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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吗?”郭圣通问赵伊。
赵伊点了点头。
“你是赵充国将军的后人?”郭圣通看向她,“你想做女将军?”
赵充国是武帝时的将军。他最初只是一个军士,后来作为良家子因骑射了得被补为羽林卫士,极善谋略。武帝时,他同李广利攻打匈奴,被匈奴大军围困近十日。死伤无数。赵充国带百名壮士为李广利杀出血路逃生。
后于成帝时,献计平定羌人叛乱,屯田。
其人,也堪为一代传奇了。
听到郭圣通的询问,赵伊点了点头。
“你学过兵法,”郭圣通肯定地说,“方才在门外时,我发现你的观察力也很强,你那招兵不厌诈就使得很不错。只是,你到底还是太小了。赵伊,我问你兵家所说的‘谋定而后动’是什么意思?”
赵伊自然明白郭圣通的意思,只是她觉得很不服气:“可我若是不动,你也不动,这还怎么打?我阿父说,兵法也需要因时制宜,不能生搬硬套。”
“你阿父说的不错,你想的自然也是对的,”郭圣通道,“可是赵伊,若敌不动,你为何不试图激怒敌先动?若激怒不了,那么,你在动之前,为何不想到,做一个假动作?或多个假动作?如同猎人,为猎物布下天罗地网?无论其做了什么,都能将其捕获?”
赵伊恍然大悟!
“你是一个很好的将才,”郭圣通道,“我从不觉得你应该被年龄和身份限制。女子又如何?如今我给了你这机会。你为何不做到极致?”
她看向点将台周围的众女:“还有你们!既然入我凤卫军,便已然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连死都不怕了?又为何不将你们能做的做到极致?你们可知道。你们的选择,在这大汉绝大多数女子眼中看上去是多么的叛逆,多么的放纵?多么的自甘堕落?可是在另一部分女子眼中看来,却是那么的厉害。”
“你们来凤卫军之前,有的是孤儿,有的是不甘于同母辈一般相夫教子,如此平庸一世。可共同的是,你们生于乱世,长于乱世。这是你们的苦难,也是你们的机会,”她遥指那蜀地方向,风猎猎作响,将她身上衣袍吹的鼓胀,如同生了双翼般,随时便要飘飞而去。配上她天人般的容颜,莫说是凤卫军,就连耿纯和陈俊也都是一愣,“蜀地公孙述未平,匈奴夷族未扫。这,便是你们的机会!”
“再晚个几年,他们都被平了,你们能做什么?”她笑道,“可如今不一样!我已然决定,明年春天发兵平隗贼公孙贼子。届时,我要从你们中选出50人,带上沙场!若想平庸,被人出去戳脊梁骨骂自甘堕落放纵的便罢了。若是想要同儿郎们一争高下,立下传世之功的姐妹。便努力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一石激起千层浪。
能入凤卫军的女子,要么如墨敛般走投无路。要么便是如赵伊般这样不甘平庸的。
郭圣通的话委实太过诱惑。
赵伊抬起头来,看着郭圣通:“将军,我还会和你比试的。”
“好!”郭圣通道,“只是下次,我们不比武力,你从凤卫军中选50人,我选50人,我们来模拟沙场交战!”
此言一出,耿纯和陈俊差点跳了起来:“好主意,练军便应该这样练!不仅能练军士,还能练将领啊!”
两人自己还没发现,他们如今看向郭圣通的目光中已多出了几分敬佩了。
赵伊微楞时,郭圣通已然跳下点将台远去。
“将军!”赵伊喊道,“将军,我不会输的。”
“我等着。”郭圣通微顿了一下答道,可她却未回头。
“我不会输的,”赵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擦痕,“总有一日,我会成为大汉最伟大的女将军,一定会的!”
※※※
十二月初六。
刘秀的第三十六个生日,亦是他此生最后一个生日了。
雒阳城内欢声笑语,一片喜气。太后郭圣通与少帝刘疆在未央宫中治宴。为刘秀庆祝。
而在天水郡。隗嚣的儿子隗纯却对着雒阳城方向,许下三个愿望来:“阿父保佑,我必除刘秀贼人为阿父报仇;我必壮大我隗家;我必为皇,一统天下,追封阿父为皇父!”
可他没想到的是,天水之畔,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那人,便是冯异。
刘秀禅位之后,朝政事实上已被郭圣通独揽。她对冯异可没刘秀那么多的猜疑。说来可笑,冯异多年不好名禄。却只因一句别人口中的‘关内王’便被刘秀疑有不臣之心。
之后,不仅远离,还对他防备之极。这样的举动,莫说用在冯异身上了,便是搁在快石头身上,石头的心也要碎成渣了。
郭圣通独揽朝政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冯异送去了六万斛粮食,命其与祭遵将军密切监视在天水郡苟延馋喘的隗纯。
隗嚣当时自己带兵进攻陇山,却没忘了在天水设下天罗地网牢牢护着自己的独子。老天有眼,他最后虽然身死,儿子却丝毫未损。不得不说,他死前想到这一点,应当还是觉得有些安慰的。
只是,郭圣通等人都觉得,隗嚣同隗纯既然如此父子情深,还是不要让他们分开太久的好。
是故,郭圣通早就告诉冯异,在刘秀生辰这一日,作为给刘秀的生日礼物,进攻天水郡!
隗纯还在同他天上的阿父唠唠叨叨说他要实现这三个愿望的构想和计划呢:“……如今公孙述还需利用我来作为一道屏障,防止刘秀的人去打他,我可以趁机再想公孙述要……咦?这是怎么了?怎么操练武艺的声音这般大?!”
隗纯被外头一阵厮杀之声惊醒:“我今儿个没让他们操练啊,竟比往日更卖力?难道他们也想要为阿父报仇,果然我阿父……”
“郎君!郎君!”他的亲随跑了进来,“郎君快逃啊!刘贼已然打进天水郡了!”
“什么?”隗纯睁大了眼,“刘贼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们不应该是在……”
那亲随大喊一声:“郎君,是冯异那个疯子带兵来了!”
“什么?冯异?!”隗纯跳了起来,一面往屋里冲一面喊,“还愣着干什么?跑啊!那是个疯子!我阿父说了,刘贼手下最可怕的不是邓禹,不是来歙,而是冯异和耿弇。一个是疯子,一个是杀神!被盯上就……”
“郎君那你干嘛往屋里跑?”亲随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跑,一边认真地请教着他。
隗纯顿住:“是啊,我为什么要往屋内跑?躲在屋内,一把火烧了,我岂不是要死了?可是,不能往屋内跑。那我该往哪儿跑?”
☆、第81章
远方的冯异、祭遵等人领兵攻打隗纯,雒阳城的士大夫们却开始准备拟定明帝的封号。
按惯例,新皇登基当年为了以示对光武帝的尊重;并未改年号。可是到了第二年伊始,便要改立年号了。
正月十五;一碗热腾腾的元宵之后,雒阳城红灯十里。今日的雒阳城,宵禁推迟三个时辰。百姓无不换上新衣;呼朋唤友;齐聚看灯会了。
郭况一早便抱了幼帝出来;同妻耿炼玉一道;领着郭主、幼帝看灯会。
郭圣通却在长秋宫中,与四位辅臣一道对着几上所陈列的年号进行讨论。
“我属意‘永平’,”刘黄道,“自乱世来,人人莫不期盼天下太平;长治久安。”
寇恂点了点头:“我同湖阳长公主看法一致。”
‘永平’真是个好名字,刘阳;不;刘庄为帝时;也称明帝,年号便是永平。
那是极好的名字,很符合人们的期望:‘遇明主,享太平’。
刘疆如今的帝号,不就是刘庄曾用过的‘明’?
郭圣通听了刘黄和寇恂,都属意‘永平’时,心头突然有些别扭。
“蜀地公孙述未平,天水隗纯还在挣扎,不如叫‘永胜’!”耿弇道,“唯我大汉者,战无不胜。”
“应叫天佑!”邓禹道,“少帝年幼,天佑吾主,天佑大汉,天佑百姓。”
刘黄一怔:“天佑很好。”
寇恂沉思:“天佑极佳。”
“天佑不错。”耿弇道。
“我却属意永昌。”郭圣通笑了,“我惟愿:大汉的昌荣,从此时开始!那隗纯也好,公孙述也罢。都是我汉人,即使乃贼,也是家贼。可外有夷族虎视眈眈,匈奴,蒙古,女真,契丹,乌蛮等,不一而足。匈奴自不必说,武帝时,曾以卫青、霍去病等将军抗击匈奴,只可惜,虽有胜,却损伤亦重。后期仍不得不和以宗室女,为公主嫁与匈奴人。蒙古女真契丹等族,生性彪悍,也屡有犯边之举,只是同匈奴一比,便没那般显眼而已。”
郭圣通见四人若有所思,又道:“初时,我本欲:平公孙述等后,将其余蛮族一一收复,可后来,我忽然想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言。欲重挫他们,却留下一线生机。卧榻之畔,有人酣睡。欲以让世代之君,莫沉溺于享乐之中。公孙述,便是前车之鉴。”
她见四人脸上俱惊,又道:“今日,我不妨将话说的更爽利些:公孙述初为帝时,兢兢业业,所治之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如今?人乳喂猪,炮烙鹅掌,笞其牛脊。令所治之境百姓又开始思慕汉室。为何?天府之国,物产其丰,如同一个巨大的温室,已然将公孙述惯坏了。照我看来,雒阳亦不久远。”
这……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耿弇当即起身:“太后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如此之言,少说,少说!”
“耿将军,”郭圣通问他,“匈奴、契丹、乌蛮之人比我汉人身体如何?”
“那等夷族,生于荒野不毛之地,不过是身体强壮些罢了。”耿弇冷笑,“无礼义廉耻之见!哼!”
“比之我等军士,战时如何?”郭圣通问,“孺子婴时,同上皇之兵孰强孰弱?”
“自然是我等军士更强于孺子婴,那帮子人,连血都没见过……”耿弇突然顿住,他似乎若有所悟,“夷族也强于我,因,他乃不毛之地之人,若不抢掠,连一冬也难熬过。”
“且,夷族自高祖前,便战力惊人,至今,仍战力惊人!”邓禹起身,激动道。他,也想到了!
“是!是!”寇恂连叹几声,“我懂了,我懂了!”
“只是娘娘,您难道是想要……”邓禹皱眉道。
“迁都。”郭圣通仍跪坐在那里,语调波澜不兴,“诸位既然都明白了,也请回去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弊,世家多不会同意,但此举,功在千秋。”
周朝八百二十五年听上去很悠久,事实上,除最初的一百年还算安定之后,后期便是一个逐渐吞并的贪吃蛇游戏。到了后期,王权更是名存实亡。相反却是当年周时划分诸侯国中,最弱小的秦国,却异军突起。经历商鞅变法等一系列自革求生之后,竟有了吞灭其余诸侯国的实力。到了秦王嬴政时,更是统一了天下。只可惜,他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长子迂腐,竟信了一道莫须有的圣旨,自杀了。
宦官专权,秦从统一,到走向灭亡,不过只有短短的十五年。
到西楚时,楚王项羽是个光明磊落的将军,直性子。只可惜,直性子的成事快,败事更快。西楚立国四年,遂亡国。项羽自刎于乌江。
到了西汉,刘邦想要改变东周时的诸侯制,却依旧有心无力,分封的异姓王他是想了办法除了差不多。但皇子受封,依旧给与封邑,将疆土分割了。
不过,西汉的灭亡却不是因为诸侯,而是外戚。
当皇帝能力强时,外戚是一种伫立,可皇帝能力弱,特别是后期的皇帝都长于内闺,妇人之手。以致于,帝王成为外戚的傀儡。
也因此,在刘秀觉得自己要病重时,便动了同西汉汉武帝刘彻一样的念头,想要杀掉刘疆之母避免吕雉故事重演。
只可惜,郭圣通不是钩戈夫人。郭家也不想做窦氏。
郭况主动在世人面前立誓:郭家不踏入政途,作为太后的娘家,郭家此举无疑为日后的皇后母族做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再加以防范,外戚之困便可无虑。
只是宦官,却仍是一大问题。郭圣通想了很多法子,最终发现,若想高枕无忧,其实问题的根源还是在皇帝身上。
帝王若强,一切都可为脚下之石,能让他站的更高。可若是弱了,就算神仙下凡也不能救。
她为此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一套勉强可以算培养帝王的法子来。迁都,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其实,她此时透出这意思,不过是想将这四人拉倒她的船上来罢了。
良久,耿弇神色复杂:“娘娘其实说了半天,那只是一个猜想,光是为了一个猜想便要做这般大胆的事,只恐,天下人不服!”
“很多事,没做之前都是一个猜想,”郭圣通道,“比如耿将军,在一场战役前,您要想好怎么攻打胜算最大,可这胜算大与小,也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每一场战役都是博弈,我如今也是想要博弈,胜了,或能千秋万代。败了,我若是败了,北方蛮夷来袭,身处砧板之上,诸位将军,可怕否?”
“娘娘想要迁都何地?”邓禹猛然吃了一惊,“北方蛮夷,环境恶劣,莫不是……莫不是蓟城?那不是赶着给鲜卑、匈奴和突厥人送肉吃吗?”
“未免太过激进!”寇恂也摇头道。
郭圣通却不急,她想着关于蓟城的事,脸上浮出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