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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悠扬的古琴声中,子南竟然暂时忘却了烦恼,拂去了感伤。轻微的鼾声响起,他进入了梦乡。宛若见状,将自己的翠羽披风解下,轻轻地走到跟前,爱怜地给他披上,她刚要转身,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呢喃着说:“别走!”
宛若顺从地俯□子,将头伏在他胸间,他用手臂揽住了她。
她听着他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厚实而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那是一种安全而坚实的感觉。
太阳暖融融地照着,花园里寂静无声,几叶红枫飘落下来,好象是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然后轻轻地掉落,似乎都不愿意去惊扰这对缠绵的恋人。
迷迷蒙蒙中,子南梦见他和宛若正泛舟采莲,采莲的小船在荷丛中小心地穿梭,桨儿不时触碰到高擎的荷枝,宽大的荷叶上里,滚下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宛若轻薄的紫英裙上,画出一个个小小的透明圈圈,像一只只调皮的眼睛,眨巴着,分享他们的幸福。不时有荷丝缠绕着她的柔腕,菱角牵拽着她的衣裙,牵拉掰扯,他们俩手忙脚乱,宛若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铃。
兰舟往深处潜进,惊起了白鹭一只只。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头大兕,一头撞翻兰舟,来不及半点挣扎,他们都掉进了荷塘里。转眼,宛若就在河水里淹没,不见踪影。他歇斯底里地喊叫,却发现声音怎么都发不出来,他正要一个猛子潜到水里寻找。一个激灵,他就醒了过来。出了一身的汗,风吹过,后背凉飕飕的。
他吁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他怀疑自己忧思过度了。醒来,手心里依然攥着宛若的纤手,睁开眼,宛若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目光如波光潋滟的湖水。
他眼睛又迷蒙起来,耷拉上了眼皮。小呼噜声均匀地想起,似乎又睡着了。
当然,他根本没睡着,那都是装的。
一觉醒来,他早已没有睡意了。他不是担心,宛若恼他把美妙的琴音当催眠曲,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宛若将要问他的许多为什么。
过了一刻钟,宛若实在耐不住了,试探地说:“虞,你醒着吗?”
子南不吭声。
宛若没好笑地说:“好了,别装了!你根本就没睡着。哪有人睡着了,还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除非你把许多为什么,打消了,否则,我就一直这么睡着。”
“你瞧你真不害臊,越大越像个孩子了。”见子南不应声,她幽幽地又说道:“你要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你了。”
子南一骨碌坐了起来,又蹦地躺回去,□道:“哎呦,我头有点晕,你看看我有没有发烧。”
宛若将手心抵在他前额,探了一下,又把手心放在自己的额头,感觉一下,说:“正常!”
“不会吧,你再多放一会儿。”
“好着呢。”
“那你摸摸我的脸颊。”
“也好着呢。”
“耳朵。”
“也不热呀。”
“下巴。”
宛若突然醒悟,拍了他下巴一下:“去你的,又使坏,竟然算计我。”
“你不知道,你这柔荑般的手,拂过的地方,仿佛有高山流水的琴韵在流泻。”子南陶醉地说。
“少胡诌,就你这木头脑壳,怎么敲都只是砰砰声,还高山流水?”宛若轻轻地敲着他的脑门说。
“琴都是木头做的,我这木头脑壳,就是能制作好琴的木头,怎么的也是白桐之类的。”
“好,以后,我就把你这脑壳,当琴来弹。”宛若说着,作势还要敲他。
子南赶紧躲避,两人逗乐着,笑着滚做了一团。
笑过之后,宛若很认真地问:“前年的时候,你就说,你要学会鼓瑟。这样我们就可以琴瑟和鸣,你现在的技艺进展的怎么样了。”
子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你知道的,君父年老,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很多压力也需要我来担当。我没有多少闲暇时间。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加紧练习。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操琴,我鼓瑟,享受那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诗意生活。”
说到这,想到目前的处境,子南心里的愤懑和苦痛又排山倒海的压来。他把宛若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他,他感受到这一刻来得那么真实,他爱了八年的女孩,就在他怀里,她娇羞,妩媚,她不谙世事,生活在纯净的诗韵生活里。
可飞霞阁外面,早已风生水起,战争可能一触而发。
一切紧张局面皆因那自以为是的天子,他凭什么劫掠别人的幸福,他行盗匪行径却号称天子,他敢恣意妄为,不就是因为他有一支虎狼之师吗?他虞子南二十岁,就带兵打仗,与野蛮的土著,争夺土地,和觊觎虞国资源的入侵国战斗,他从不曾畏惧过,他真的想会会天子的所谓“六兽之师“,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难道厚重的铠甲包裹之下的人,就成神了,就不可战胜了?年轻气盛的他,不信!
天子为了维持独霸天下的实力,禁止列国开采铜矿,装备军队,但他知道,他君父在武陵深处有多处采矿点,秘密制造了大批的装备,用于防范战争。
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排除万难。只要他坚持、坚信、坚强,他和宛若百年好合,花好月圆的美好结局,一定会实现的。
14琴瑟在御 莫不静好(三)
花园里一对恋人,相依相偎,恩爱缠绵,此情此景,让站在绣楼上的宛若的母夫人和展眉看了,慨叹之余,竟是悱恻在心,夫人的眼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来流,她嘴里喃喃道:“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呀!”
展眉也啜泣不已,侍立一旁的问心,不明就里,只觉得惊诧。
她不好开口问什么,奉上一杯花茶,道:“夫人,您喝杯茶。”
国夫人摆摆手,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对展眉说:“你看这丫头,我是高兴的,你哭什么呀?”
展眉知道自己失态,急忙掩饰道:“展眉和宛若公主一起长大,展眉也和夫人一样不舍。”
原来,夫人听说,子南星夜奔波赶来宛国,累坏了。心里惦记,就过来看看。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在夫人心里,子南就跟亲儿子一样。他对子南的好,一点不逊于宛麒和宛麟。
对展眉的掩饰,问心将信将疑。她已经洞察到异样,从王宫戒备森严,到国夫人这两天来,不同往常的举止,她总觉得发生什么事了,而且这事应该与宛若公主有关。国夫人一向端庄,娴雅,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当,一直风韵犹存。这两天来,她脸上看起来特别憔悴,用浓妆都掩饰不了。
夫人以前自恃美貌绝伦,一直不爱施粉黛,即便年老也不过擦点胭脂,润些口唇。你看她现在,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被眼泪一冲,一道一道的,眼圈周围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青紫的眼晕。
问心出去吩咐常青打盆水,拧了一把毛巾,对夫人说:“夫人,您擦把脸吧。”
夫人肯定知道自己眼泪已经把自己弄成大花脸了。就顺从地接过毛巾,擦净残妆。卸妆后的夫人,脸色萎黄,干涩,两个眼像被烟熏了一般,青紫青紫的。
“夫人,前些天,我和公主新制了些理妆的粉,你帮我们试试看,好不好用,行吗?”
夫人顺从地在铜镜前坐下,看看镜中自己凋萎的模样,长叹一声,说:“年纪大了,什么都经不住了。”
“夫人,你应该少操劳,多注意休息,凡是放宽心才是!”问心宽慰道。
夫人爱抚地拍拍问心,温和地笑了一下。
问心走到妆台前,将一个忍冬花镂雕的精巧小漆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夫人,说道:“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珍珠、金箔、银箔、麝香、龙脑香等多种珍贵材料研成的细末,精制而成。夫人您试试看。”
紫茉莉花,又叫胭脂花,花籽是黑色的壳,里面是白色粉末,把花籽研碎,再配各种配料研成粉兑掺到一起,经过复杂的工序制成,用来理妆,既美容,又滋养,是一种很讲究的美容方法。
夫人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佳,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不像别的粉那么涩滞。
“这个不错,赶明儿你给哀家送些过去。”
“好的。”问心甜甜地应道。
问心合上脂粉盒,打开了胭脂盒,夫人用玉簪挑了些胭脂,抹在脸颊处,晕开。问心又递上膏状的口脂,夫人同样用玉簪挑些,在嘴唇上匀开。
夫人顿时显得容光焕发,相貌端妍,不失美态。
问心说道:“夫人,你依然是个大美人。”
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嘴甜得腻人!”
“我说的是真的,展眉你说是不是。”
展眉连连点头,附和说:“当然。”
完了,夫人起身说道:“我也该走了,回头别告诉公主,我们来过。”怕问心起疑,又补了一句:“主要怕她害臊!”
夫人和展眉下了阁楼,沿着翠竹夹道往外走,沿路上低低的芄兰依旧花团锦簇,芄兰又称作“萝藦”,或“女青”,叶对生,心脏形,开着粉绒白花,有点点紫红的斑点,一簇一簇的,就像是无数朵凝结在藤蔓上的花的笑容,令人心生怜爱。
展眉扶着夫人,出了飞霞阁。门外一行垂手肃立的仆妇行过礼,扶夫人上了凤辇。
日上中天,太阳白发发的,开始有点晃眼,夫人盯着宫伞上一摇一晃的流苏出神。
展眉说:“夫人,日头大了,昨晚您一夜睡得不安稳,现在回去卧卧,可好?”
“哀家这两天,心里跟猫挠了似得,坐立不安。越是静下来,心里越是愁闷。你就让她们抬着哀家,四处逛逛,吹吹风,晒晒阳光,或许还好受些。”
“夫人,您好歹放宽心,国君和公子都在想对策,总会有办法的。”
“展眉,其实,哀家心里头再明白不过,一边是心爱的女儿,一边是宛国的黎明百姓,国君他难呀!”
“好歹,国君是王后的母舅,天子这么做,难道不顾念王后的夫妻情分?”
“天子现在恣意妄为,只怕是王后也束缚不了他了。何况,听说现在王后潜居采邑,对朝廷的事已经甚少过问了。”
“早知道让宛若公主和虞公子早点结婚就好了。”
“哀家也一直这么懊悔过。本来女子及笄之年,就可以婚嫁,哀家和国君爱怜她,不想让她过早的离开我们,过早地担负生儿育女,持家协夫的重任。本希望她可以多过些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于是才一直等到若儿年十八。现在想来倒不如当初,让她和子南早些成亲了,也不至于横生祸端,出现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好姻缘天注定,宛若公主和虞公子天生一对,也许只是好事多磨罢了。说不定事情会突然出现转机呢。”
“哀家,就借你吉言宽慰一下自己吧。咦!那不是麒儿吗?”
展眉抬头一看,见宛麒刚从后花园的假山后面转出来,低着头,急匆匆地,正要沿着岔路往右拐,那是通往飞霞阁的便道。便道上林木森森,宛麒的身影时隐时现,树木的枝叶遮蔽了他的视线,难怪他没看见夫人一行。
“夫人,奴婢去喊住太子殿下吗?”展眉灵巧地说。
“你去把他叫到哀家这儿来。”
展眉提起裙摆,滴溜溜地,小跑着,从林中穿梭过去,将宛麒拦下,带到了夫人面前。
“参见母夫人!”宛麒叩拜道。
“起来吧,你这么急匆匆地,可是要去飞霞阁找子南。”
“君父让孩儿宣他到召康殿。”
“等会儿再去吧。”国夫人不忍心,搅扰他们这一刻难得的温馨,甜蜜。
“那君父那里”宛麒有些为难地说。
“不碍事,母夫人和你一起过召康殿。”
“母夫人今天气色好多了,昨晚可睡得安稳些了”宛正关切地说。
“还好。”母夫人心想,哪能睡得安稳,不过得益于问心巧制的脂粉的掩饰罢了。
母子俩闲聊些家常,就到了召康殿。
国君伏在案几上忙着公务,本以为是子南来了,抬头一看,见是夫人,急忙起身,过来扶着她,到身边坐下,还关切地说:“身子不利索,就在宫里歇歇,别到处走。现在,天虽晴,早晚还是凉,寒气也重。着了风寒,又得受罪了。”
“这回都快到中午了,哪就那么娇贵。”
“都快中午了?我还当才旭日初升呢。”
国君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称呼还像以前一样,不自称孤寡,因为他们有彼此。
“你昨天就一宿没睡,今天又埋头一上午,看你把眼睛熬得已经通红了。”夫人不无心疼地说。
“不碍事,我还精力旺盛着呢。”
“你就逞强,你把杂务交给麒儿去处理就是了,何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样没日没夜地熬,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呀。”
“麒儿他也忙不过来,你看他今儿也是到鸡打鸣了,才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