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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积怨和千年的爱恨,在此时终于全然爆发。游翎收起脚,旋即又重重踢在琼儿的腹上,斥骂道:“你说,这怎么不是讽刺!当年我们为了得一个龙胎,费了多大的功夫。你这小杂种,居然一次就有了!”
“唔……”腹部的疼痛让琼儿本能地蜷缩起来。原本就不适合怀胎的男性身体,此时传来强烈的不适和刺痛。他疼得浑身颤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游翎双目赤红,眯成一条危险的弧线,唇角似笑非笑,却冷冷挂着杀气。他又是几脚踢在琼儿腹上,厉声道:“本殿说过,你不过是本殿的玩物!??虽然体内仍有本殿的血统,但你已经不是‘他’,只是本殿重新制造出来的物件而已!卑鄙如斯,居然也做痴心妄想!”
“主上……主上……琼儿不是出自自愿的……”琼儿勉强抬起头,抱着游翎的靴,哀求道,“主上饶了琼儿吧,琼儿再也……再也不去见那位尊上了,琼儿爱着的人,是您啊……主上……”
“住口!”游翎冷冷打断了琼儿,冷笑道,“你居然也胆敢称‘爱’?与帝澜私会,这就是你爱的方式?呵,真是好痴情,好诚心!”
孽 债 ( 10 )
“耀!”游翎眉峰一动,断出一声清喝。
顿时,无数光色凝结成数万羽状的刀芒,悬浮在空中,根根直指地上的琼儿。琼儿自是认识这些刀芒,脸色惨白:“主上,您要干什么……”
“你既然已经怀了龙胎,帝澜是极负责的人,若是他对你有垂怜……”游翎眼底杀机毕露无疑,“琼儿,你是万万留不得了的。”
“主上!主上,饶了琼儿吧,琼儿对您千年痴心,纵是轻贱,也看在往日恩情……啊??”
连连的求饶,却终是没有挽回有游翎半点慈悲。他广袖微动,数不清的冰冷刀芒便如雨暴下,直刺琼儿。
利刃的寒光在琼儿瞳孔中迅速放大,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惊恐之下含泪闭上眼睛,本能地惊呼出声。
一切只是一瞬之间??在连游翎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羽状刀芒在刺入琼儿周身的那一瞬间,却被一道刺目的光色反侵,重新销蚀成光斑。
那道光色,来自琼儿自身。
游翎惊得退后一步,用衣袖掩了眼目。直到光色消失,他的眼底还留有强光照射的不适。
琼儿捂着腹部,身子弓成极限,显然痛苦万分。他对方才的变故毫不知情,根本无暇思考,为何箭无虚发的刀羽没有杀死他,腹部一阵又一阵撕裂、穿刺一般的剧痛,已经侵占了琼儿全部的神经。
“龙胎会本能地保护自己,本殿倒是忘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说不出是在自语,还是嘲笑。
“当年,为了杀死我们的孩子,本殿也是费了一番力气的。而今神识未曾恢复……”
游翎沉声不语,半晌,清冷地扬声道:“寒吹。”
原本只有二人的庭院,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应答:“属下在。”
随之,身形颀长的黑衣影卫闪身而出,单膝跪在游翎面前。
游翎冷眼看着地上的琼儿,吩咐道:“把他赶出去,越远越好,丢到深山里,别让任何人找到??尤其是帝澜!本殿要的,是他自行消亡!”
龙胎能保外力攻击,却对母体自行消亡全无办法。
这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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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翎理了理略有凌乱的衣衫,琼儿的哭饶声终于消失在九曲幽吟宫的远处。
游翎明白,琼儿被带走时那个眼神的意义。那是绝望、无奈、惊恐,是带着不可置信的怨恨,和情之所尽后看不见希望的悲默。
就像曾经的他,被帝澜憎恨,又被蚩尤囚禁在华丽的大鸟笼中时一样。
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游翎也曾有这样一丝念头掠过,可他同时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连“天下归一,白首不离”的誓言都可以背弃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他人的事情而多有记挂?即便是有,那也只可能是为了帝澜。
帝澜,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求你原谅??但是,本殿,要你。
手指在袖中暗暗握紧,游翎舒缓了一下精神,踏着一天纷纷扬扬的飞雪,提起一口气,往帝澜幽居的寝宫深处,飞身而去。
入了门时,帝澜正在看书??事实上,每次游翎过来,帝澜都在看书。
看的是这五千年来的史书,有人界的,也有从冥府借来的。帝澜说他需要补充空白了五千年的讯息,自从借了这些书,便再没有出来过。
门是敞开的。与游翎不同,帝澜向来不怕冷。对着满园的皑皑白雪,雪光映得庭院更加通亮,倒是省了许多烛火。帝澜就正对着敞开的门,一如当年一样,端坐如尊。
游翎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细细端详那天然的刀削斧砍般分明的面部轮廓,看着其中的沉寂,稳重,和读不透的静默。银发被束起,仅有几丝垂落在脸侧;连好看的蓝眸也沉寂在眼睑的阴影里。
孽 债 ( 11 )
帝澜还是一如既往喝着莲心茶,即使是在隆冬里,帝澜也毫不介意。此时茶盏已经凉了,这样清苦而寒性的茶,多喝是不宜的。游翎缓步上前,替他撤去,摆手示意下人再换一杯。
从始至终,帝澜都未曾抬头游翎一眼。直到游翎亲自端上了新茶,帝澜才使然开口道:“何必呢。”却已经并未抬头。
“嗯?”游翎手上停了一下,继续为他放好茶杯,“我也不知道,只是习惯了吧。这样冷的天,又是寒性的茶,喝多了不好。”
“我是海龙,不忌寒茶。”沉冷的声音,陈述着不带任何语气的句子。
“呵,也是,应龙属水,本就以风为仞,可吞吐山岚,兴云雨,起飑雪,怎么会觉得莲子茶寒凉呢……”游翎尴笑一声,口气听不出是自嘲还是陈述。
帝澜没有接话,短暂的沉默,游翎端起茶盏,来掩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的尴尬。手方要端起。却被一只好看的大手覆上了盏盖:“你不爱喝这个。”
游翎愕然抬头,见帝澜总算不再埋首于书中,而是淡淡看着自己。
游翎躲开帝澜的手,笑道:“五千年了,你怎就知道,我没有喜欢上?”
“皇鸟属火,不适应太寒凉的东西。”一如既往的冰冷陈述,不给半点情分。手却是绕过来,将游翎手捧的茶盏接过,浅酌了一口:“清苦,也是一种味道。”
游翎怅然若失地垂下手,问:“如果清苦的茶入口,口中苦了,心里的苦是不是会被抵过?”
“嗯?”
游翎起身,站在帝澜面前,五彩的华服打起一个回旋,最后落在游翎身后。一袭火色的华贵鸟儿,眼神毫不躲闪地看着帝澜,那份骄傲和矜贵浑然天成,玎玲的音色里却是带着五千年的悄怆:“帝澜,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原谅我?”
“我从未怨过你。”帝澜继续饮着茶。
“如果未曾怨过,那你如何还是这副表情?”
“我素来便是这副表情。”
“不是!”尖锐的反驳出口,游翎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敛了敛神色,凄凄笑道,“帝澜,以前你的虽然看似沉寂,却有你的温柔、有你摄人心魄的魅力。而今的你,全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若冰霜难以接近。”
“这只是对你。”帝澜说。
“呵,”游翎垮了下来,“那你还说……你不怨我。”
“以往是恨,现在是不在乎。仅此而已。”
“恨。不在乎……”一双?烟眉,蹙满了伤情,“帝澜,你知道吗,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你怨我!我情愿你将我痛骂千遍万遍,即使你如当年战场上那般,至少也是怀着愤怒在看着我!也好过现在这样??现在的你,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你我的情分,早在你杀尽我七百族人、生剥夔龙龙皮的那时起,便已经没有了??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
“包括新生的龙胎,我七百龙族,血流成海;夔龙蒙皮而亡,被制成雷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夺取龙皮骨,还不知有多少无辜,要死在这逆天神器之下??那时候,你可对谁有过垂怜?”
“我……不曾。”连骗自己的话都说不出口,游翎只得咬唇承认。他近前一步,急急争辩道:“可是,你可知我被他囚禁了整整一百年!百年光阴,我忍尽蛰伏屈辱,把一世的骄傲都消磨殆尽!那分桃散,除了施药者无药可解,我若不依他的指示去做,又当是怎样的光景?我只是想完成任务,早点脱离他的控制!”
“我知道,”帝澜冷冷开口,“可我还知道,你将同样的药用在了琼儿身上。”
游翎无言以对,只是低头,死死咬住唇。
“你素来轻贱他人生命,如今亦是。”
“可我在乎你!”
游翎越说越激动,他上前拉住帝澜:“帝澜,我是你的爱人!我们共尝鱼水之欢万年,便是我前尘有错,便是我误信了诱惑,你却半点都不曾想过我的处境吗?”
孽 债 ( 12 )
“想着你的处境,便可由得你杀人?”帝澜冷笑。
“我知道,这是我的罪尤,是我千刀万剐在所不惜。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要怎样?”帝澜将手放在椅背上,端坐着,冷眼审视着游翎:“我知道。”
沉郁的龙音比以往更加深沉。帝澜闭上眼,用咏叹一般的音色道:“你被蚩尤囚禁、受尽屈辱,我知道;我救你出来,你却在半途弃我而去,重回蚩尤怀中,我亦知道,只是因为分桃散的缘故??这些我都不怪你。可你若要与我细算,那我倒是要问一句:皇鸟,游翎,我曾许你‘天下归一,白首不离’,你又将之弃于何地?当你屠戮无辜于神法之下,你又可曾想过生死轮回,你的苦难,为何要他们替你分担?”
“游翎,你是皇鸟,是天下瞻仰的神兽,你不能庇护你的子民,却要为了新欢的野心和自己的安危,让他们成为你的牺牲品吗?”
“‘天下归一,白首不离’,呵!”帝澜站起身来,面上虽毫无怒容,口气却是冷得吓人,“游翎,我说过,‘一山,一水,一天下;一生,一世,一倾颜’,是你亲手将这山水染上烽烟,我又要如何,许给你那一世倾颜?”
放开游翎的手,帝澜拿起桌上的书卷,起身往里间而去。
“帝澜!”游翎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帝澜,“帝澜,不要这样……我知道我的罪尤无从弥补,我也不求还能回去,我只求……还能在你身边,好不好?”
许久。
回答他的,是沉默。
环着帝澜的手臂,终究还是被一个并不粗鲁、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道的手拿开。帝澜没有回答,只是兀自进了内间,不再理会。
游翎呆立在原地,心像是堕入了阿鼻地狱,沉沉地坠入没有尽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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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谈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游翎仍是一如既往的待人孤傲,却总会在帝澜面前敛起几分气焰;而帝澜亦是缄默不言,宛如不可攻破的冰山。日子还是这么过着,清淡得不动声色、让人不安。
狼王曳磐因为帮游翎寻找恢复元气的丹药,加之处理族中事物,故而得知应龙苏醒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这一日方过了午时,游翎刚刚午休醒来,便听小厮来报说狼王求见。不待游翎传召,倒是先听得院中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和中气十足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游翎,本王就知道,这种时候你一定还惫懒着。这不,巴巴地特意带了提神的熏香给你,上好的仙家用品!”
随着爽朗的声音,最外间的珠帘已经被打起,行为粗莽的狼王将昂贵的水晶帘幕往一边甩开,弄出一阵剧烈的响动。狼王依旧是一贯的一身繁复皮甲,露出铜色的壮实胸膛,碧色的眼珠毫不掩饰地透出野性和胆量。
游翎只是瞥了一眼,便微微蹙起眉来。曳磐却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惊讶道:“诶?怎么,你居然醒了?”
“嗯。”游翎方睡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后者倒是直接无视。
游翎懒得和他计较,这样粗线条的人,再怎么嗔怨都是没有用的,只得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鼻梁,叹道:“你来做什么?”
话方落了最后一字,抬起头来,游翎这才看到站在曳磐身后的承跃。狼王本就是体壮威武的一族,承跃又是雏鸟,此时站在曳磐身后,游翎居然在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他。
见游翎注意到自己,承跃连忙跪下拜道:“主上。”
这些日子未见,承跃的礼数倒是没有减少分毫。甚至装扮,都与分别时一般无二??乌发灰眼,墨蓝广袖,乌金腰带,束发于颈后。
“叫‘尊上’便可,”游翎示意承跃起来,也许是看着狼王的面子,语气里倒是比以往少了挑剔,“你既已是狼王的人了,也不便叫本殿‘主上’。现在曳磐才是你真正的主上。”
“诺。承跃见过尊上。”承跃又是一扣,正要起身,却被狼王一把揽进怀里。
“你干什么,主……尊上还在呢!”承跃压低声音,不满地怪罪道。
“怕什么,你若能晚上回去给本王好好享用,本王也不用在游翎这里吃你豆腐。”曳磐故意凑近了承跃,借着耳语之际,偷偷在承跃的耳蜗上舔了一口:“嗯?你说,对不对?”
“你、你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