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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别急,朕慢慢教你
雪后大晴,金辉般的晨阳如浓彩倾泼,照在镌花玻璃窗上,溢出缤纷流离的光芒。 天际湛蓝,薄薄的浮着几丝淡云,底下朱墙红瓦,映衬着数株苍古清秀的青梅,暗香幽幽弥散,沁人心脾。尔绮喜气洋洋的站在廊下,引着内务府的太监往屋里搬东西,有康熙三十年制的紫檀木绣金屏风、江宁织造贡的绫罗布匹,亦有镶嵌宝石的蜡台、黄金做脚的大沐盆子,零零总总的十余箱物件,通通摆在大厅中,直叫人眼花缭乱。
时至今日,青橙才由衷的感受到后宫所谓的圣宠。
景桃卷了铺盖入屋给青橙磕头,海安知她是御前的人,此番前来,是授皇帝旨意,遂不敢怠慢,笑道:“主子,景桃来给您请安了。”青橙穿了一身米色倭锻夹袄长裙,袖口处露出寸来深的白狐狸毛,徐徐笑道:“可要劳烦你一段时日了。”景桃知她性子宽厚,待下人极善,磕了头,陪笑道:“主子客气了。”
青橙道:“其实我这儿人手也尽够了,早上内务府又遣了四五个奴才来,我都没处使,只得让他们看管着瓶儿、钟啊之类的物件。”
景桃忙道:“奴婢既来了庆云斋,眼里心里便只有主子一个,无论当什么值,谨听主子教诲。”青橙笑道:“如此自然是好,屋里有海安和尔绮伺候,你就管着厨房罢,再有里里外外的事,偶尔帮衬帮衬便是了。”
景桃行了深蹲礼,低眉顺眼道:“奴婢遵命。”
一时外头有人高禀:“皇上驾到!”屋中众人忙往两侧屏立,青橙才起身,皇帝已然入内。朝廷有总督递折子,说芜湖去年动的土木竣工了,皇帝心情甚悦,见青橙袅袅迎接,愈发高兴,上前便将她揽在怀里,望着满屋子的东西,咬耳道:“还有什么缺的,尽管说来,朕通通赏你。”青橙忸怩着挣脱,低声道:“她们都瞧着呢。”
皇帝扬了扬脸,屋子里拾掇的宫人皆退了下去,景桃却身而走,到了槛边方敢抬了抬眼,见皇帝牵着纯嫔往东间去,面上言笑晏晏,半分不似在养心殿那般疾言厉色,心里暗暗一惊,更加谨慎了十分。
四下没了人,青橙方道:“景桃是养心殿的人,就算你让她过来,我也不敢用力使。再说,别人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模样,太后那里,非得说我逾越不可。”稍稍一顿,娇嗔道:“我知道皇上的心思,可如此大张旗鼓的,反叫人侧目。”皇帝捏住她的下巴,触手滑腻,笑容满面道:“哎呦呦,朕为你费劲心思,你还要埋怨朕。”
青橙眼光流转,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是要埋怨皇上,只是圣宠太过,令我有些惶恐。”她面窗而立,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她脸上,衬着满头乌丝,越发映得肌白如雪,面如莹玉。
皇帝见她双眸如一汪清澈见底的秋水,心下怜惜,道:“朕是大清天子,喜欢谁挂念谁,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么?”稍顿,又抚了抚她的背,道:“朕知道你惶恐什么,只是,你若想长长久久的呆在朕的身边,就必须知道忍受、知道帷幄其中。”
青橙道:“我不懂那些。”
皇帝凝视着她,眉梢勾起,笑道:“不懂可以慢慢学,就像眼下,景桃是御前之人,往后无论是寿康宫问话,还是长春宫问话,你都命她去。她是朕的人,谁拂她的面子,就同掴在朕脸上。再说,有景桃盯着,谁想来翊坤宫使手段,也得掂量三分。”
见青橙沉吟着不说话,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润而笑,道:“别急,朕慢慢教你。”顿了顿,又道:“来,陪朕去乾清门走一走。”青橙道:“我怕冷,并不想出门,乾清门已近前朝,去那里做什么?”
皇帝垂下唇角,道:“小东西,朕日理万机,都记着跟你说过的话,你倒好,竟忘记了。”青橙咬牙思索,脑中却仍旧混沌一片,良久方喜道:“皇上要带我去乾清门看雪么?”皇帝点了点头,伸出手去,道:“走吧,夫人。”
长春宫里寂声无语,内侍宫婢个个面上寡淡,言语甚是凝重。瞧着天色好,善柔扶着皇后到后花园走动,她早早使人收了一切与二阿哥有关的事物,他玩过的花儿、逗过的鸟雀,连着曾经伺候过二阿哥的宫人都远远打发了。
善柔笑道:“主子该常出来走走,冷是冷了些,晒晒太阳心境儿才广。”
富察氏脸上惨白,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叹道:“你叫我如何能放宽心。。。”音还未落,已含了泣色,只是强捱着,她哭得太多,眼泪都流尽了。善柔不敢再开口,总觉无论说什么,皇后都会思及死去的二阿哥。两人默然走着,仪仗远远随在身后,周围静谧,除去步履之声,连虫鸣鸟叫也没有。
过了许久,皇后像是突然醒悟一般,问:“皇上近日都宿在哪宫?”善柔低声回道:“纯嫔有孕,皇上日日往翊坤宫去。”皇后愣了愣,道:“纯嫔不能侍寝。。。”怔忡片刻,几近梦呢似的,恍惚道:“如此,他竟还愿意去。。。”
善柔瞧她面露悲恸之色,忙宽慰道:“纯嫔初次有孕,皇上惦念子嗣,多宠爱她些,也是人之常情。”皇后唇角微抿,似笑非笑,道:“我怀永琏的时候,他除去初一十五,从不在我屋里过夜。一月里,总共也只能见他两回。”话已至此,善柔无从劝起,只得静了下去。
皇后望着墙角绽放的一枝红梅,花瓣上积着淡薄的白雪,犹显娇嫩妩媚。她道:“先前我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倒由不得我纵容她。”
善柔道:“主子放宽心罢,就算纯嫔生下皇子,又能如何?太后能允一个汉人在后宫猖狂么?”停了停,又道:“奴婢瞧着,前头顺主子与高主子闹到太后跟前,太后明摆着帮着顺主子,后头。。。”声音愈发低不可闻,道:“后头牵扯之人,只怕还有娴主子。寿康宫有人回禀,说皇上在太后跟前允了愿,说要寻个由头将娴主子接出冷宫。”
皇后心头一凛,满腔愤懑喷薄而出,道:“她害死我肚中孩儿,什么刑罚也没有,只落得去冷宫罢了,竟还如此草草了事。”她恨得咬牙切齿,道:“我定不能饶她,必要她一命偿一命。”她旁的不怕,底下的人哪怕闹翻天也夺不走她的凤位,只有娴妃,家世显赫,又有太后撑腰,实在不容小窥。先前她还有二阿哥撑腰,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不得不做更多的谋划。她道:“你呆会去趟顺主子屋里,就说她如今是妃位,不宜再住在长春宫,让她自己挑着寝宫,择日搬出去罢。”
善柔恭谨应了,见日头渐渐西斜,寒风愈烈,便道:“主子,咱们回屋罢。”皇后也觉得乏累,遂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心思一转,又道:“明儿召舒嫔过来说话。”善柔不知何意,想要问一句,皇后却已挥手让仪仗上前伺候,她止了话头,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快至除夕,宫里人人忙碌,青橙却反而清闲,日日在屋里习字看书,偶尔画两枝梅,即便太后叫人过去问话,也总有景桃在前头挡着,一直相安无事。日暮山头,青橙才歇了午觉醒来,景桃毕竟是御前伺候的人,事事细心,知道她有孕怠倦,又极容易饿,便时时叫人预备着点心,自己亲自盯着做好装盒。里头一要,就热乎乎的呈上。
吃了半碟春卷并两碗建莲红枣汤,青橙舒服着窝在炕上,玩着前头外疆贡上的九环玉锁。尔绮掀帘进来,屈了屈膝,道:“主子,海主子来了,您见还是不见?”青橙正闷得发慌,支起身子,顺手拢了拢发髻,道:“快让她进屋。”
海常在一进门,就笑道:“还是你这儿暖和。”行至跟前,方行礼请安,青橙如今高她两阶,坐着受了礼,笑道:“北风刮得紧,大老远的过来,可冻着你了。”海常在往右下手的方凳上坐了,笑道:“远倒是不远,就是雪化了,路不好走。”话头一转,道:“钟粹宫偏僻,我竟是前两日才知道你晋了嫔,可真是糊涂了。”
青橙道:“天寒地冻的,内务府的人也惯会偷懒,说不定根本就没去你那儿传谕。”又笑道:“许是有了孕,特别容易觉得闷,你来走走,我心里高兴。”海常在噗嗤一笑,道:“你性子素来寡淡,今儿竟和我说这些,可真是受宠若惊。你若喜欢,我天天来都容易。”正说得热闹,外头传来喧哗之声,海安在帘外禀告:“主子,皇上来了。”
海常在唬得连忙站起,直直望向青橙,有些惊慌失措。青橙午时起身并未梳洗,此时歪在炕上,连鞋袜都没穿,见海常在如此,不由一笑,道:“你别怕,皇上从不计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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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臣妾定不负君恩
弘历穿着黑狐皮端罩,吴书来上前解开金黄龙穗,露出蓝江绸五爪彩云绣金龙袍,他脚步轻迈,直往东屋。 海常在见皇帝面有愠色,唇角紧抿,顿觉呼吸难耐,屈膝小心翼翼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帝看也没看她,嗯了一声,便往炕上端坐。
底下伺候的宫人知道皇帝生着气,吓得低眉垂眼,行事越发谨慎。屋中像是被浓胶凝住一般,明明站着大帮子的人,却悄无声息,寂若无人。青橙下炕请了安,朝外吩咐:“尔绮,去把昨儿收的梅花雪水拿来。”又转身往柜中取了茶叶,道:“用今年的干净雪水煮碧螺春,最是香醇。”海常在心中惶恐,坐立不安,听着青橙说话,脸上虽露出笑意,却是僵硬如木,连吱声都不敢。
皇帝道:“碧螺春不算好,改明儿朕赏你几两女儿碧螺春吃吃。”海安知道青橙要亲自泡茶,忙取了整套的白玉瓷杯,在廊檐下摆了火炉,命尔绮熬煮雪水。一时尔绮端了沸水来,青橙在茶几上摆了杯盅,边揉搓茶叶,边分至杯中,再用细细的水缓缓的浇灌,不出半会,便有浓郁的茶香扑鼻。
海常在不由叹道:“还是头一回闻见这样香的茶。”青橙举起半杯先呈予她,道:“既没尝过,就让你先吃吃看。”海常在心里打了个咯噔,忙道:“当先给皇上。”皇帝却摆了摆手,淡然道:“无碍。”稍顿,又道:“不过热茶当凉一凉,待温热时再仔细品尝方好。”
青橙嫣然一笑,道:“还是皇上什么都懂。”皇帝被她逗乐了,情不自禁道:“就属你嘴甜。”见皇帝有了笑意,吴书来心里陡然松了口气,放下半颗心来,暗暗道:“还是纯主子有办法。”海常在亦是惊异,睁眼瞧着形势,不动声色。
喝过茶,海常在不敢再坐,告了退出来,芷烟在廊下候着,喜上眉梢道:“主子。。。”海常在忙丢了个眼色,芷烟倏然止住话。两人行至翊坤门,芷烟才笑道:“主子来得可真巧,竟撞见御驾。”海常在想起刚才皇帝与纯嫔眉眼传情的模样,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巧的,皇上十日里有八日在翊坤宫,撞见也不稀奇。”
芷烟道:“既如此,主子可要常来瞧纯主子才是,能见着皇上的面也好。”海常在攒了攒手中的帕子,点点头道:“话虽如此,来得多了只怕纯嫔猜疑。”芷烟道:“纯主子的是什么模样的人儿,您还不清楚么?最是心善的,前头主子寿辰,宫里那样多的人,只有纯主子一人记着,可见她没有忘记您素日待她的好。”
海常在暗忖片刻,扬扬一笑,道:“纯嫔给你了什么好处,满嘴里为她说话。”芷烟笑道:“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主子若能倚仗着纯主子,绝不会错。”
皇帝兴致颇高,喝过青橙煮的茶,又让吴书来去养心殿取了女儿碧螺春,两人烹了大半日的茶,到了晚上,不仅腹饱,还有些难以安寝。皇帝揽着青橙,两人相依相偎半坐在暖榻上,烛火跳跃,将花枝斜影照在帷幕上,涟漪微漾。皇帝道:“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太医说是心情积郁所致。朕想过完年,开春就带她去木兰围场狩猎。”
青橙心里百转千回,有一万句不肯,却只低声问:“去呆多久?”皇帝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两月。”青橙将脸挤在他的腰间,双臂紧环,道:“你舍得我么?”皇帝听她话里有几分苦楚,语气愈发低缓下去,道:“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永琏离去,她的悲恸不必朕少,只比朕多。。。”青橙忽而道:“你去吧。”
皇帝眉心舒展,唇角掬起笑意,拍了拍她的背,道:“怎么又不吃醋了?”青橙用脸蹭了蹭他的腰,柔软的江绸中衣磨在颊上,微微的酥疼,竟让人生出眷恋。她道:“我也是女人,自从有了身孕,总觉世上所有的小孩都该是令人疼惜的。好歹,二阿哥也唤过我一声娘娘。”皇帝欣慰,道:“你放心,宫里的一切朕都会安排好,必不让别人来搅扰你。”
青橙嗯了一声,闭上眼,安然的倚靠在皇帝身上,任由睡意渐渐漫过心头。皇帝瞧她睡着了,又蹑手蹑脚的起了身。浙江总督发了六百里加急的密文,为了哄她睡觉,生生的耽搁了半个时辰。吴书来早早候在外屋,见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