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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讨得天子的旨意,兴致冲冲地驾车来到夏台,正赶上宛君用饭。宛施泽一见端木,气得吹胡子瞪眼,跳脚大骂,愤怒地把正在吃的盆盘鼎壶,打了一地。机缘巧合,竟然这样让宛施泽躲过了一劫。宛施泽大骂一通后,突然口鼻出血,端木登时吓坏,一想宛施泽若此时死在狱中,他难逃干系。顾不得置气,立马传医者,驷马大驾把宛君接到驿馆,好生照看。
“你可曾探知究竟是何人所为?”王后问道。
“端木大人说,目前还没有眉目,奴才想,肯定和那些想谋害公主的人有关,那晚那些奸人欲害公主,没有得手,转而谋害公主的君父。”公长父回答道。
“也有道理。”王后颔首说道。
“我们宛国与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置我们父女于死地?”宛若气愤地说。
“当然是某些人居心叵测。宛若你别怕,你在哀家这绝对安全。”王后安慰道。
“ 宛若敢问娘娘怎么知道那晚我有危险,即使赶来。”宛若道。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忽然给我送来一封信。”王后说。
“既然素不相识,娘娘如何就信了?”宛若疑惑地说。
“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后诚挚地看着宛若说道。
“宛若纳闷那人怎么会知道宛若我有危险呢?”宛若追问道。
“哀家当时也有这种想法,遂派人跟踪送信的人,发现他是排兴楼的人。”
“娘娘,排兴楼在商阳数一数二,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王侯贵族,他们消息灵通倒是可以理解。”公长父说。
“哀家一直觉得不是这么简单,排兴楼不单单是供富人享乐游兴的地方,它似乎和朝廷的王公大臣,有许多攀扯。”王后说道。
“商人为了利益总不免攀附些权贵,谋求庇护,似乎情有可原。”公长父说。
“排兴楼的主人,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谦谦君子,不像是老谋深算、用心险恶的人。”宛若对夏子渡印象很好,不禁插话道。
“你见过排兴楼的主人?”王后有些吃惊的问道。
“有一面之缘。”宛若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排兴楼家大业大,可坊间却传说,排兴楼的主人是个得道高人,经常云游四方,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敢说见过他的人,奴才这是第一次听公主说。”公长父认真地说。
“哀家也觉得排兴楼的确有些可疑。你可知道它的底细。”
“回禀娘娘,关于排兴楼的底细,向阳有多种说法,有人说,它是商阳当朝某位权贵的家业;有人说是某一位列国诸侯在向阳开设的驿馆;还有人传说是当年魏国大商人巴渝的后人开设的,大商人巴渝当年通商天下,富可敌国。可排兴楼真正的底细,奴才也不确信。”
“可”宛若本想说夏子渡自称是排兴楼的主人,可是自称是未必就是,因此话到嗓子,宛若又咽回去了,宛若转而说道:“娘娘,宛若想即刻去见见君父,请娘娘恩准。”
“哀家还想,反正明天,我们就要起驾商阳,等见过天子,再行安排你们父女相见。”王后委婉地拒绝道。
“娘娘,等宛若一进宫,就会有诸多藩篱缠绕,行动不便,宛若现在万分忧心君父,等待须臾,都觉得是煎熬。如果宛若挂着一幅愁容,耷拉着精神去谒见天子,恐怕会让娘娘失望。”
王后没有立即回答,心中暗自衡量一番,良久才勉强地说道:“那好吧!”
王后携着宛若浩浩荡荡地从青阳出发,来到接待列国的驿馆广明楼。
广明楼在向阳、青阳通往商阳的交汇道口上,是列国诸侯特使进朝谒见天子的暂时驻地,经过几代天子的扩建,形成一个庞大的建筑群落。当然兴建广明楼所用的费用和劳工都是天子向列国征集的。
广明楼虽然比不上商阳的王宫的那般大气磅礴,富丽堂皇,也缺少排兴楼的精致典雅,但也建造的颇有气势,内部陈设也极为讲究。
平日里,一直有列国使节来往穿梭,因此广明楼一向纷扰。可今天这里竟然警备森严,看来是端木的安排。
护送宛若公主差点出了产错,到夏台又碰上宛君差点被投毒身亡,端木在懊恼自己背运的同时,感到怵惕不宁,一面加紧调查背后的真凶,一面从向阳城城防处调来人马,时刻守护宛君左右,对保护宛君的安全不敢再存有丝毫的侥幸。
王后和宛若一行,夜幕低垂时,赶到广明楼。广明楼的侍者将他们引到广明楼西南角的一个小院落中,这里相距前堂和大殿甚远,是个僻处,环境清幽。
侍者把王后一行引到宛君所在的房间欠身退下,王后对宛若说:“你先进去吧。”
宛若对王后的体贴感到温暖,对她颔首说道:“谢娘娘!”
宛若快步奔到里屋,宛施泽仰躺在榻上,双目微闭,愁眉锁眼,神情萧索,形容枯槁。
宛若扑上前,拉起君父干瘦的手臂,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君父竟然被折磨成这样形销骨立。在宛若的心中,君父一直如泰山般巍峨,如大海般浩瀚,可是眼前的君父,俨然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宛若的内心有种大山崩塌的感觉,她泪如雨下地喊道:“君父!”
“若儿,怎么是你?”宛君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说。 端木还没有机会没有告诉宛施泽关于宛若进宫的事。
“君父,你还好吗?”
“君父没事!”
“王后娘娘也来看您了。”宛若说着,把王后请了进来。
宛君挣扎着要起来行礼,王后急忙阻止说:“舅父,你躺着!一家人何必拘礼。”
“多谢王后娘娘体恤。”宛君说道。宛若把君父扶起来靠在榻上。
“舅父,你觉得怎么样?上次见你到现在,你消瘦了好多。”
“没事,年纪大了,瘦一些反倒轻健。”宛君不以为然地说。
“舅父大人,真是好福气!调理出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王后夸赞宛若道。
看到这般光景,宛君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了:女儿为了他,已经屈身进宫了。
他长叹一声,已然泪光闪烁。
王后见宛君这副难过的样子,心里也感到凄怆。王后年少时,没少得到这位舅父的照顾和眷爱,想到自己的私心,她一时也感到汗颜。
想到这,王后遂起身说:“你们父女俩聊聊,哀家到外面走走。”
王后出去,宛若扑到君父的怀里,泣不成声。
“若儿,你怎么这么傻!”宛君是说宛若竟然同意进宫这事。
“君父,都是若儿连累你,害你受苦。”宛若抽噎道。
“傻孩子,是君父无能,君父连自己心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宛施泽说完竟然老泪纵横。
“君父,你别这么说。”
父女一时垂泪无语,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良久,宛施泽问道:“你母夫人可好?”
“还好!”宛若一想到母夫人因为备受打击变得孱弱的身体,不禁悲又从心起,为了不让君父担忧,只能敷衍说道。
父女俩还要说些什么。
忽然,公长父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公主,不好了,天子驾到!”
“这怎么办?”宛若有些惊慌,她从没想过要在这般尴尬的时候,见到她心中愤恨不已的人。
“君父,那我先走吧。”宛若恋恋不舍地对宛君说。
“来不及了,”
“陛下已经进院子了。要不是王后娘娘机敏,找借口挡驾,陛下早就闯进来了。”公长父说。
“快躲到隔间里。”宛君指着墙角的一扇小门说道。
宛若提溜这裙子,跑进隔间,还没喘口气,就听见一行人的脚步往这边来。
一时间房间里脚步纷沓,想来是涌进一大帮人。
宛若凑到窗棂边,抬眼往外瞧,外面乌压压的,宛若只瞧见一大片后脑勺,他们恭恭敬敬地垂足而立,房间显得局促无比。
“你们都到外面候着。”是王后的声音。
61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二)
“诺!”呼啦啦,一群人退出了房间;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王后;一个是端木;还有一个中年人侧身站着,身穿衮服,头戴獬豸冠;身材高大;面目轮廓如刀削的石像般冷硬,□的鹰钩鼻突兀在极端粗犷的脸上,身上霸气凌然,眼中有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宛若暗道:“想必他就是暴戾恣睢的承元天子了。”
“伯舅;可还好?”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看是问候,其实那语气是那么森冷。
“老朽善存一息,多谢陛下记挂!” 宛施泽靠在榻上,一样冷冷地说。
“你对孤家似有怨愤。”承元目光犀利地看着宛君。
“陛下振长策驭宇内,鞭笞天下,谁敢不满。”宛君反讽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王后见两人硝烟十足,急忙出来调和道。
“端木!”承元喝道。
“微臣在!”端木胁肩谄笑道。
“案件可有进展?”
“陛下,微臣正在全力追查,一定会很快水落石出。”
“把看守的狱卒统统抓起来,交由司寇严加审问。若他们不肯招供,统统下油锅烹了。”承元强硬地说道。
“作恶的只是少数人,何苦累及无辜。老朽已经年迈,早已是黄土埋半身之人,陛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不然就是老朽造孽了。”宛君顾念在狱中时,曾受许多狱吏的照顾,不忍牵累他们,遂求情道。
“舅父仁慈,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王后也跪下求情道。
承元上前扶起王后,看了宛君一眼,没说什么。 端木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
“还杵在那里,王后的话,没听见吗?赶紧追查此事,孤家倒是要看看谁敢这么胆大妄为,竟在孤家眼皮底下动手脚,简直反天了。”
“是,微臣这就去办!”端木说完,躬身倒退着出门去了。
“既然如此,伯舅就好生养着,等身体康健了,孤家再派人送你回宛国。”承元冷冷地说完,转身要走。
“陛下起驾回宫!”门外的内宰尖着嗓子唱道。
承元的脚刚要踏出房门。
宛君突然叫道:“陛下!”
承元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王后也正欲走,见此光景,说道:“舅父有什么话,尽管说。”
宛君迎着承元鹰鹫般的目光,恳切地说道:“小女年幼,自小被百般呵护长大,希望陛下能够善待。”
宛君的慈父心里让在隔间的宛若泪如泉涌。 承元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说:“是孤家的女人,孤家自然不会亏待。”
“舅父只管放心,哀家定会照顾好表妹。”王后也承诺说。
承元走了,王后也随承元回宫了。
王后吩咐公长父,让宛若今晚就落榻驿馆,陪伴宛君跟前,第二天进宫。
父女俩闲话家常,絮絮叨叨地聊到更深漏尽。
第二天,承元用王后的凤辇,用迎娶夫人的仪仗,将宛若迎进商阳王宫——堂皇城。
商阳是王朝的国都,大气磅礴,大道三横九纵,笔直地贯穿全城。王宫堂皇城位于商阳正北的中轴线上。堂皇城有三大殿六大宫。进星斗门,依次是紫薇殿,众拱殿、千秋殿,六大宫分立两面。
入秋时,天子的庶长兄亚相承莽,奉命将军出击猃狁的挑衅,前两天凯旋归朝。今天,对承元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得了美人,又打了胜战,真是喜上加喜。
晨曦微路,几颗疏散的星,疏星闭上疲倦欲睡的眼睛,退隐消失了。只剩下大而亮的启明星,依然悬在整个广漠的天幕上,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活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
按照礼法:国家兴兵事,要先行告祭宗社,载大社之主于车从行,征伐胜利后献俘社祭。
按照礼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今日大早,承元沐浴斋戒,鲜冠组缨,绛衣博袍在大武堂,天子七庙前,大张旗鼓地举行献俘大礼,祭拜祖先,告谢上天的佑护。
繁琐的祭祀礼仪过后,晚上,承元天子诏命在瑶宫大宴群臣。
瑶宫是承元的离宫别苑,周匝20余里,以伏麟山的地势为台殿,用香木作栋橼,以楠木作梁柱,大大小小的宫殿层层叠叠,台上又有台,馆上又有馆。建筑堂构高闳,美轮美奂。瑶宫里美人充栋,奇珍异宝不可胜数。
瑶宫高出商阳王宫堂皇城,骋目远眺,整座商阳城尽收眼底。
瑶宫里有种满荷花的东湖,东湖的湖水与护城河相连,湖上有彩船供天子和美人游玩。瑶宫里还有兽圈——虎豹豺狼都有,承元喜欢看斗兽,有时兴起,就让勇士去和猛兽游斗,有时也把冲撞他的人丢进兽圈,给野兽喂食。
当然,瑶宫里最著名的就是酒池。酒池用汉白玉砌成,酒池上有平台,台上有炙树。承元最喜欢在这里戏谑作乐,他命上千人在酒池边豪饮,他自己坐池北用美玉铺就的阶陛上,冷眼旁观。上千人每人用一个巨大的铁杯饮酒,杯里装着够一头牛饮进的水,上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