然,却面露恰到好处的疑惑:“沈少校,出了什么事?这么焦急。”
沈随钰不等喘匀了气,就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迅速将凌晓与陈怡隔开:“没事,就是……世交的妹妹突然不见,有些着急罢了。”
凌晓眼眸轻转,在沈随钰与陈怡身上扫了一眼,微笑中透出了几分的不悦:“沈少校与这位陈小姐的关系真好,只不过是不见了一会儿罢了,就如此关心,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沈随钰噎了一下,半晌才有些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她是个可怜人,又是我的世交,刚来沪市人生地不熟,我难免会担心一下,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凌晓目光闪了闪,隐藏起其下的失望与冷厉,转而看向沈随钰身后听到他的解释有些面色灰败的陈怡:“对了,陈小姐方才还没说,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呢?”
陈怡张了张口,看了一眼沈随钰隐含急躁与警告的目光,想到自己一家老小不得不依仗着沈家,终究不再敢将真心话说出口——况且,就算她说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陈怡已经不是年轻冲动的女孩了,她逐渐学会了世故与妥协。
“……我不过是人生地不熟,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便想要问一下路罢了……”陈怡垂下视线,轻声回答,“现在沈大哥已经找到我了,就不需要了,多谢凌小姐相询……”
“原来如此。”凌晓缓缓点头,没有进一步追问。看着沈随钰与陈怡早已不复最先见到时的融洽暧昧,凌晓即使不问也能猜得到,这一段时间内两人之间发生的冲突与矛盾。
沈随钰最终迫于压力放弃了陈怡,而陈怡自然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却对该如何让沈随钰回心转意束手无策。
陈怡并不是那类烈性的女子,况且她如今也只能依靠沈随钰,一时冲动来到凌晓面前,大概已经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而沈随钰的到来,无疑戳破了这虚幻的勇气,将她彻底打回原型。
所谓的“真爱”也不过如此,没有了物质上的支撑,一切都不过是空谈。
看着沈随钰身侧唯唯诺诺、似乎已经失去一切色彩的陈怡,凌晓不由得有些怒其不争,就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那般,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
同样一个男人,在万事无忧的时候选择了“真爱”,而又在内忧外患之下选择了“助力”,如此的摇摆不定又懦弱无能——这就是男人。
原本以为这个选择与挣扎的游戏能够玩很久,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落下了帷幕,凌晓很是意兴阑珊,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陈怡,又冷漠地扫了一眼沈随钰,扯出一抹淡笑后点了点头,连告别都懒得说,便转身离开。
本就心虚的沈随钰遭遇冷对,自然更加忐忑,他早就听说了凌晓的聪慧,虽然抱着渺茫的希望能够蒙混过关,却显然被她锐利地一眼看透了真相。
沈随钰的后背满是冷汗,心底也有些发寒,他不知道该怎样挽回,而倘若没有成功,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得罪了凌晓,就是得罪了刘铭,得罪了他目前在沪市唯一的依仗,沈随钰的脑子微微有些眩晕,缓缓扭头,看了眼努力想要将自己缩得更小的陈怡。
有时候,也要壮士断腕,即使不知道能否成功,也值得一试。
看着沈随钰眼底的痛惜与愧疚,陈怡的心觉得更冷了……
“小姐,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当凌晓坐上车的时候,司机恭敬地请示道。
“去商会。”凌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行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我指的是,对他们的安排。”司机以眼神示意,扫向不远处仍旧尚未离开的沈随钰和陈怡。
“我有些懒得管了。”凌晓撑着下巴,语气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冷淡,“沈随钰随你们的便吧,看三爷怎么想,至于陈怡……”凌晓顿了顿,为叹了口气,“就别太难为她了,随她去吧。”
“明白了。”司机回答道,顿了顿,又叮嘱道,“三爷说,最近形式可能有点紧,刘先生太过激进了,冲得太猛,大概会受点挫,沪市可能也有些危险。”
凌晓望着车窗外,默默点了点头,就算司机不说,她也知道。
——那一天,军队攻进沪市的那一天,她可是记忆犹新,不仅一辈子,连两辈子也忘不掉啊。
☆、第五十六章 青年(十七)
虽然离着凌晓记忆中的灾难日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三爷那里显然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开始着手准备了。
此时的刘铭还只是初出茅庐,靠着一股狠劲拼出一片天下,远不如三爷旁观者清,提前预见到了问题所在。
凌晓不知道上辈子三爷是否插手了沪市沦陷的事情,但是既然三爷直到她死掉都仍旧屹立不倒,那么在他身边显然是最安全的。
在听到司机的传话后;凌晓便开始安排自己家里的问题,毕竟;她身为主人;也是有责任护得自家仆人们平安的。同样;她也隐约将消息透漏给了与自己关系不错的人;算是借这个东风给自己赚几分的人情。
凌晓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凌父的眼睛,看到她开始安排仆人们避难,凌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虽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但是却相信凌晓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而凌晓毕竟是刘铭的义妹,大概也有比旁人更加灵通的消息来源,能够提前预见到沪市面临的灾难。
与凌晓同样的,凌父也迅速准备了起来,如临大敌地将自己手头的工作迅速完结掉,即使赔了些进去,却也总比将身家性命都搭上来得妥当。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凌父是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的。
只可惜,他却不知道,沪市虽然的确沦陷了,但是没有过多久便被刘铭重新夺了回来——大概,除了经历过一次的凌晓以外,也只有暗中控制并促成了这一切的三爷能够想得到了。
了解未来发展的凌晓没有费多少工夫,便以极低的代价将不少好生意从凌父的手里购买了过来,等待沪市的风波结束后就能大展身手。到时候,凌父的势力大概会基本上被凌晓全部架空,也不知得知一切的他是否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沪市的的风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面临的危险,胆小的早就携家带口离开了沪市,胆大地则暂时留在原地、提心吊胆地观望。
沈随钰自然也没有了来凌晓面前晃悠的闲暇,一头扎进了沪市守军的布防之中,不过,凌晓倒是听闻沈随钰和沈家已经与陈怡所在的陈家划清了界限,再也不复先前的亲密扶持。显然,沈随钰是打算用这一动作向凌晓证明自己的选择。
陈怡一时冲动暴露了自己与沈随钰的私情,再加上凌晓自此之后的冷对,一切都不得不逼迫沈随钰舍鱼肉而取熊掌,不再幻想着能够两者兼得。所幸,沪市的风声鹤唳绊住了他继续向凌晓献殷勤的举动,倒是让早已懒得敷衍他的凌晓省心了不少。
不久之后,沪市周围的几个小城镇相继陷落,刘铭所率的军队回援失利,暂时退败以养精蓄锐,沪市仅余五千守军,岌岌可危。
得知这一消息后,沪市迎来了一次大迁徙,凡是有门路的家庭都纷纷避走,其中自然也有凌父、宋家、沈家。
“晓晓,别闹了!我不信你不知道留下有多么危险!”宋文斌紧紧抓着凌晓的手臂,似乎随时打算用强将她带走,“倘若你不想跟你父亲一起离开的话,那跟着我们走也是一样,我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
“文斌哥,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凌晓很是无奈地抓住门口的护栏,稳住身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但是无论如何,血肉之躯也抵不过枪炮!”宋文斌咬牙切齿地劝告,倘若不是碍于身份,当真想要亲手将凌晓抓着护栏的手指一一掰开。
这厢宋文斌努力劝告凌晓,那厢宋家已经开始着急了。
在沪市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宋先生与宋太太频频催促,却无法撼动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宋文斌的坚决,而白霞则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毕竟,宋家在逃难的时候还能想着带上她,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你的父亲都已经走了,你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宋文斌的眼里闪过一丝嫉恨,想起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而他自己却因为立场而无法有任何置喙,不由得愈加恼恨,“是为了那个大学教授,还是沈随钰?!”
凌晓皱眉,万分不喜宋文斌质问的语气,但是看在他的确是在关心自己的份上忍而不发:“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跟你报告。”
“晓晓!”宋文斌提高了声音,没有注意到凌晓略微怔楞地向他背后扫了一眼。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文斌被身后的人干脆利落地击中了后颈,软绵绵地倒了下来,然后被对方有些不耐烦地抓住了后衣领。
比一般中国男人高了一个头、力气也不容小觑的杰诺特阴着一张脸,将被他轻轻松松提着的宋文斌扔到了宋先生的怀里,看着宋先生几乎扶不住自己的儿子,吃力地后退了数步,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唧唧歪歪的,烦死了。”
凌晓:“…………”
打晕了宋文斌,杰诺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扫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宋先生与急切地查看自己儿子情况的宋太太,轻嗤了一声:“还不带着他赶快走?愣在这里干什么?”
虽然杰诺特的态度很糟,但是明白势比人强的宋家夫妇却也不敢过多言语,毕竟杰诺特不是他们能对付的,而现在形势混乱,人人自危,过往的地位人脉也派不上用场。
确定了宋文斌的确只是晕过去了,宋家夫妇松了口气,将宋文斌扶上车后就绝尘而去,毕竟他们早就急着要走了,若非宋文斌坚持,不可能仍旧在沪市停留这么久。
街道上一片兵荒马乱,原本整洁的街道上被扔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有人去收拾,时不时有路人匆匆走过,表情中难言惊慌与不安。
目送宋家的车子离开,凌晓终于略微松了口气,揉了揉刚才被宋文斌拽得生疼的手臂。胳膊上的五个手印清晰可见,让凌晓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随后抬头看向杰诺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三叔让我来接你。”杰诺特耸了耸肩,面对凌晓,他方才的冷冽瞬时间烟消云散,透出来几分的孩子气。
“我一个人又没问题,干嘛还派你来?”凌晓摇头失笑,她早就在几天前派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送到了三爷那里,此番凌父离开,她自然也是要住到三爷的宅子里去的。
“你现在可是三叔的心头肉,沪市开始乱起来了,他哪里放心你一个人?”杰诺特撇了撇嘴,停顿了片刻,好奇的问道,“喂,他们都说你跟三叔是恋人,真的?”
“……嗯,怎么了?”凌晓脸上有些发热,却仍旧装出淡定的模样,随意挑了挑眉。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太适应。”杰诺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表情中带上了几分的纠结,“按你们中国人的习俗,咱们本来是平辈,结果我突然成了你的晚辈,真奇怪。”
凌晓哭笑不得:“你一个意大利人,把辈分弄得这么清楚干嘛。”
“就算我是意大利人,这也很奇怪好不好!”杰诺特不满的反驳,“谁能轻轻松松接受自己的玩伴突然变成自己的继母啊?!”
“什么继母?乱七八糟的!”凌晓噎了一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可是一直将三叔当父亲看待的。”杰诺特耸了耸肩,上下打量了凌晓片刻,皱着一张脸抱怨,“我可叫不出来你一声‘阿姨’。”
凌晓:“……你要是敢叫,我就揍死你。”
一路上听杰诺特抱怨三爷“老牛吃嫩草”给自己带来的心理压力,最终有些不耐烦的凌晓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得让他闭了嘴。
“要抱怨的话,去找你三叔。”
杰诺特:“……我要是敢跟三叔抱怨,就不来找你了。”
大约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