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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得老太太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方才她在气头上,没想到这些,可念锦的话却正好提醒了她,每年换季家里都要做衣裳,夫人小姐们的份例,不同的料子款式,就要各做好几套,还不算平时长辈们赏的,她还能记得去年二夫人一时无事带着人收拾自己年轻时的衣裳,找出了好些做工料子都极好,还一次都没穿过的,当即就送了她们姐妹好几套,樊音收的最多,想必是二夫人怜她穷苦吧。
这么些衣裳都可以拿出来穿,哪里就到了没有新作的几套衣裳就不能出门的地步了?非要弄这么一出出来,这丫头到底是想给大夫人没脸,还是想给他们余家没脸呢?
原先看着她倒还好,本本分分的不多嘴多舌,人又老实,对人殷勤小心,奉承得她很舒坦,没看出来她竟存着那么些别人想不出来的心思,就这手段,只怕她们家的几位夫人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
“媳妇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这么自专胡为,有事总多多和老太太身边的几位姐姐商量才是。老太太就别再生气了,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看着儿媳妇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老太太知道她想错了,但又不能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承认自己这些年疼错了人吧,只得笑笑摸了摸额头道:“没有的事,只是我年纪大了精神也短了,有些乏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知趣地告辞,念锦和杜娇容相携而去,才走到门口,却又见月晴追了出来,说老太太还有话说。
杜娇容原以为方才那局自己应对地极好,忽然听见老太太叫她们回去,心里又难免慌了起来,莫非老太太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当下脸色便有些发白,倒是念锦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夫人莫急,老太太现下心里只怕正在对那一位不痛快呢,一时半会绝想不到你身上去,只怕是有别的事。”
念锦想得没错,果然是另外有事。
原来方家大老爷派了方晏南出去办事,约莫一来一回也要两三个月的样子,因此他特地派人过来和他姑母说了,明天一早来辞一辞老太太。
“锦儿明日可不许淘气别的,就在你屋里待着,晏儿过来了,我叫他去寻你。”
老太太故意虎着脸对念锦说话,果然闹得念锦满脸通红。
“老太太又拿孙女取笑了,这可不合规矩,孙女不见。”
“你这丫头,就是太老实!要说定了亲就要避嫌了,那你二婶子倒是他嫡亲的姑母呢,你还不是天天见着?再说了,规矩都是人定的,总有略缓缓的时候,你们的亲事定在十月里,如今才四月,莫不是半年都不见上一面去?横竖我老太婆做主了,谁要敢说半句不中听的,立刻拿到我面前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老太太一番话说得念锦低了头,杜娇容却笑嘻嘻地挽着她的手对老太太道:“也不怪我们姑娘太小心,实在人言可畏,老太太不知道,方家少爷从京里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家的人都备了礼,给姑娘的是一套玉石棋子,谁知不知怎么错送去了樊姑娘那里,樊姑娘想是怕糟蹋了好东西对不住送东西的人,总是把东西拿出来擦拭一新,就这么着都叫有心人拿出去乱嚼一顿,说樊姑娘对方家少爷有意思呢!老太太听听,这种话说出去,叫人家姑娘怎么好意思,人家还要嫁人呢。”
“这话奴婢也听说过,只是没敢在老太太面前提,今天既然夫人说了,奴婢也斗胆说一句,论说那些大胆的奴才们是该好生管教管教了。不过说去不该奴婢说的话,樊姑娘自己也行事欠周全,听见人说她屋里的荳儿好几次找西边角门上看门的张妈出去送信给方家呢,也不知是给方家的什么人,想必是方家二小姐,可被别人这么乱七八糟地说着说着,竟越来越不堪了呢。”
杜娇容起了个头,芝兰也顺着说了起来,二人没有一句话指责樊音的不是,可字字句句又都透着些许这个姑娘不规矩的意思。
老太太刚刚才心情好了点,一听了这话几乎勃然大怒,她通共就这么一个最心疼的孙女,她们谋算她了她娘,谋算了她爹,难道还要谋算她未来的夫君不成?
当下心疼地看了念锦一眼,见她半垂着头站在那里不作声,脸上白白的,一张嘴唇却被自己咬得鲜艳欲滴,心里也越发不忍了起来。
“芝兰明天叫袁妈好好去查查,哪些下人敢造谣,通通打一顿撵出去!锦丫头莫怕,万事有奶奶给你做主,你只管好生等着风风光光做你的新娘子。”
正文 第 24 章
这里樊音自己回了屋子,果然算得不错,还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里头小账房的管事娘子冯大娘就亲自捧着银子过来了,直说自己老糊涂了,竟忘了姑娘的例,至于换季的新衣裳,不得立等着做出来,只怕还需个三五七天,便拿出了两套簇新的裙子,说是老太太现赏的,叫姑娘别委屈,只先将就着对付几天吧。
樊音听了这话觉得极有面子,老太太亲自赏的衣服,看料子看做工,都不比平时给她们几个年轻主子做的差,弄不好是老太太自己年轻时的体己,连念锦姐妹几个都还一个都没得过呢,这要穿在身上,该多有体面?
想着不由心中得意,忙叫荳儿从柜子里抓了一把钱出来塞到冯大娘手里,冯大娘惯常在老太太和几位夫人跟前应承的,哪里看得上这点赏银,脸上却一点不露,笑嘻嘻地接了出来,樊音还叫留她吃茶,她装没听见,直接脚不沾地一阵风似的朝老太太屋里汇报去了。
樊音这里得了月银和衣裳,心情大好,还想再打探打探杜娇容那里的情况,但见天色已晚,也寻不出什么由头到她院子里去,便暂且放下不提。
方才老太太的脸色她是见着了,很不好呢,只怕有得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夫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说如今是她管家,可老太太还在呢,哪件事不要先问问她老人家的意见,她就敢这么自作主张地减了她的份例,分明不把老太太看在眼里,今日她只缩起脖子装怕事,过几天再到老太太跟前去吹吹风,不怕不能给老太太一个大夫人对她老人家不恭敬的坏印象。
心满意足地睡下,又兴奋了大半夜才说得着,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了,索性穿上老太太赏的衣裳,学着念锦的样子一早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讨个好,谁知却被芝兰笑嘻嘻地挡在了门口。
“姑娘竟还是回吧,老太太昨天夜里有些咳嗽,闹了大半夜不曾睡得安生,这会子正睡得香呢,只怕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樊音听了这话不禁面带忧色:“可请太夫了不曾?老太太身子向来硬朗,好好地怎么就病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心里不痛快,郁结与心发不出来也是有的。”
芝兰冷哼了一声,樊音只道她是说杜娇容惹得老太太生气的事,心里越发得意,又随意与她拉扯了几句才走,芝兰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鄙夷地在地上啐了一口,这才转身掀帘子进了里屋。
“可打发了?”
“老太太放心,人已经走了。”
“唔,锦儿也回去吧,晏儿只怕就要过来了,横竖一会儿就能见的,在我这里叫你们两个见面反倒拘束。”
老太太就着念锦的手喝了一口炖得稠稠糯糯地黑米粥,便推开不吃了,念锦知道她已经认定了樊音对方晏南有企图,所以心里不痛快,这才会面也不见就叫芝兰打发她走,不叫她与方晏南见面。想着自己自幼丧母,亲爹虽然健在,一颗心却有一大半都扑在害死她亲娘的毒妇身上,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连最贴身的丫鬟菱涓和最爱护她的郑、林两位妈妈都不曾说过实话,用尽了心思讨好老太太,不过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如今还算好,老太太确实肯看顾她,且为她费了不少心思,虽说这都是她的殷勤小心换来的,可对于她这个已经太多年不曾感受过骨肉亲情的孩子来说,却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温暖,当即便心里一热,真的红了眼圈。
“全凭老太太周全,孙女不孝,叫老太太操心了。”
“傻孩子,你才多大?没娘的孩子可怜,偏生你又是这么个可人疼的好孩子,你那没福的亲娘要是在天上看上,你如今出落得这么样,想必也是欢喜的。都说人心是偏在一边的,你爹是我的亲儿子,他就算做错了事,我也难免护着他,没承想你娘是个倔强的……”
老太太被念锦这么一说也不免动容,想起当年的事忍不住也伤感了起来,祖孙二人又手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月晴走了进来,念锦知道必是方家的马车到了二门外头,有小厮进来回话了,便不再多留,辞了老太太自己回了大房。
“老太太,您别怪奴婢多嘴,难道就眼看着那一个欺负到我们大姑娘头上去不成?昨晚看着她就蔫蔫的,这才一晚上的功夫,奴婢看她人都瘦了似的,想必心里煎熬得紧。都怪奴婢嘴快,昨晚不该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有的没的。”
芝兰贴心地给老太太换了一杯热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放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怪你,只怪我老婆子安逸了这么些年,竟忘记了有些人天生就最会算计别人的。当初老太爷还年轻的时候,身边也热闹过,可后来他去得早,我看着她们一个两个的也守不住,便叫她们都各自去了,自以为有儿子有孙子,总是个兴旺发达的样子,没想到呐,竟叫个小丫头片子给哄了去。”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叫她卷铺盖走人?没得天天在眼前给您和大姑娘添堵。”
“说得容易,是要叫她走,却不能赶人,只能好生哄着她走。你想想,这些年我带着她在身边,还有你们二夫人,也是极疼她的,回娘家时回回不忘带上她同去。如今钱塘哪一户有点体面的人家不知道我们余家有她这么个好姑娘,说起她来,必连着念锦她们三姐妹。要叫人知道她的真面目,那我们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念锦她们三个,还要不要嫁人了?”
一句话说得芝兰也明白了这里头的厉害,怪道老太太心里不自在,还违心地赏了新衣服给樊音,原来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这里念锦回去了才知道淑娴又借着身子不好跟余天齐撒娇,早饭也不出来吃,余天齐心里不放心,见杜娇容脸上淡淡的也没说什么高兴不高兴,便凑合着胡乱扒了几口稀粥就上她屋里看她去了。红玉如今身子沉了,早就得了杜娇容的话,不用出来陪着,依绫和睿儿已经早早吃过去上学,因此偌大的饭厅竟只有杜娇容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铃儿和郑妈陪在身侧为她布菜。
“大姑娘回来了,饿了吧,郑妈。”
“是,大夫人。”
哪里需要杜娇容吩咐,郑妈瞅着念锦一进门,就忙仔仔细细地装了一碗热气腾腾地糯米粥起来,铃儿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她们做下人的能说什么,不如让大姑娘陪她说说话也好开解开解,便拉着郑妈悄悄退了出去,由着她们母女两个自在一阵。
“夫人别动气,要当真为这个气坏了身子,岂不正好着了那一位的道了。”
念锦见她气色不比往常,想想她虽然已经算是个厉害的了,可到底是个女子,如今新婚的丈夫日日被别的女人缠着,叫她脸上心里如何能过得去?就这么着已经如此难缠,要是淑娴当真有了身孕,只怕越发要耀武扬威起来了。
想到这里念锦心里已是一惊,正要将淑娴可能怀了孕的猜测告诉出来,却听见林妈妈走了进来。
“回大夫人,红枣燕窝粥做好了,这里是夫人和大姑娘的,另外也按着夫人的吩咐给红玉姑娘送了一盅。”
“唔,知道了。红玉的里头不能放桂圆,可别忘了。”
“奴婢省得,是单独给她先装出来的,并不曾放。”
念锦听着她们不过是家常说话原先并不曾理论,可细想想,不由背后一阵冷汗,那天从淑娴屋里出来,秀杏可不是说做了红枣桂圆汤么!桂圆性子最热,初初怀胎的人哪里经得住?她生养过两个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难不成她们是疑心她,故意拿这些话到她面前来说试探她不成?
当下一阵庆幸不曾把话说出来,杜娇容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担心地拍了拍她的手,她却痛快地回了她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这可是老太太屋里藏着的血燕,可见大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这样疼你,还不快尝尝?”
说罢舀了浅浅的一匙送到杜娇容嘴边,杜娇容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果真香甜,知道她是哄自己高兴呢,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实在也不该做出不乐的样子,谁知她们转身会说什么,便也
笑着点头,和念锦有说有笑地闲聊了起来。
方晏南过来的时候念锦正按着头伏在桌上描花样子,菱涓指着里间努了努嘴,方晏南会意一笑,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
这里念锦正画得出神,只道是菱涓进来了,便随口说了去,倒杯茶来,方晏南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