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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捡好后,姐妹俩再次环视了一周着记忆中的房子,就拎着行李关门离开了。临走前,芙凉踢了一脚客厅的大门,哐当的碰击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分外的刺耳,响亮。
“妈 的”芙凉骂道:“还安什么大门,直接拆了卖了算了,那个破房子,小偷来了都发愁。”
芙蕖没有安抚妹妹的怒火,她侧过身把门关好后,就拉着妹妹的手离开了。
狭小而悠长的楼道里,黑漆漆的,没有灯,每走一步都要万分的小心,姐妹俩手搀着手,一路前行,楼道外是隐约传来的,北风的呼啸声,让这夜的寒冷更胜几份,可是手心却是暖的,紧紧地握着的手心是暖的。
郑家姐妹本来打算到酒店里住上一晚,次日一大早坐火车回北京,结果坏事多磨,人算不如天算,这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酒店都客满了,两人站在酒店外漆黑的马路边上,欲哭无泪。望着这城市高楼里零星的灯光,心里的酸楚一拥而上,明明是自己的家乡,却连一个安睡的地方都没有。
'奇'最后,姐妹俩急中生智,在一家网吧里包了个包厢,通宵。芙蕖把沙发让给了已经万分疲倦的妹妹,自己则坐在电脑前看了一夜的电影。
'书'到了次日,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了火车站,结果春运期间,火车票出奇的好卖,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却被告之,大年初二前的火车票都已售罄。后来又想找黄牛,却没料到,恰逢严打,连黄牛的影子都没看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火车站的大门,然后差点没仰天长啸,大哭起来。
'网'最后还算幸运,又跑了几家酒店和旅社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家酒店恰逢有人退房,能够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次日姐妹俩到市里的墓园去了一趟,拜祭六年前去世的母亲。自从芙凉四年前到北京读书后,姐妹俩就再没有回家拜祭过母亲了,每一年的清明那天,芙凉要上学,而芙蕖,对家乡的事情总不热心,对清明祭祖的事情也是没大往心里去。每一年都是打电话回家,提醒父亲祭祖的事,而经过昨天凌晨,在家里看到的一切之后,姐妹俩终于彻底死了心,对父亲去拜祭母亲的指望彻底粉碎。
郑母是个小学美术老师,一个传统而温婉的人,相貌长得不错,人品也是极佳,所有人见过郑氏夫妇后都有一个评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就连姐妹俩,也搞不清楚,条件那么优秀的母亲,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一无是处的父亲。这个问题郑家姐妹从未问出过口,因为害怕母亲难堪,而现在,它也随着母亲的入土为安而成为了永远的秘密。知道不了这秘密的答案,郑家姐妹也并不觉得太过难过,她们都不是好事八卦的人,对窥探一件隐秘的兴趣,历来浅得可以。
他们那个黄赌毒的父亲,在母亲去世之前,只会毒,结果欠下巨资,最终将刚刚高考完毕的大女儿卖给了那个淫媒团伙。两年后,那个团伙的首脑因为黑吃黑而被人砍杀于街头,芙蕖这些娼 妓也跟着作了鸟兽散。本来,芙蕖以为她可以逃出生天,结果半年后,母亲被查出了患有乳腺癌,本来就因为父亲的赌博而家徒四壁的郑家,彼时彼刻真是雪上加霜,芙蕖无奈,重操旧业,凭着昔日姐妹的介绍,到了石家庄的一家夜总会里做了坐台小姐。或许是幸运,或许是实力,没多久她就名扬四方,兜里获得的小费足以支付母亲的医药费以及妹妹的学费,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嗜赌成性的父亲。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多后,母亲病逝,在那个凄风冷雨的冬日,姐妹俩站在墓碑前,相拥着,却仍冷得瑟瑟发抖,看着那个在墓前痛哭不已的父亲,芙蕖决定离开,远走高飞。
于是,就花巨资替自己赎了身,只身来到了北京,成为了流莺,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两年前,她或许会对娼妓这个职业满心厌恶,恨不得跳进黄河以洗清自己一身罪恶。而彼时却不得不承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她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小女生,想赚快钱,赚大钱去供养妹妹念书,去填补父亲欠下的赌债,靠什么,也只有靠出卖身体了。每一个女孩子都想珍惜自己的身体,但在钱的面前,清白不名一文。
母亲死后,郑父的赌瘾越来越大,后来还学会了嫖,拿着女儿的皮肉钱,去嫖别的女人的皮肉。芙凉没少为此跟他争吵过,甚至盛怒之下扇了他一大巴掌,当时的郑父就像所有决心痛改前非的男人一般,痛哭流涕,大表决心,可是过后,一切依旧。久而久之,芙凉的心也淡了,只当是没有这个人,算他死了好了。而芙蕖呢,或许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跟着死了。那些廉耻,那些道德,那些纲常,统统都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黄赌毒,芙蕖最害怕的就是父亲沾染上毒品,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两年前郑父终于忍受不住那些狐朋狗友的诱惑,吸上了大麻,然后越吸越高级,现在终于吸到了海洛因。芙蕖犹记得两年前,父亲在电话那头亲口承认自己沾染上毒品时的心情,简直恨不得提着刀子跑回老家去杀人,然而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终于在那天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气坏的只是自己的身体,于他,无关痛痒。
那一天,芙蕖除了拜祭母亲之外,还把母亲的坟位迁往了更高级的一个双人墓穴里,芙凉看了,十分不解,缠着她问,为什么要双人墓穴,父亲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和母亲合葬。芙蕖听了,但笑不语,其实那另外的墓穴不是留给父亲的,而是留给她自己的。像她这样的人,估计也是孤独终老的了,她孤单了一辈子,就想着死后能有个人陪伴,而母亲,那个临终前还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的母亲,决计是不会嫌弃她的,那么,她死后,就陪着母亲吧,两个可怜的人,互相依偎,也好有个伴,不会寂寞。而芙凉,她会有属于她的人生,光明,坦荡,不像她,在18岁的那一年就看到了80岁的人生,她这个妹妹,自然会有爱她的人陪她。
刚出了墓园的大门,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是过年了,给点钱他过个肥年。芙蕖当然明白他拿这钱来不是为了过年,而是为了赌博,嫖 娼,或者毒品,可是,她也懒得去揭穿他了,那么多次了,一次一次的揭穿,累。
问明了地点,芙蕖就直往家里赶。一想起昨天里开始的那个家,芙蕖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想吐。
郑父没有料到女儿会回家,见到姐妹俩,多少都有点高兴,可是这高兴还是掩盖不住他毒瘾上来时的疲惫。郑家姐妹刚进家门,就看到他瘫在地板上,打着呵欠,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
“芙蕖,乖,给钱。”多余的话都没一句,郑父伸出手就问芙蕖拿钱。
芙蕖皱了皱眉头,说:“要多少。”
郑父又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抹了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液体,笑嘻嘻地说:“多少都行,快点,我忍不住了。”
芙蕖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这个样子,痛心疾首地说:“爸,你戒了吧。”
一句话,说得郑父暴跳如雷,他整个人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点着芙蕖的鼻子说:“戒,你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戒毒有多难受,老子又不是没有钱,干嘛要受这个苦?”
“你有钱吗?”芙蕖冷冷地问,眼睛里带着十足的鄙视。
郑父刚想再发雷霆,结果毒瘾又上来了,那骨头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般,钻心的痒,他伸出双手不断地挠痒,想把这瘙痒驱走:“快点,别那么多废话,我快不行了,你快。”
芙蕖拉着芙凉,又往大门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郑父的赌瘾越来越大了,他身上已经不止是蚂蚁在啃噬了,而是在体内好象有个魔鬼要破茧而出,浑身的血肉像要爆裂,他眼中的郑家姐妹已经变得扭曲,他眼中所有的景物都已经变得扭曲,耳朵里听到的声音,都像麦克风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金属声,一声一声的,好像要把他耳膜刺破。眼泪,口水,鼻涕同时流出了他体内,到后来,一个没忍住,尿失禁了。
郑父在小小的客厅里撕心裂肺的嚎叫着,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芙蕖,吼叫着:“□,你竟然不给钱我。”话还没说完,他又难过的转过头去了,一下一下的,把脑袋往墙上撞,不一会,额头就流出了一小行鲜血。
芙凉看到这个情景都吓坏了,站在芙蕖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瑟瑟发抖。芙蕖拍了拍芙凉的手,拉着她走出了家门,然后嘭地一下,把大门关上了,并从外面反锁了起来。这一系列事情做完以后,她冷静地掏出了手机,按下了110这两个数字键。
郑父被带走时的眼神芙蕖一直都记忆犹新,那是怨恨的眼神,那是歹毒的眼神,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向女儿的眼神,而是仇人看向仇人的眼神,很长一段时间里,芙蕖想起这个眼神,都会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
芙蕖离开老家之前,没有想到竟会遇到一个故人,那个叫权哥的人,多年以前,他也不过是那个淫媒集团的一个马仔而已,对她的事情知之甚祥,多年之后,打打杀杀的,竟也成了地方一霸。
远远地芙蕖就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望,竟然是他,她微微一笑,带着疏离,她虽然一早就已经脱离此地,远走高飞,但是江湖中人,能少得罪一个还是少得罪一个,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那个权哥用一双三角眼从上到下扫了她一遍,最后停在了她胸前的二两肉前,神色里都带着淫靡的味道:“rose姑娘混得挺不错的嘛,听说都成了头牌了。”
十年来,芙蕖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什么样的眼神没经历过,可是今天这个男人的眼神,仍旧让她由衷的想作呕。芙蕖强压下心中的反胃,笑着说:“没什么,承蒙大家关照而已。”
权哥一手拍上了芙蕖的肩膀,揉了揉,说:“什么时候咱俩叙叙旧啊,多少年不见的老朋友了。”
芙蕖万分无奈地说:“你看,这都没时间了,春节期间的火车票难买,我这一留,也不知道要留到何时才能走了。下次回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您的。”
权哥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说:“一张火车票有什么难的,你只要一开声,我十张都给你送上来。”
芙蕖摇摇头,说:“不行啊,没时间啊。”
“没时间?”权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可惜他那双三角眼实在是太小了,再怎么瞪,也只能看到一条缝,他说:“你们这些人感情还朝九晚五,按时上下班的啊。”一番话,说得他的那些手下都哄堂大笑起来。
芙蕖也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不,不是我要按时上下班,而是北京的大爷们少了我不耐烦啊。”
“哈哈,你还真是北京城里的糙老爷们儿的性福所在啊。”
“可不是嘛。”芙蕖妩媚一笑,然后就拉着妹妹说告辞了。刚坐上路边的计程车,芙蕖整个人就虚脱了起来,这次回家实在是个不愉快的经历,她回头透过车厢后的玻璃窗看了远方那个人一眼,祈求这次遇见这个人,不要再横生任何枝节。
你不应该再来找我的
你不应该再来找我的
每一年的大年初七,湛海都会登门拜访何教授,今年也不例外。早早的,何师母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了,何教授也推掉了一个系里举行的茶话会,专心在家等湛海,而何慕蔷,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在思考次日该打扮成什么样子了,结果思前想后,一直拖到次日中午都还决定不了。
湛海是傍晚的时候敲响了门铃的,一整个白天,他都忙着拜访亲戚,本来晚上还有一桌年夜饭的,他想起了往年的习惯,就推辞掉了。在座的陆父陆母也知道他要去哪里,心里也只有叹息一声,却并不阻止。慕瑰这个孩子,当年他们也是喜欢得不得了,现在不在了,他们也能体谅儿子对她念念不舍的心情。
门铃一响,慕蔷就冲出去开门了,一看到湛海那黝黑的脸庞,整个人都吓了一跳,立马脱口而出:“姐夫,你成包黑炭了。”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何师母刚想斥责一句女儿口无遮拦,结果一看到他的样子,也不由自主的说:“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湛海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又黑又瘦是他在整个春节期间所遇到的最多的形容词。他刚回家的时候,瘦得更厉害,后来还是陆母趁着春节给他大鱼大肉的补着,这才稍稍补回了一丝肥肉。
慕蔷拉着他的手,就坐到了餐桌前,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他嘴里送。湛海看了一下正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师母,说:“哎呀,还没开饭呢,等一下再吃吧。”
慕蔷不服,一跺脚,说:“就要你现在吃,你看你嘛,再不多补一点就快成人干了。”
湛海摸摸她的头,微笑着说:“嘿嘿,我们蔷薇长大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