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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萧慢慢抬手,在触到他后背时,猛地紧紧抓住他背上衣服,收紧手臂深深呼吸,直到满心满怀都只剩下他的气息。
……什么时候,她竟已将他放在心里这样深刻的地方?掩埋在底部,牵连了血脉精魄,一触都是痛。她惶恐,渐渐颤抖得不可遏制。
“怎么?”狐狸微微抬了头,手指抚在她下颚,轻抬了她的脸,“抖什么?”
“我不知道……”容萧抽着气,看见微光下,他慢慢变了脸色,敛去先前一点戏谑,添上几分庄重肃然,听他幽然叹口气,重又将她置回怀中,轻柔在她颈背拍抚,喃喃一声“呆子……”
夜风清冷,阵阵幽香扑鼻,起伏渐渐契合的呼吸声伴着树叶婆娑,好似轻吟浅唱。
“……你在怕什么?”狐狸低低开口,吐息在她耳际好似安抚。
怕?原来是怕么——怎会不怕?怕此刻昙花一现,怕她终究是美梦一场,怕他突然一日清醒,将他的眷顾统统收回……
然而怕也避不开,怕来有何用。
容萧放松身体半合了眼,靠在他胸前,听他心跳:“……你何时走?”
“不走啦。”狐狸懒懒道。
容萧抬头。
“海皇七公主有了情人,背叛婚约私奔,九殿下我颜面尽损、伤心欲绝,砸了天帝的藏书阁,被老头子一顿打骂,我趁着乱逃了。”
呆滞之后,容萧哭笑不得,其实心底的喜悦却如若雨后春笋,抑也不能抑,憋了半晌,低低道:“都说天帝实在纵容你,现在我是深信不疑了。只是——那起公主恐怕恨你入骨。”何况他说得轻松,其实内中艰险,恐怕远非三言两语能道明。此刻他虽然能好好站在这里,未来的变故,却不知还有多少。
狐狸懒懒道:“关我何事?她如今找到如意郎君,天大的好事。”
“天帝就不知道你玩的把戏?”
“知道又如何?”狐狸唇角挑出一抹冷笑,“他舍不得下手杀我,便管不住我要做什么。”
“他遣人将你抓回去,现在就这样放你走了?以后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论。”狐狸抬手,指尖拂过她额上龙纹,手落下,目光也一起落下,停在她腕上鲜灵如生的龙玉,一点愉悦渐渐浮上他眼底。他反手牵了她,大步朝屋子走去。快要到屋门前,殷乙自阴影中现身而出,开门候在一旁,经过她身边时,容萧抬眼,看见她嘴角一点弧度藏也藏不住,眼底也尽是笑意,她想要拿眼瞪她,却先自己红脸没了底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要一人
进了屋,狐狸一刻不停歇,径直走到内室床榻边,一手撕了容萧外袍将她丢进床里。她惊呼声还没停,他又撕了自己外袍合身而上,紧揽住她的腰纳入怀里,另一手轻扬,屋内灯火尽熄、床帐洒落。
“别闹,”他嘟囔,埋首在她颈中,“让我好好歇歇。”语声中有浓浓疲倦。
容萧止住挣扎,心底一点甜蜜、一点酸涩、一点惆怅,渐渐融成宁谧。视线在适应黑暗后,越过狐狸头顶的发,落在帐上一处,参杂了丝线织就的纱帐,反射着点点微弱的光,朦胧如幻。
有人穷尽一生,求得岂非便是此刻?
躁动的心绪沉淀下来,怀里有人体温热的触感,耳边听着沉稳的呼吸……这样已经很好了,容萧合上眼,即便明知这并非结局,却已经满足。她稍稍收紧了手臂,淡淡荧光自她身上泛起,渐渐将两人笼罩其中……
……
……
清晨,容萧睁开眼,一时有些茫然。昨夜的梦,如此真实……她翻个身……是个晴天,鸟鸣虫唱,阳光定然很明媚……她看着帐顶发呆……回返军营后,最好新一批军饷粮草已经运到,最好白冠已经把齐国皇帝的玉玺偷回来,最好……她猛然起身,掀开床帐,瞪着地上自己昨晚穿的衣袍破烂如布条……
“……殷乙!”她抬手唤,“殷乙——!”
片刻,屋门响,殷乙端着大大的托盘走进来:“醒了?来洗漱吧,九殿下吩咐了,待你吃过东西,我们便要上路。”
容萧僵坐着,半晌涩涩道:“他……呢?”
“九殿下在院中。”殷乙带着笑,折身出去掩上了门。
又是许久呆滞,忽然间,容萧惊起来,着衣、洗漱,将头发匆匆束在脑后便几步冲出门去——
阳光的确很好。
她站在门口,被一院的明媚刺得无法睁眼。
“姑姑——”身体被一个大力撞上,她低头,看见人参娃娃水汪汪的大眼,“姑姑快,”人参娃娃拽着她,“要打起来了——”
容萧被他拽得踉跄,整个地冲出去,暴露在阳光下,然后抬头,看见人参娃娃所说“要打起来”的局面——狐狸负手站在一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却带着凛然如刃的森寒。在他对面,垂首立着手握金弓的少年明月,即便看不见脸,也能感觉他往日明朗的五官,此刻凝聚了几分怨懑。
明月明明被她留在宣武军中,怎么会现身在此?或者——容萧目光挪回狐狸身上——他特意离开军营来到梁地,只为见狐狸?
“姑姑?”人参娃娃摇摇容萧的手,轻轻唤。狐狸这时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人参娃娃浑身一颤,嘭地一声,化作烟雾消散,片刻后又在容萧脚边露出半张脸来,泪盈盈看着,细细一声:“姑姑救命……”
“我不过走了些许时日,”狐狸轻描淡写地开口,“你们可都长进了不少。”
人参娃娃脸色一白,啪地消失不见,可容萧仍旧感觉自己腿边有什么紧紧靠着、瑟瑟发抖。不远处,明月神色僵硬,垂落体侧、紧握金弓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着,仿佛正竭力克制着什么即将喷涌而出的东西。
“要动手,便快些。”狐狸依旧语声淡淡,“以我如今修为,并非是你对手,明月上神。”
“明月上神”四字一出,容萧明显感到脚边的颤抖戛然停滞,又在下一秒更加剧烈地开始,小腿被紧抱住而有了些微痛。这时,对面的明月煞白着脸,头垂得更低,身体一点点弯下来,单膝落地,手中金弓放在身前,后颈显露出来,被阳光染得明润。
“——属下,不敢。”他涩然开口,语气里只是沉沉的悲凉。
“属下——?不敢——?”狐狸轻轻笑,“恐怕今后该是我不敢冒犯才对了。”
明月身体一震,头垂得更低。
“姑姑,”容萧小腿被晃了晃,她低头,看见腿边有双泪眼现出来,“快救救明月……”那声音如丝,百般地小心翼翼,但狐狸的目光仍是掠了过来——
若不是情形不对劲,容萧实在要被人参娃娃忽现忽藏的把戏弄得笑出来。那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泪眼,只让人觉得滑稽……
“的确是长进了,”狐狸在那边点着头,“也敢躲也敢藏,也敢找靠山了。”
容萧腿边又是一震,片刻,人参娃娃显出身形来,满面恐惧惊吓,一步步挪着过去,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她,走几步,再回头看一眼,好似诀别,终于挪到明月旁边,也一样跪下去,低垂着头,露出后颈——就是这一刻,容萧忽然就明白了,“跪礼”所蕴含的深意。将颈后向对方显露出来的姿态,不只是恭敬,更是屈服和顺从,是表明自下跪的这一刻起,我的性命便已交付给你任意处置……
“殿下息怒。”明月在人参娃娃跪倒在自己身旁时,伏得更低。
“息怒?”狐狸状做不解,“本没有怒,叫我如何息?”
“属下并非忤逆不尊,”明月的声音,却渐渐平静下来,有几分认命后的低靡,“只是——”
“只是怪我霸着青藜的躯壳,令他魂魄无依?只是要责问我,何时才肯退让?”狐狸一笑,“你要替后背出头,也是应当,说来说去,错责都该在我。何况,堂堂青丘家主,自承下属,出山助我的人排忧解困,我实在是该感激不尽。我先前的确是想着寻个法子找回真身,可惜不得门入,灰溜溜又跑了出来。青藜被我七哥置放在一只寻常白狐的体内,陪着七哥住在天宫,眼看着还是回不来了,上神看,这可如何是好?”
他每说一句,人参娃娃的身体就是一颤,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就连一旁的容萧也仿佛能听见水珠砸落地面的声音,搅得人心慌。她暗自叹气,走上前去,将他从地上拉起。他像小猴子一样,顺着她的力道攀着她手臂,偎依进她怀里,撇着嘴流眼泪。她抱着他回转身,狐狸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可是眼底分明有寒冰渐渐堆砌。她撇撇嘴,微低了头,迈步走回他前面,还没开口,怀里的人参娃娃到抽着气,挣脱开她手臂刺溜一下滑下地去,抱着她的脚往她身后躲。
容萧抬起头,迎向狐狸目光,咧嘴眯眼,谄媚地笑。狐狸冷哼一声,面色依旧森冷,眼底的寒冰却隐约开始消融,拂袖转身大步回了屋。容萧朝着人参娃娃挤挤眼,又朝着站在一旁的殷乙示意地上的明月,然后提了衣摆,追着狐狸回屋。
才进门,就看见狐狸负手站着,斜眼睨着她。她心一跳,掩过门来,站在门边不敢动。狐狸渐渐挑了眉头,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目光好似有形,刺得她皮肤生痛。
“殿下我错了。”她低头。
“哦?错在何处?”
“错在,殿下教训下头的人,我却打岔,让殿下没面子。”
“嗯,你们都长进了,我哪里还能理会什么面子?”狐狸垂了眼,“如今虎落平阳,也该我吃瘪。”
我们是狗无所谓,可你哪里是虎?你是个连细胞都生得九曲十八弯的狐狸精!容萧撇嘴,却有风乍起,眼前一花,喉咙已被手掌握住。她一惊后仰,脑袋撞向门柱,预想中的疼痛不曾袭来,反倒仿佛有软软的什么隔挡,抬眼,狐狸一手撑在门柱上她脑后,一手握住她喉咙,微微用了力——
“你胆子越发大了。”他沉声慢语,微眯的眼有波澜翻涌。
容萧脑袋一阵晕眩,心跳得急促难抑,忽然一把抓着狐狸襟口将他拉向自己,屏息向他唇上求索。狐狸喉咙里轻声笑,纵容地启开唇,迎纳着她,纠缠不放。等到容萧稍稍恢复神智,已不知过了多久,他坐在椅中,抱她在膝上,自她唇角耳际,细细啄吻而下,在她锁骨间略略徘徊,又游移上来,叼着她嘴唇轻咬。
她吃痛退让:“狐狸——”
他回到她颈中:“你方才也听见了,白狐是青藜,是青丘九尾妖狐,我不过借他身体来用。你叫我狐狸,却是在叫谁?”
“殿下脱了这个躯壳,也还是狐狸。”容萧皮痒地捻虎须,“——明月,原来是九尾狐?”
“是啊,青丘九尾狐的族长。”狐狸埋首在她颈中一叹,“你好大的本事,能驭使了狐妖家主、半神之体的千年僵尸,还有一众大妖替你做事,放眼三界之内,如今你的势力可是前无古人。”
容萧撇撇嘴:“他们还不是你的属下。”
狐狸抬头看她,眼眸深邃幽静:“如今我要一人足矣。”
容萧愣住,片刻后心脏乱七八糟地跳起来,低了头,嘴角快要扬到脑后去。
“我原本打算寻回身体,与你成亲——”
容萧猛然抬头,屏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可愿嫁我
狐狸亲她一下退开,浅浅笑:“没成事,只能再等些日子。若是到了最后依旧无果,还要委屈你嫁了妖狐躯壳里头的九殿下才好。”
容萧木僵着。
狐狸又凑上前,贴着她唇:“……容萧,你可愿意嫁我?”
良久,容萧合上眼,喃喃道:“不管九殿下套在哪个壳里都嫁。”在她说完之后,掌下狐狸的肩,似乎松懈了些,才醒悟他也是曾经惴惴不安,于是心里更加柔软得要滴出水来。
“我却不愿便宜了别人,”狐狸叹息,将她襟口拉拢,“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原来是替我准备的,如今不认也不成了。”他站起身,将她放下地,在她脸颊上一捏,“收拾下上路。”
“去哪里?”
狐狸垂眼看着她,“你原本是要去哪里?”
“回返秦地,整军攻灭东齐。”
“依你。”
容萧睁大了眼。狐狸又在她脸上一拍:“呆什么,难道不该谨遵长公主号令?”
容萧一窒,半晌呐呐道:“九殿下客气。”狐狸哈哈一笑,转身即走。容萧忽然想起,一把拉住他袖子:“那个明月?”
狐狸侧了头,斜睨她一眼:“……罢了,长公主求情,难道我还要驳了你面子?只怕”他淡淡道,“我不计较,他却不肯放弃。”
门外,明月仍旧低头跪在原地。人参娃娃泪眼汪汪地站在他身旁,一听到门响,几乎跳起来,战战兢兢朝这边看,见到狐狸出门,扑通跪下地去,见到随后跟出的容萧,立刻憋了嘴要哭的模样。容萧实在有些想扶额叹息好歹也是千百年的妖精……
狐狸看也不看,径直走到明月身前几步:“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