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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眼中闪动地绿光代表想吃肉,如今闪动着血光渴盼吃菜蔬。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仲华,我腹中孩儿可有恙?”郭圣通就这郭况的这通发泄之语清醒了过来。
邓禹眉头皱的更紧:“亦无。”
郭圣通放了心:“况儿,给我弄点水来。仲华,告诉我马车撞上峭壁后发生了什么?”
邓禹便将之后的事一一道来。当说到十二金吾卫最后只剩下5人时。郭圣通的眼眶湿润了:“都是我大汉好儿郎,我虽为了让他们心服,使过激将法。但他们的忠勇,我素来都是知道的。仲华,华山境内竟然如此大张旗鼓搜捕我们。只怕,雒阳城中,也有变化了。”
“娘娘是说!”邓禹心头猛然一跳:这一路他都在担心郭圣通和刘秀的安危,自然没想到雒阳城之事。而郭圣通,她确定自己很好,刘秀只要有一口气在,死活都与她没甚太大关系。想到的自然同邓禹不同了。
“隗纯。”郭圣通道,“隗纯真的是隗嚣唯一的儿子?”
“是,”邓禹道,“隗嚣生了十七女,方得一郎君。是故珍爱如宝如珠。这也是为何当初隗嚣将隗纯送往雒阳城时,陛下与我等皆觉得隗嚣应当不会再同公孙述联手的原因。娘娘的意思是,那隗纯或已逃离雒阳城了?”
郭圣通看到刘秀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她便苦笑一声:“别的便也罢了,只是这隗纯,可是当时陛下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看管的人。若他真逃离了雒阳城,我都不知该如何去见陛下了。”
邓禹自然也注意到了郭圣通语气的改变,他叹息:“娘娘对陛下的情谊,真可谓罕见,纵观历朝历代,也唯有娘娘能以一己之身冒险千里寻夫了。”
“若可以,他只做一个不问世事的樵子该多好,”郭圣通笑道,“那么便不会有如此多的女子同我分享他,不会再为这天下大局而聚少离多,日夜操劳。”
刘秀闻言心生感概万千。
“只是,他是陛下啊,”她低声道,“我想同他并肩而立,便只能做一个贤后。说句大不敬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缺。论财力,我有,虽不足以称为倾国,却足以让我安乐一生;论权势,我不稀罕。唉……可他是陛下啊。邓大人,你是否明白,女人一生最逃不脱的便是一个‘情’字。”
邓禹心头猛然一怔:“娘娘您……”
她轻笑,慢慢地伏身看着汤泉边的刘秀,手慢慢抚摸着他的脸,看的却是邓禹:“此情,足以上穷碧落下黄泉。”
邓禹的脸‘轰’地一下便红了个透。
郭圣通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不看刘秀的脸,是因为看着那张脸就装不下,说不出如此情意绵绵的话,看邓禹……那只是因为方向凑巧而已。可邓禹却因她一句话,红了脸,这,这未免也太过纯情羞涩了些吧?
“天色已暮,禹,禹去叫那三位准备离开……”邓禹仓惶起身,故作镇定地说罢便走,结果
‘砰’他同手同脚竟狠狠摔了一跤。
郭圣通险些笑出声来,只好用手捂紧嘴唇,再看,邓禹慢腾腾地爬起来,故作镇定地掸了掸身上灰尘,然后又继续同手同脚
‘砰’又是狠狠的面朝地摔下!
郭圣通再也忍不住,伏在刘秀身上,闷声大笑起来……
“阿姐,水来了,”郭况小心翼翼地用叶子兜着水走过来,便见郭圣通伏在刘秀身上双肩一抖一抖,仿佛哭的很厉害,“阿姐,你怎么了?”
郭圣通笑够了,便抬起头来:“没事。”
“还说没事?你眼里头全是泪,阿姐你怎么了?哪儿痛?阿姐,你快告诉我!阿姐你哪儿痛?”郭况吓得将手中叶子一扔,便冲了过去。
刘秀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忙睁开眼来,他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如何都起不了身了。
这并不奇怪,谁让他这一路余毒都未清呢。能活到现在,还稍微恢复了点清醒,不得不感叹陈大夫和那一斤紫草的功效。
但,这一斤紫草顶多就压压毒性,不然他现在为何还发着高热呢?
刘秀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虚弱,虚弱到想要完全睁开眼都要耗尽浑身力气,之前胡乱地想法,如今想来,竟是那么真实:他打了一辈子的天下,不能就这样拱手将天下让给他大哥的儿子!他打了一辈子的天下,不能就这样,拱手让给南地氏族,让给那下。贱婢女所出的,他完全没有期待过的刘英啊!
还有通儿,她还这般年轻,还怀着他的孩子,若……
神明,若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了。
刘秀仰躺在地上,心头想着。
到了现在,他终于发现,郭圣通在他心中的地位竟已如此深厚。他不想看着她和刘疆不得善终。刘疆……他的疆儿,那个每日都在寻找他,在他离开前伸出手,一遍遍口齿不清地喊着‘阿父’的疆儿……
刘秀的泪水滚落下来。若就这般离开,他怎能甘心?
他的皇位,自然要留给他最疼爱的儿子,可他的儿子还这般小,怎能担负地起这风雨飘摇的山河重任?蜀地公孙述未收服、隗嚣好像也同公孙述勾结了、南地氏族是个巨大的威胁。刘黄是疼爱疆儿的,但她没有心机,比郭况还不如。刘伯姬……那也是向着南地的。难免不会对他的疆儿下手。
这一刻,在刘秀听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郭圣通为他所做的一切之后,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不久矣之后,他终于开始苦心积虑为他的儿子,他的皇后开始谋寻起后路来。
※※※
郭圣通并不知道刘秀此时心里的打算。
或许,即使她知道了,也只会轻叹一声,继而脸上浮出讥讽的笑来:刘疆还未长成,对刘秀并不是威胁,甚至,在他将命不久矣时,还是刘秀全部的牵挂。
但,若刘秀能长命百岁,刘疆焉能有好果子吃?
帝王心术,从来如此,他们得到一个皇位,先是要与天下人争,再与家人争,与兄长争……染血的皇位,染血的江山,那位置高高在上,却是由无数鲜血与尸骨堆起来的高度。
帝王多情,帝王无情。这样出来的帝王,才是守护这疆土的最好人选,但,这最好的人选,却也是天底下,最无骨肉之情的皇父。
皇父,皇字永远在前啊。
做他的儿子,首先,须做一个听话的臣子。
郭圣通太明白这些了,所以,她即使知道刘秀此时的想法,也不会因此放过他。
毕竟,那时间过得再久,已然摔碎在地的镜子,也无法天衣无缝地粘合;仇恨无法消弭。或许对于有的女人来说,爱可以放弃执念,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但这种拿利益去考验人性的蠢事,郭圣通曾做过,那么如今,她便再也不会做。
“文叔如今需要一个大夫,”郭圣通对着惶急不安的弟弟道,“阿姐无事,阿姐只是有些怕,况儿,文叔会好起来的对吧?”
郭况初时一愣,刚想问郭圣通为何这般说时,忽然反应过来:“阿姐你也莫要太操劳了,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呢,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孩子考虑啊。你这般衣不解带地照顾姐夫虽然没有错,可你也得顾惜着自己,你看,才几天?你都瘦了一大圈了。等姐夫醒了,还指不定多心疼呢。”
刘秀躺在那里,清清楚楚听着郭圣通姐弟的对话,心头不仅更加柔软起来:当年在河北,刘扬提出要联姻时,他最初是反感的。那时候他刚刚取了阴丽华不久,年少时的夙愿已然达成,又不得已同阴丽华暂时分离,心头当真除了阴丽华便塞不进去其他人了。
可如今,他已不知道,多少次默默感激上苍。
那一年的河北,他遇到了郭圣通,在他最潦倒的时候,遇到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等等!
刘秀忽然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最重要的女人?’
“通儿……”他终于发出声来。
然后便看到郭圣通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她在笑,在细声安慰他:“文叔,你醒了。会好的,毒一定会解的。”
“你不该……”他说,然后便看着她,再也发不出声来。
“不该?”郭圣通疑惑地看着他,“文叔,你说什么?”
刘秀没有再说,只痴痴地看着她: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让他不舍:千里寻他,以身救他……
他每每再为上一件事感动时,她便又做出更让他感动的事来。
“我想活下去。”他说,“长命百岁。”
郭圣通心头猛然一跳,继而轻轻应道:“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只是刘秀,你要的是长命百岁,我却想要你立时毙命。不若,我们折中一下,让你再活一载?
“我想看疆儿长大,娶妻生子,我想看天下一统,我也想,”刘秀说话困难之急,好会儿方才道,“同你一起到老。”
真好,刘秀,你的想法真好,只是,若你真能长命百岁,只怕过不了多久,便无我母子二人的生存之地了。
郭况自然是明白这些的:男人在某些时候,情话可以说的很动听,可是,女人却不能当真。因为男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更快。
他急的想要跺脚,生怕郭圣通中了刘秀的美人计。
“文叔,你先不要说话,先休息,等醒了,我们就到雒阳城了。”郭圣通道。
刘秀却舍不得闭眼:“有些渴。”
郭圣通听罢,便匆忙起身要去为他找水。却被刘秀一把拉住,他没说话,只轻轻冲她摇了摇头。郭圣通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文叔,我去给你取水。”
她说罢,假作看不懂他的挽留,只决然地抽出手来。
“阿姐,我带你去。”郭况忙道,“那水不是任何地方都能取的,有的地方的水发涩,有的味道却甜,咱们去给姐夫取甜水来。”
郭圣通点了点头,便同郭况去了:“阿弟,你的腰?”
“不要紧,”郭况道,“只是闪了一下,阿郑已经帮我推拿过了。”
郭圣通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放心。
刘秀听着他二人逐渐远去,虽然知道那是为了他好,心头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属于他了……
※※※
“阿姐,你千万莫要相信刘秀的花言巧语。”郭况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
“我知道,”郭圣通伸出手将一颗药递给他,“吃掉。”
郭况不疑有他,立刻吃掉。
“你都不问我给你了什么?”
“阿姐给的,自然都是好的。”郭况道。
郭圣通刚刚又兑换了一颗强身健体的丸出来,如今给了郭况,见他没多问就吃下,便悄声道:“待会儿你身上的伤就好了,千万记得不要说出去。”
郭况睁大了眼,想问什么却牢牢地捂住了嘴:他不傻,他的阿姐身上有秘密他隐约能猜到,只是,那秘密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坏事。阿姐不说,他便不问,就继续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我方才有些感叹,说实话,我觉得我与刘秀当真是绝配,”郭圣通一面摘下宽大的叶子清洗,一面冷笑,“一个虚情,一个假意。演着演着,就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吧?只可惜,我从头到尾都清醒着。既然是演戏,便要懂得及时抽身啊。”
“阿姐。”郭况被郭圣通这一瞬周身骤然冷冽的气势惊到。
“其实我觉得刘秀方才的话并不是在演戏,”郭圣通看向郭况道,“只是,等他真的好了的时候,多半就不会再承认了。说实话,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为什么要这样猜测呢?况儿你知道吗?”
郭况诚实地摇了摇头。
“因为前车之鉴,况儿,你今年便可以娶妻,你须得记住,若那女子是真的对你好,你便也要对她好。如此方能长久,真心永远是要用真心去换的。不然一辈子虚情假意有什么快活的?”郭圣通捋了捋弟弟的头发,“世上最叵测地便是人心,莫要不懂真心,否则,待失去后,纵然想要拿真心同别人换,那人也不敢换了。”
郭况仍是糊涂,但见郭圣通如此说了,便点头应了是。
“我又是再胡说什么呢?”她取了水,回转身来,只留下一句郭况听不懂的话,“明明我应该相信他始终是没有真心的人才对啊……”
郭况站了许久,久到阿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过去看。
“一个愿意拿真心去给别人的人,却被人质疑没有真心。也是种悲哀啊。”郭况道,“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郎君,您在背书?”阿郑挠了挠头,“额,听上去好复杂好复杂,什么真心、真心的?”
“没什么!”郭况往回走,“咦?怎么……”
怎么腰一点都不疼了?!
“郎君怎么了?”阿郑忙问,“饿了?”
郭况正想说一句‘我满嘴都是燎泡,不想吃肉’时,却惊讶地感觉到,嘴里也好了。他摸了摸肚子,刚刚因为嘴里全是泡,他就没怎么吃东西,如今被阿郑一说,也真是有些饿了:“阿郑你去弄点兔子来,恩,真的没有办法煮汤吗?我想让阿姐喝点汤。”
“庖食什么的,问娘娘不就好了?”阿郑道。
郭况眼神一亮,便快步往郭圣通的方向而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郭圣通方才与他说的话来,于是他又缓了下来,扶着腰,龇牙咧嘴地慢慢往郭圣通那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