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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父念你孤儿寡母便未去讨要,如此已足够给你们恩德了!你同你那个贱人母亲却不思感恩!竟在我阿父去后行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郭况早已受够了郭决一家的歪理。此时再听,忽然发现,他还是段数不够,竟忍不住冷笑数声:“我阿父昔日给叔父家产,可曾带走郭家一分钱财?我阿父是借我阿母钱财起家。说句不好听的!那家产说到底,其实算是我阿母一人的!我阿母出身真定王室,乃真定王刘扬之妹!乱世之中,若无我阿母,叔父家焉能保全?阿父去后,叔父家与我家本再无瓜葛,阿母却依旧供养家。倡家赌场日日拿着叔父同堂兄欠条来找我阿母讨债!”
他叹了口气,再道:“娘子,你莫要再败坏我堂姐名声了,若你真是我堂姐,便不至于说出这番无耻之言来!我堂姐今年年方十八。却还未许得人家,您莫不是同她有仇?故意让她将名声丢到雒阳城来?”
如此一番话后,在场之人立刻议论纷纷,言语所指皆是感叹皇后一家仁义。
郭香寒还要再斥,却见郭况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宫内去了。
“你你你!”她跺脚大骂,“无耻之徒!无耻之徒!等我见了陛下,我一定让陛下好好的惩罚你!”
此言一出,青龙门守门侍卫皆默默望天:天还没黑,怎么有人开始做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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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氏一行到未央宫时,便看到郭况同刘秀正在一同看着什么。
“况儿做的很用心。”刘秀看着薄薄的账册,忍不住夸道。
“为姐夫做事么!”郭况立刻挺直了腰,“如果不是姐夫,我哪里能这么自由。姐夫,我让人把金都准备好了,一共是四千六百金。我添了四百,凑够五千整数。嘿嘿。对了,给竹若大师修缮的寺庙已然竣工。姐夫什么时候去看看啊!我让人把佛像外头都刷了金粉,很威风,很好看。对了,竹若大师说,里头还可以供奉先祖,我想把我阿父的牌位也送去,这样日日香火不断。还有经文唱诵。”
刘秀闻言,心念一动,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来:若是……若是……
“四千六百金便好,你修建寺庙也费了不少银财。”刘秀道,“那钱财是放国库里头……”
“国库是姐夫的!”郭况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说,“给姐夫的,自然不能敷衍!”
刘秀闻言心头便是一阵舒爽。再看郭况这张写满实诚的脸,便更是说不出的满意:“你看到疆儿了吧。”
“疆儿?”郭况一愣,“不是强儿么?”
“那是小名,我给他取了个大名叫刘疆,疆土的疆。”刘秀笑道。
“原来是这样!”郭况点了点头,继而满脸郁闷,“姐夫,你说人人都告诉我,外甥像舅,为什么我怎么看强,哦是疆儿,都找不出哪儿像我了。最可气的是,不但不像我也不像阿姐。反倒是同姐夫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当真让人气闷!”
刘秀闻言得意的大笑,顺手给了他一巴掌:“竟浑说!像朕不好?”
郭况揉了揉脑袋:“姐夫轻点,您身手好,我可疼坏了,万一打傻了,以后就没人和姐夫聊天解闷儿了。”
“油嘴滑舌!”刘秀故意瞪他。
“嘿嘿,”郭况道,“其实吧姐夫,像你也没啥不好的,就是我阿姐生了他一场,我是为我阿姐鸣不平啊。”
“我还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分明是为你自己!”刘秀斥道。
“姐夫英明!姐夫英明!”
刘伯姬在身侧听了这通子话,忍不住看向那众人口中的‘单纯’少年:一个还没长开的婴儿他就能看出像谁不像谁?年方十三岁便能垄断了大汉的新纸……他真的单纯吗?
不管刘伯姬心头想到了什么,反正在刘秀的眼中,郭况真的是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他是派人暗中一一记录过的,郭况的确是在花大价钱购买旧衣做纸,而卖出的数目,竟然同记载的出入不多,且还比记载的多上一点。
如此老实的郭况能是包藏异心之人?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郭况是不会做小动作的。他曾在长秋宫中同郭况与郭圣通二人用食。郭况贪爱肉食,多食了一块,被郭圣通问责时,一撒花便面红耳赤口中打结……
由小见大,郭况真乃一等一的实诚人!
郭况今日入宫,身上是携了账册来的。这也给刘秀今日被阴老夫人打扰的郁闷烦躁之情做了些疏解。待二人讨论一番,并约好要尽快为新起的寺庙题字之后,刘秀才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邓氏等人。
邓氏跪了许久,身子有些摇晃,却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死命掐着自己的腿,保持清醒。
这跪了一地的人中,唯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那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刘秀。那眼神……刘秀看了看身侧的郭况:活像郭况看到了肉食……
被当做肉食的刘秀自然没什么好心情。他看向邓氏:“你是何人?”
“妾身乃阴识之妻,”邓氏忙道,“妾之夫郎同次弟病重在床,已然起不得身。妾无奈,只得领家中其他人来。”
刘秀点了点头:“我之后叫太医令去看,既然病重,何不请太医令?”
“夫郎说那是恩典,我阴家何德何能敢求之。”邓氏道。
忽听外头鞋履声响,又听人唤:“陛下,阴贵人来了。”
邓氏松了口气,便见阴丽华姗姗来迟,阴丽华此番真不是故意晚来。她形容憔悴,恐刘秀看后更加生厌,便悉心打扮了半日,她可无郭圣通那画病容的手段。弄了半天,不过是险险遮住了眼底青黑,只让那脸稍白了些。
“陛下,”阴丽华乖觉地行了大礼,“愿陛下寿眉无疆。”
刘秀应了一声,却不叫起。
阴丽华无奈只得继续行着标准的大礼。
那大礼是如何行的?首先,需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跪倒在地,将头压在手上,为了形容优美。行礼之人的腰需保持平直。
汉时对礼仪要求虽甚,却不同后世夷人之国动不动便要跪下磕头以示诚服。故而这大礼虽学过,但阴丽华不过是在封后大典上做过一次,那一次还未多久便被唤起。
如今……
刘秀跪坐上首看着礼仪标准的阴丽华,却始终不曾开口。
一时场面静穆。
邓氏在阴丽华身后跪着,见此景,心头最后一丝希望已然破灭:阴贵人在这后宫中,比她想象的更不受宠。看来今日是指望不了她了!
刘伯姬密切关注着阴丽华,良久,她见阴丽华身子有些颤抖,终于忍不住:“兄……陛下,阴贵人身子不好。便唤起来吧。”
刘秀冷冷看了她一眼,方对阴丽华道:“起身。”
阴丽华心头终于松了口气,忙谢过起了身来,被小黄门领着跪坐在了下首一张几前。
刘伯姬正坐在她的对面,阴丽华看向刘伯姬,只见刘伯姬冲她轻轻点了点头。阴丽华终于放下心来。
“请阴老夫人进来。”刘秀道。
便有一小黄门立刻奔出,少时,便见两个侍卫‘扶着’战战兢兢地阴老夫人过来。
阴丽华看着多日未见的母亲,眼眶一热,便落下泪来。她不敢叫出声,便低头偷偷拭泪。
阴老夫人路过邓氏身旁时,忽然生出无限力气,挣脱了侍卫,扑到邓氏身上扭打:“贱妇!我叫你关我!我叫你关我!”
管家等人慌忙去拉她,一时场面更乱。
刘秀眉头皱的死紧,刘伯姬见了立刻大斥:“住手!御驾之前安敢如此无状?!”
阴老夫人一愣,便立刻被两个侍卫拉了下去。
再看那邓氏,已然头发散乱,脸上也多出几条划痕来。
阴丽华顾不得看嫂嫂伤状,只一心看着母亲:“阿母……阴老夫人方才所谓关是何故焉?”
阴老夫人见了阴丽华仿佛见了主心骨儿,便要扑过去,这次却被早有防备的侍卫牢牢抓住不得成功:“丽华,丽华,同母亲报仇!那阴识孽子同这贱妇竟将阿母和你小弟关在了后院,日日不给出去啊!丽华我儿!与母亲报仇,切记切记!”
刘伯姬闻言立刻看向刘秀,只见他眉头紧紧攒在一处,表情十分不耐烦。她心头一紧,恨不得立刻打杀了这误事的老婆子!
她刘伯姬容易吗?每次好不容易说服了刘秀,这老婆子便要跳出来唱反调!
阴丽华听了母亲的话,初时当真是愤怒无比,恨不得登时便去质问阴识和邓氏。可立刻,她便死命的掐了自己的掌心。她的母亲,她是知道的,阴识虽然与她不是同母,却也事孝。
能将阴识逼到将他们关起来的份上,只怕母亲同小弟又做了什么糟心事。不过,纵是如此,她心头依旧是恨的。为何,为何,她母亲纵然有错,也是她的母亲啊!阴识怎么敢?邓氏怎么敢?
不过,她此时还需要阴识和邓氏。
阴丽华提醒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慢慢地将心头的愤怒压了下去……
“今日在这未央宫,我们仿佛要说的并不是阴家子是否孝顺吧,”刘伯姬见情况不妙,立刻换了话题,“阴老夫人,你且告诉众人,那皇后娘娘的亲婶婶是如何将三郎君害死的!”
她‘皇后娘娘’四字咬的极重,是在提醒阴老夫人,更是在提醒阴丽华和阴家其他人。
郭况听了刘伯姬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这刘伯姬,当真是个祸害!
他自问无论是郭家还是阿姐都无对不起刘伯姬过,而她却如此处心积虑要将事情扯到郭家、阿姐身上!
“对了,”郭况看向刘秀,“姐夫,我近日进宫的时候遇到一桩奇事。”
郭况贩卖新纸的账册还在刘秀手中,更何况,刘秀对郭况一直极有好感,听他这般说,便立刻接道:“哦?进宫还能遇到奇事?况儿你且说来听听。”
郭况便提高了声音,将青龙门发生之事一一道来,继而笑道:“姐夫,你说好不好笑,明明我婶婶一家还在河北。这女子却跑到宫门口说她是我表姐。且,我还忘恩负义了!”
郭香寒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狠狠看了眼郭况。刘秀顺着郭况所指看向郭香寒,郭香寒便立刻又换上副含情脉脉的眼神回看了去——
‘陛下方才看我了!难道是,他竟然爱上我了!’郭香寒心头如小鹿乱撞,‘若他待会儿便要说娶我做皇后,我是应还是不应啊?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应了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不够矜持,但是不应的话,他当真了怎么办?’
郭香寒这般想着,眼神便更是羞涩,她飞红了脸,看了刘秀一眼,便低下头不安地玩着自己的指头。
刘秀被她这样子搞的莫名其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忙收回目光看向郭况:“这女子也当真是无耻极了!郭决其人我也是亲眼见过,当真是莫名其妙!”
郭香寒如今正在乐滋滋地做梦,哪里听得到刘秀的不屑之语?
“如此言,忠义候是说,您的婶婶是在河北,并不是在雒阳城了?”刘伯姬道,“那,也就是说,这雒阳城中有人假冒郭家亲戚之名,杀害阴家三郎?”
郭况不上她的当,只皱眉道:“这般说来,也不尽对。前几日,我收到河北家仆的来信,说是我婶婶同堂姐并未去领这个月的用度。家仆去看过,只见婶婶和堂姐所住之处已然人去房空。街坊道,有一董姓郎君,自称来自南阳,是我堂兄好友。便是他接走了我婶婶一家。”
郭况摇了摇头:“想必,婶婶他们如今应该在南阳同堂兄团聚呢。只可惜,我郭家只在河北有铺子,其余地方的消息均很闭塞。”
刘伯姬见郭况竟然没有上当,脸色一变,张口便要继续追问。
刘秀却道:“莫忘了今日要事。还是让阴老夫人说说三郎君之事吧。”
董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出来。她讲的甚是拖沓。竟将她同阴就想要进宫找阴丽华闹事,被阴识关起来……郭香寒母女到阴府等等一一都抖搂了个干净。
阴丽华脸色骤变。她不敢想,若是当时阴识并未将董氏同小弟关起来,而是放任他们来宫中胡闹……她心头乱的很,一时竟不知该继续恨,还是该感激阴识了。
‘蠢货!蠢货!’刘伯姬额头青筋暴起,只恨不得立刻堵了阴老夫人的嘴!
如此阴私之事,她也敢说!
此时不用去看刘秀,刘伯姬也能想到刘秀脸色有多难看。待到阴老夫人啰啰嗦嗦讲完,郭况起身便指着她发难:“我却不知,我阿姐做了皇后也能招来你们这么多不满和怨恨!”
他气地浑身发抖,最后跺了跺脚:“我……我阿姐何时对不起你们过?何时!你们竟如此处心积虑要害她啊?”
他声音哽咽,却努力忍着泪:“你们只道你们有多委屈,谁记得我阿姐?我阿姐十四岁嫁了姐夫,她曾告诉我,宁愿姐夫不为帝。只求他能多陪陪她!什么皇后之位我阿姐不稀罕,我郭家也不稀罕!你们要为什么不直接说?却想了那么多……”
他突然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猛然转身:“姐夫!姐夫!我阿姐之前大出血,险些没了疆儿,这事难道也是?!”
他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齐刷刷流了下来。
刘秀也不好受。
就连一心向着阴家的刘伯姬此时也心头一软:是啊,好像郭圣通,郭家真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