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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乐再次响起,众人步步紧随着棺木被抬走的方向。只有他,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竟是你陪母后走完了最后一程。”
这一声在空寂的灵堂显得格外刺耳,恒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我也是她的儿子。”
“是啊,你也是她生的儿子。”恒衍微不可察地轻轻叹气一声,“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骨肉至亲的兄弟。”
“生在帝王家,莫盼骨肉亲。这句话,你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把我们牵连在一起的,不仅是割不断血脉,还有割不断的仇恨。”恒飖面色一冷,似有斥责的意味,“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她对你百般爱护千般照顾,为何你后来却对她越来越冷漠,甚至连面也很少见?她对不起我,所以我恨她。可是她,却没有半点错待你的地方!”
“呵。。。”恒衍轻嗤一声,微抬眸,冷冷地望向眼前的这个人,“你觉得她有负于你吗?她明明,把最好的东西都交给了你。而那个东西,本该是属于我的,是你的父皇,把它抢走。而她,明明有机会把它还给我的,可是她却又亲手把它交到你的手上。她这样做,分明是忘记了父皇被谋害的仇恨,愧对于我,更愧对于父皇。”
恒飖瞥他一眼,笑了一声。半晌,才道:“在你心中,皇位是最好的东西。你为了得到皇位,为了去报仇,不惜割舍亲情和爱情。这样的你,真是让我觉得无比可悲。”
“再者说了,你凭什么觉得皇位是属于你的呢?”
恒飖走到窗棱边,表情幽深晦暗,“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我父皇坐的,只不过是被你的父皇强行霸占了,最后我得到了皇位,也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这样说,你可会相信?”
“不信。”
“那你就跟我来。”恒飖走在前面,穿过重重朱阁,条条垂柳,终于在一座殿门前停住了脚步。
殿门闩了一把铁锁,锈迹斑驳。恒飖稍稍用力一扳,铁锁便应声而落。他推门,残旧的木门发出“咔嚓”的一声,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封锁了许多年的大殿终年不见阳光,此时突然被打开,一股子阴冷森寒之意瞬时席卷而来。
刚走进去,尘封了多时的灰尘扑面而来,恒飖呛了几声,回头道:“进来吧。怎么了?你难道还怕我在此暗算你不成?莫说我是不屑于这下三滥的手段,就算真的是要杀你,也不该是经由我的手。”
恒衍虽有疑惑,但仍是踏了进去。看到堆满卷宗古书的柜架,他皱眉,“你带我来这里是何意?”
“你要一个真相,我就给你一个真相。而真相,就记载于这些宗卷上。”恒飖点燃了盛着黑炭的火盆,昏暗的密室顿时就有了些光亮,也不再那么阴寒。
他伸手拂了拂柜架上的积沉,从里面拿出几本泛了黄的书卷,却又把它们随手丢给恒衍。
“你所说的真相,就记载于此?”
“怎么可能?”恒飖眼帘微掀,笑道:“不过是找那些东西需要时间,先把这些给你看看 ,消磨些时间。”
那些书卷被拿走,原先被塞得满满的架梁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隙。恒飖把手伸进去,似是开启了某个零件,一个暗格登时就弹了出来。
他拿出两张明黄的诏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啧啧赞叹道:“不愧是极好的防潮粉,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完好如初。喏,你看看吧。”
说完便把这两张诏书递到恒衍手中,瞧着他越来越冷冽的神色 ,他郑重道:“你这么多年汲汲钻营,争权谋术,不就是想要报仇吗?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你的仇恨,有多么没有道理。”
“怎么可能?”恒衍攥着诏书,指腹因用力过度而微有些泛白。他的声音亦是有些颤抖,显然是不相信所见的事实。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他猛地把手中的两张诏书扔向火盆。火苗一点点舔舐着,很快燃起了大的火焰,保存了这么久的遗诏,就这样,付之一炬。
“你就算是烧了它又如何?只要是你亲眼看见了,它的价值就算是尽到了。”
恒飖望着烧成灰烬的诏书,缓缓道:“第一张诏书,是太上皇亲手所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皇位,他本是要在临终前传给我父皇的。后来,你的父亲携三千铁骑逼宫,逼死了太上皇,篡得皇位。而这封遗诏,却被太上皇的亲信所得,冒死交到了远在边疆的父皇手中。”
停顿了许久,他又续道:“第二封诏书,是你父皇执政第二年所写。他怕事情败露,诬陷我父皇与敌国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封诏书,实则是一封追杀令。妇女稚童,杀无赦。呵,这就是所谓的兄友弟恭,血浓于水么?”
“两封诏书上都盖有玉玺,容不得你不信。”恒飖瞟了一眼恒衍此刻的神色,眼睛微微眯起,有杀机浮现,“若是没有这封杀无赦的诏书,我父皇自是会安心当一个平疆王,不再涉足这场权利的纷争。是你的父亲,做贼心虚,一步一步把他逼到谋反的地步,也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死。”
第一次,他跟恒衍说这么多话。最终,他冷冷地总结,“作茧自缚,不是么?”
恒衍久久未答。
他,无话可说。
他以为,是恒飖的父亲不顾兄弟情义为了皇位而谋害了自己的父亲;他以为,是恒飖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以为,自己从小经受的生离死别,丧父夺母的痛苦,都是恒飖和他的父皇所造成的……
原来,一切只是他以为而已。
当一直苦苦执着的信念化为了虚幻,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一直以为,为父报仇,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自己活下去的全部意义。可当这些意义都不存在的时候,自己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惨淡地一笑,望着恒飖,声音有些颓然,仿佛随时倾倒的万千高楼,“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活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为着莫须有的仇恨耗尽了自己半生的光景。仇恨沁骨,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中……
可悲,因为自己的执念,放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至亲之人,一个是至爱之人,最终都难以挽回……
“你知道我为何封你为摄政王,分给你半座江山吗?”
恒衍淡淡抬哞,并不回答。
“不仅是因为那场交易。”他缓缓续道:“还因为,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兄长。”
闻言,恒衍惊诧地抬头,满是不可置信。
“江山如画,谁人不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皇位至尊,谁人又不想登上九五至尊的地位,生杀予夺,衣袖一挥而群雄纷纷响应?”
“只是…”他平静地望向他,继续说道:“这些,都不应该成为兄弟之间相互残害,相互倾轧的理由。我给予你半座江山,是希望,我们之间的纷飞战火,能因此停歇。”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日落西山,暮色渐浓。一抹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刺到了恒衍的眼睛。
他伸手一挡,起身,走到到殿外,看到纷纷归巢的倦鸟,才意识到自己在此枯坐了多久。
他突然觉得一种倦怠之感席卷包裹了自己。他向前走,漫无目的地,毫无方向。
以往,他每行一步,都费尽思量。这一回,他第一次没有目的做某件事,他的心累了,再也懒得去筹谋。
眼前一个素衣黑发的人挡住了恒衍的去路。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却又在她推开之前,一下子松开,端然立于一旁。
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然儿,再见。也许,这一次,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他告别,决绝地离开,一次都没有回头。
鄢然望着他的背影,默然深思。
她头上攒着的一朵素净的白花因刚才突如其来的那个拥抱而掉落在地,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枯萎……
第二日早朝,摄政王未至,只遣人传上一份奏折,上面写着:边境未平,战乱未歇,势不返朝。
作者有话要说:恒衍走了o(╯□╰)o
PS 我还是有点喜欢他的
☆、第五十二章 景柳烟(太后)番外
我的名字是爹爹取的,景柳烟,取自春风野岸名花发,一道帆墙画柳烟这一句诗。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折腰细柳,鬓如轻烟,多么有诗意啊。 况且,爹爹是个武将,难得的文艺一回,我怎么能不对这个名字表示出喜爱之情呢?
但娘亲却不这样想,她觉得柳枝随风摆动,烟雾随风而逝,都身不由己,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总是想改我的名字,可爹爹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久而久之,她也就只得作罢。很快,娘亲也没有这么在意了。因为,很少再有人叫我的闺名了,景柳烟这个名字,逐渐被世人遗忘。
他们,都叫我景安公主。
景安,我的封号。我在十四岁那年,得到了这个封号。亦是在那一年,我获得了公主之尊。
我的身体里没有皇家的血脉,可是我却被分封为公主,享无上的尊荣和获千万的邑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爹爹。
爹爹南伐胡人,北征匈奴,为晋国开疆辟土,平定河山,是万千晋国子民,亦是我心中的英雄。每一次他凯旋而归的时候,百姓都载歌载舞,夹道欢迎。这个时候,我总是立于百丈城楼之上,看爹爹身披铠甲,骑着宝马,荣归故里。
我知道,爹爹能看到我。只有站在那里,爹爹才能够穿越茫茫人海,一眼望到我。
爹爹年纪渐大,不适合再马背上厮杀,征战杀场。他卸去了一身戎装,对我说,要留着这条老命,替我寻觅一个好人家,再亲眼看着我出嫁。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安心地闭眼。
我说,呸呸呸,爹爹你要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柳烟要爹爹陪一辈子,绝不让爹爹离开。
可是,北疆又兴起了战乱,朝廷却无人可用。皇帝的诏书一次又一次下到将军府,爹爹一次又一次地请辞。
最后,爹爹对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是最后一次,爹爹再最后上一次杀场,让那些蛮夷之人瞧瞧咱们晋国的厉害。”
一语成谶,这果真是最后一次。
晋军凯旋而归的时候,我依旧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用力地挥舞着手上颜色最明艳的红手帕。可这一次,我等到的却不是爹爹俊郎的笑容,而是一个冰凉厚重的棺木。
白慢纷飞,灵歌奏响,城中百姓都不胜悲痛,隐隐,可以听见小声的抽噎。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手中高举着的那个红色的手帕,有多么的不合时宜。我怯怯地缩回手,好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五万将士去,三千将士归。而那未归的人中,有一个,是我的爹爹。
我终于清楚,爹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后来,那方手帕被我永久地扔在了那儿,就如同爹爹对我的承诺,被永久地留在了那个雨后初霁的午后。
“烟儿等着,等爹爹回来后,一定带你去逛最热闹的花市,买最漂亮的首饰,放飞得最高的孔明灯……咱们悄悄的,不告诉你娘亲……”
爹爹最终也没能兑现那个承诺。
往后的日子里,我没有怪他,也没有埋怨他。因为我知道,他也不想的,可他却无能为力。
我所有的恨意和怨念,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当今天子。他明明知道,爹爹年纪大了,不再适合驰骋杀场了,他明明知道蛮夷之人茹毛饮血,有多么凶残,却仍是只给爹爹派去五万将士。
我知道,他在赌,用爹爹的性命在赌。在他的心中,这个赌注很小,不过是一个人的性命。赌赢了 ,他有他的江山社稷,大好河山;赌输了,也只不过是赔上一个人的性命罢了——一个为他守过疆土洒过热血,却日渐衰弱再也不能行军打仗人的性命。
他的心中,有天下。可我的心中,却只有一个爹爹啊。所以我恨他,穷尽一生一世都不肯原谅他。
受封的诏书下达的那一天,黑云压城,淫雨霏霏,一看就不像是个喜庆的日子,到像是给什么人出殡似的。
我疑惑,这样应景的天气,为何不出现在爹爹死去的那一天呢?我固执地相信,那一天,就该是万物同悲的。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宣诏的太监嗓音就陡然提高,公鸡似的嗓音,真是难听。
我漫天游荡的思绪被扯回,却也只听到了最后的几句话。话说的文绉绉的,具体内容我早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说感念爹爹有功,陛下破例把我这个将军的女儿追封为公主,赐封号景安,以安爹爹在天之灵。
真是虚伪啊。我在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我要这公主的封号有何用?我只要我的爹爹,那个疼我爱我的爹爹,可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想着,我突然就好生伤感,眼眶也不禁发红,眼底的雾气一点点升腾,慢慢地凝聚成眼泪。
眼尖的太监发现了,忙忙道:“哎呀!陛下仁德,公主可是感动坏了吧。可是,再怎么,也要先跪旨谢恩啊!”
我才不要,向那个害死爹爹的人磕头。我固执地站着,那个宣诏的太监有些尴尬,最终,我还是跪了下来。
宣诏的太监们都走后,偌大的将军府又陷寂静。
我仍是跪在地上 ,眼泪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