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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动情地说道:“回皇上,裕王宅心仁厚,人品儒雅,为人处世,严己宽人,有古君子之风,臣内心甚是敬重。此次裕王没有念及臣昔日的微功,不徇私情,秉公执中,向皇上检举揭臣的罪行,臣内心确如刚才回奏感愧高兴不已。臣为陛下有裕王这样的佳儿,为大明臣民有裕王这样贤德仁厚的王爷鼓与呼,若不是在君前,臣真想浮他三大白”
大统微垂双目,脸色已露出不加掩饰的阴郁,静默了片刻,突然绽颜一笑:“刚才朕说了你心里知晓的,现在朕要说你不知晓的,这件事,朕刚才说了,朕最初也没想到。徐阶,你知道躲在广东会馆内的吴德兴去了哪里吗?”
徐阶一愣,忙躬身道:“回皇上,臣不知。”
大统微笑道:“吴德兴人在诏狱,不过将他抓进诏狱的人却不是朕派去的。”
徐阶又是一愣,惊疑的看着大统,犹豫着问道:“臣敢问陛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不请旨就将一省按察使抓捕进诏狱?”
大统脸上浮动起古怪的笑意:“是啊这普天之下,除了这小子,还真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张狂,敢不禀奏朕,就将一省按察使私自提溜进了诏狱内。”
徐阶瞧着大统脸上古怪没有怒色的笑意,眼神一跳,恍然的脱口道:“是景王殿下。”
大统嘿嘿笑道:“朕的这个儿子胆大妄为惯了,能干出这种事,天下还真没第二个人敢,这一次要不是瞧他这事办的还不差,是那么回事,朕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哼这个目无君父的不孝之子”
徐阶瞧着大统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怒色反而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垂双目,心里苦涩至极的一笑,老夫以为抓走吴德兴的是皇上呢万没想到竟然是景王派人干的。看来景王人虽是不在京城,可京城里的些微动静,却依然逃不出他的耳目。这真是裕王和老夫螳螂捕蝉,他景王是黄雀在后啊
他抓走吴德兴,老夫不用猜就能知晓,他的心性比起裕王来何止狡诈歹毒十倍,裕王要的只是老夫的位置,景王,他要的恐怕不只是老夫的位置,还有老夫这条命。老夫真是何其幸运,皇上的两位王爷全都不能容老夫。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景王的心性与皇上何其相似
徐阶脑海闪电般闪过为官这些年,尤其是位居庙堂与天颜咫尺之间这些年,大统翻云覆雨、乾纲独断、冷酷无情的一幕幕,徐阶不寒而栗,心底暗暗打了个冷战,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景王谋得大位,否则,我大明的臣民不知又要受多少苦难?徐阶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寒芒,官服袍袖内的双手暗暗握紧成拳。
大统静静的瞧着脸色微变的徐阶,眼中也飞快的闪过一抹冷森的厉芒,但稍显即逝,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微笑道:“徐阶,景王派人将吴德兴抓进诏狱,你觉得他意欲何为?”
徐阶躬身苦笑道:“回皇上,若是臣没猜错,景王殿下恐怕是也想为国除奸。”
大统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微露冷笑道:“不过,朕的另一个儿子裕王,如今可是也大有出息,以前只有他弟弟景王敢做的事,他现在也有胆子干了,只不过等他动手时,黄瓜菜已经凉了”
徐阶微躬着身,静静地听着大统说到裕王语声不自觉转厉的声音,心里暗暗一惊,抬头刚要想为裕王辩解几句。
大统冷笑道:“裕王没有在广东会馆抓到吴德兴,不消一个时辰,裕王府的内府总管,裕王的大伴李芳就带着二十余名王府护卫乔装改变秘密南下广东了。这件事你徐阁老还不知晓。”
徐阶脸色大变,惊骇的看着大统,裕王竟然派李芳南下广东收集徐家走私的罪证?
大统冷森道:“徐阶,裕王若真是拿到了你徐家走私的罪证,将罪证放到朕的面前,到那时,面对满朝的哗然,朕就是想保你,恐怕,”
徐阶扑通跪倒在地,眼露死灰之色,裕王、裕王也想致老夫于死地?这、这是为什么?
大统微眯双目,斜睨瞧着跪伏在地的徐阶煞白颤抖的脸色,敏锐的捕捉到徐阶脸上隐隐露出的悲愤之色,满意的微微一笑,轻轻松了一下肩骨,微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一个时辰前,秦十六也带着景王府的护卫出了京城,南下去了广东。”
徐阶一震,悲苦激愤间没听出大统话里隐含的意思,伏地,声音有些嘶哑道:“臣何其幸甚,臣之罪,竟让两位亲王都派心腹前往广东调查臣的罪证,臣虽死无憾了”
大统垂下身子,探头瞧着跪伏的徐阶,清瘦的脸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徐阶,刚才朕的话,你不会没听懂?”
徐阶一愣,抬头惊愕不解的看着满脸古怪笑意的大统。大统微笑道:“吴德兴进入诏狱,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全都招了,案卷已呈交到朕这了,朕还没顾得上看,徐阁老要是有兴趣,朕不介意让你先看。”
徐阶更加惊疑了,吴德兴既然已经招了,有招供证词在手,并且已呈送到皇上这了,景王足以难致我于死地了,就算皇上要周全维护我,那也是派御史巡按广东,彻查此案。他秦十六又跑去广东做什么?难不成是怕有人销毁罪证?有这个必要吗?
对于已官居内阁辅,在官场纵横沉浮数十年的徐阶心知肚明,天子彻查此案,全广东的官员不用脑子想也能明白老夫倒了,墙倒众人推,慢说是罪证,就是莫须有的罪名,那些谄媚邀宠的地方官员都会弄出几大马车出来的,景王又何必打秦十六亲自跑去广东,他这要做什么?徐阶惊疑的目光越闪烁,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大统来说,每当瞧见臣子被自己故弄玄虚的话弄得茫然不解神情呆滞的样子时,就是他心里最得意开心的时候。
大统脸笑意,低沉的问道:“若是猜不出,可以问朕,朕会告诉你的。”
徐阶急忙伏地叩头:“臣昏聩愚钝,实在猜不透陛下话里的玄机,臣斗胆恳请陛下指点迷津。”
大统一甩大袖,神采奕奕,得意地笑道:“其实说出来,就如同宫墙外面那些民间艺人变得戏法被拆穿一般,委实无趣得很。很简单,李芳去广东是去查你徐家走私的铁证。而秦十六去广东则是去销毁这些罪证。”
徐阶震骇的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大统得意的笑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嗓子眼如针扎一般刺疼,干涩的问道:“臣老迈昏聩,一双耳朵刚才有些失聪,斗胆请皇上能否再,”
大统一挥手,不耐烦道:“你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罢了。朕就直说了。朕能这么跟你坐着说话,就是因为朕的儿子已经帮你擦了屁股。放心,估摸着现在,裕王已经派人去追回李芳他们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逾制
病了几天,今天算是缓过劲来了,继续更新,直到完本,这是第一更,晚上十点半还有二更,正在写中。
徐阶苦涩的问道:“臣再斗胆敢问皇上,景王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大统嘿嘿笑道:“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朕似乎不便越俎代庖。”眼中闪过一抹诡异难明之色,沉声道:“你是个明白人,朕知道你对裕王知之甚深,应该不难猜出裕王此举并非他本意?”
跪伏在地的徐阶脑海中闪过高拱两字,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伏地刚要说几句自责绝不敢怨裕王的话。
大统站起身,淡淡道:“你要说什么,朕心里清楚,不必说了,你起来。”
“是。”徐阶摇晃着慢慢站起身来。
大统瞧着有些狭窄的正殿,想溜达几步的兴致一下子破坏无遗,抿了抿嘴,勉强压下了心里的烦怒,双眼望着依稀有些白的夜色,沉默了片刻,突然低沉的说道:“徐阶,对朕的那个儿子好一些,不要暗里憋着对他有什么掣肘制约。他现在没做错什么,明白吗?”
徐阶在脑子里飞了几转,觉得无论怎样回皇上的话,都有所不妥,索性老老实实的躬身道:“是”
大统瞧了徐阶一眼,露出满意之色,又望向殿外白的夜色,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天马上就要亮了。”
“皇上您一夜没睡,身子想必乏透了。臣请皇上还是回暖阁,”
大统打断徐阶的话:“少睡几个时辰,累不死人。冯保拟旨。”
一旁小心服侍的冯保急忙快步来到御案前,拿起双轴明黄绣龙丝绢,恭敬的打开,又在田黄石精雕的笔架上,拿起御贡湖笔狼毫。在一方翠绿色,造型透出几分道家飘逸感的绿端砚内,饱蘸了泛着松香味的黑亮墨汁。端砚上题着一行瘦金体行草小诗,下脚落款有些毁损,但依稀能瞧到道君两个字,看来此砚曾是宋徽宗所用。
“着礼部左侍郎高拱署理户部大小事物,晋户部尚衔,赏文渊阁大学士,赐飞鱼服,入阁预机务。钦此。”
冯保微躬了下身子,手握狼毫御笔正要对大统口述旨意进行润笔誊写。
大统沉声道:“原意内阁,不用画蛇添足了。”
冯保一愣,忙躬身道:“是,奴才明白了。”落笔如飞一字不改写好了圣旨。徐阶脑子嗡的一下,双目闪过惊疑之色偷瞟向大统。
大统清瘦的脸浮起一股玩味诡异的笑意,双目瞧着宫外越露白的夜色,淡淡道:“严讷老父亡故,连上两道回家守孝的奏本,都被朕留中了。如今替代的人选有了,朕也就不想再因国事,让他孝道有亏,受那些腐儒诟病了,朕准他回老家丁忧守孝三年,尽为人子的孝道。”
徐阶急忙躬身道:“圣上如天仁德,严讷老父在地下也会感激涕零陛下对严讷父子的恩遇。”
大统淡淡一笑,慢慢转头瞧向徐阶,半晌,低沉的微笑道:“徐阶。”
“臣在。”
“让高拱入阁,你不会心里有什么芥蒂?你心里清楚,这场针对你徐阶的风波,始作俑者就是高拱,对朕让他入阁你可有不满?”
徐阶急忙翻身跪倒,伏地道:“皇上这话,臣惶恐欲死。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怎敢私心腹诽圣意,真若如此,臣与禽兽何异。况且拔擢恩赏,选贤用能,皆有皇上圣心运筹,乾纲独断,身为臣子唯有做好臣子的本分,尽心王事,这才是为臣子的根本。无论陛下恩赏拔擢何人,臣都会与他精诚共事,心中万不敢将一丝一毫私怨牵扯进国事中。”
大统微眯了一下眼,一丝透着寒意诡异难测的光芒从眼中闪过,半晌,淡淡点点头:“你起来。”
“是。”徐阶站起身,一脸敦厚恭谨,仿若儿子瞧着父亲一般的神色瞧向大统。
大统慢慢将头扭了过来,瞧着宫外,那抹玩味诡异的笑意又在脸上浮起,淡淡道:“宫中烧起的这场大火,景王在鹿野恐怕也坐不住了,徐阶,景王回京,你率着百官到永定门迎迎他。”
徐阶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沉声道:“臣遵旨。”
大统微笑道:“场面可以弄得热闹一些,礼节仪仗稍有些逾制,也没什么,你可明白?”
徐阶一愣,景王已是亲王,若再逾制,岂不就是要让臣及百官用迎接太子回京的礼节仪仗迎接景王吗?难不成,皇上圣意已决,将来的大位已花落景、景?徐阶的脸色变了,惊骇的望向大统。
大统微笑看着徐阶,并没说话。
徐阶感觉一阵心慌肉跳,眼前有些眩晕,不绝不能让景王入继大统,大明朝决不能也绝不可以再有第二个视百官如家奴,乾纲独断的天子了
从景王失踪数月突然回京后,景王整个人都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视财色如命,贪婪残忍好杀的粗鄙性子也变得如幽潭深不可测。
回京后的几番行事,更将他性子里的刻薄阴毒残忍挥的淋漓尽致,他若是继承大统,那天下渴盼我大明能有尧天舜日,政治清明的士子们岂不是又要深陷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不为了大明的国运,为了天下的读人,老夫绝不能允许这种有违天意民心的事情生。
徐阶脸色变得苍白了,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就要撩袍伏地,抗言直谏,恳求大统收回乱命。眼神余光突然瞟到大统嘴角露出的揉合着嘲弄失望鄙夷的淡淡笑意,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望向大统,脑子瞬间灵光一闪,不对皇上的话有玄妙
徐阶来不及再深想下去,躬身沉声道:“臣明白,臣遵旨。”
大统深深地看着徐阶,微笑道:“明白就好。朕刚才恍然有种错觉,以为你真的老了,嘿嘿嘿。”两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来,徐阶嘴角露出尴尬的笑意。
一旁写旨的冯保已捧着三道圣旨,来到大统面前,谄笑着刚要恭请大统御览。大统淡淡道:“交给徐阁老。”
冯保满脸堆笑道:“徐阁老,接旨。”徐阶忙整整衣冠,翻身跪倒,高抬双臂,毕恭毕敬的接过三道圣旨。
冯保眼神微挑,瞟了一眼徐阶后背已浸湿的官服,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飞快的收回眼神,退到了一旁。
大统有些懒洋洋的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