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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孟天也是一惊,以青灯现在的身体,做出这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甚至说,即便她身体无碍,也不可身手如此利落,轻松闪开他与巫主的动作。
怎么回事,其中一定有蹊跷。
徐孟天表面上只是微微一皱眉,不及细想便听楼下混乱之声,巫主猛地一拍扶手,嘴角因为震怒而抽搐着,紧蹙的眉挤出了深深皱纹。
“追!”
永明宫楼阁与地面距离三十多丈,在楼阁上向下望去,那些侍卫也只是微漠的一点儿罢了。
耳边呼啦啦全是风。
青灯抱紧了骨瓷,骨瓷很轻很轻,如一抹白云,如一团空气,她一只手便可将他抱好,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握成团,似乎掌心紧攥着什么宝贝。
骨瓷微微侧过脸,银白长发被风吹到耳后。
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这种心跳的真实感。
她抱着他稳稳落地,足尖又是发力,几个连跃,轻功上乘,身手矫健,愣是跳出拥挤围成一团的侍卫层,直往皇宫大门急速奔去。
她在喘气,上上下下的喘气,拉着骨瓷不由分说地飞奔。
骨瓷任由她拉着,也跟着她的速度。
“宫主若是知道,会恨你。”骨瓷淡淡道。
“住嘴,听姐姐的话。”青灯面前一大批士兵涌过来,她将他一带轻松跳上宫墙,在宫闱与楼宇间迅速穿行。
骨瓷就是骨瓷。这么快便察觉了。
青灯嘴角拉开一丝涩涩的笑容来,她一手拉着骨瓷,另一只手手心紧攥着的,是续命蛊。
金蚕娘子的续命蛊。
想必此刻已经渗入她的肌肤,开始吞噬她的血肉,在她的心脏上产卵孵化。
“你从金蚕娘子那里偷了几只。”骨瓷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别瞎说,就一只,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
那时从净篁楼出来,她说服金蚕娘子帮她救骨瓷,旅途上悄悄偷的,反正她已经做过一回小偷,也不怕做那么一第二回。
续命蛊入身,可续命,并短时间极速增强体魄。
之后,则迅速老化。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本就要死了,只不过是死的时候更难看一些罢了。
像金蚕娘子那般的苍老腐朽身躯,她死的时候,只希望那个人不要看到。
眼前便是最后一道宫墙,那赤红的墙壁与金色的瓦砾在阳光下显得威严而厚重,透出一股沧桑与不了言说的压抑。
青灯盯紧了眼前的路,提起气,无论她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为人,她终是感谢他传授给她紫剑山庄最为卓越的轻功身法。
只要出了宫
只要出了宫,就有方法,娘亲封住骨瓷所有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封住他所有气息,他一旦离开,再寻见也是不易。
“姐姐。”
骨瓷说。
“你无需如此。”
青灯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道:“你再瞎说我就生气了,小瓷即便你放弃你自己一万遍,我一遍也不会放过你,天下如何武林如何朝廷如何与我无关,说什么你只要还活着他们纷争就不会结束这种话我是不会听的,我只知道我想保护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身后少年不吭声了,她感觉到他抓紧了些她的手指,他的手指凉凉的,像受伤的小孩似得将她抓紧,满意地笑起来。
“小瓷,等这事儿过去了,我给你买包子吃,你最喜欢肉包子了~”
“”
骨瓷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她说的话天真无比,明明如此严重的事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闯进皇宫掳走大祭司,一路过关斩将往外头跑,这事儿,谁敢做。
她敢做。
可她说的话,他偏偏想去相信。
骨瓷抬起头,女子正迎着西下的太阳奔跑,发丝与衣袂飞扬,浑身仿佛发出耀眼的光亮一般,他看不见,却是知道的。
她已经死了,可她比太多太多的人更加生活鲜明。
青灯眼见便跳过宫墙,身后侍卫兵紧紧追着,她正打算跳下去,身体一滞猛地收住身形,与此同时,一把剑嗖地飞来钉在青灯脚前,气势凌人,剑身埋入地面,颤颤地打晃。
青灯心中一惊,护在骨瓷面前。
徐孟天一侧双手负于身后,徐徐步来。
“青儿,你又在胡闹了。”
他叹息着走到她身前,青灯心中震颤,咬紧牙关后退着,那大批的士兵见徐孟天出现,在距离青灯五丈远处齐齐停下,待命就绪。
见青灯护着骨瓷逃开他似的往后退,神情警戒,徐孟天眼神微眯,眸中呈现一种似痛的不快来,俯身拔起剑持于一旁,又是上前一步,声音提了些,“你可晓得你在闯祸?”
若是前一句尚有些宠溺,这句倒是十足严肃了。
徐孟天道:“携皇城大祭司出逃,你可晓得这其中罪过?若是皇上晓得,你以为我能护你到几时?”
青灯咬着唇,“我没想过你会护我。”
“什么?”徐孟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哥哥,我从没有指望过你能护我什么。”青灯挪开目光,低声说,“你死的太久了,天哥哥,让我一个人。”
徐孟天身形一滞,他静了片刻,忽然笑出声:“好,很好,很好青儿!”
她竟然用了一个“从”。
她不再依赖他了么。
他的笑声很大,身后的士兵皆是愣住,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徐大人如此反应过。
他睁开眼,眸里如夜海暴风呼啸,死死盯着她,握着剑的手指指节苍白,“青儿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谁教你这些的——你的心里是否又有了谁?你把你的天哥哥放哪里了?”
青灯摇摇头,心中五味杂陈,“天哥哥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天哥哥,只不过天哥哥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呢“青灯低下头,“天哥哥伤了青儿多少。”
有那么一个人,不曾伤害过她。
他亲口说给她听的,那个时候她还惧怕着他,他一身红衣,懒懒坐在椅子上,手执一杯清茶,下午夜凝宫的阳光透过身后的窗棂落在他的肩上,那么美好。
他明明是似笑非笑的妖孽模样,说出来的话语,却是那么认真。
她一辈子都会记得。
徐孟天见青灯似乎想起了谁,露出了女儿家的神色,眉目一紧,直接走上前去抓她的手,“皇上那边我会说明,青儿,跟我回去,一切我只当从未发生过。”
青灯眼见着徐孟天的手伸来,忽然间就不见了。
准确地说,视线天旋地转,就变成了湛蓝湛蓝的天空,她是被拎在空中的。
哎?
她瞅见一片红色衣角。
堪伏渊左手拎着她,右手拎着骨瓷,站在宫墙最上头,西边的太阳斜斜拉下阳光,照得他黑发飘扬,红衣一身辉煌。
徐孟天抬起头,瞳中骤然收缩。
“——堪伏渊!”
作者有话要说:宫主出场了
上次撒花好少TAT求冒泡嘤嘤嘤
顺带,这个故事差不多是终卷的样子了,大家收藏一下千里的专栏好咩咩TAT~
ps:没有长评的千里依旧sad
☆、第七十六章
青灯被拎在空中;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上头传来堪伏渊无奈带笑的声音:“你若沉下气再缓个一日;我便想出两全其美带骨瓷走的法子了。”
青灯心中跳了一跳。
明明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一颗被提起的心不知为何倏地放下了。青灯努努嘴;道:“渊哥哥你来得太晚了;全然不是担心我的样子。”
堪伏渊听闻笑而不言;望了一眼徐孟天道:“徐大人,这俩家伙我带走了;还请多多包涵。”
青灯心里想着,都拐走了还说客套话,真真虚伪。
不等对方应答;红衣男子转身跳下墙;一晃眼不见了。
徐孟天立于原地;摆摆手,身后齐齐的侍卫便如蜂一般朝宫门涌去。
夕阳的光芒斜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身边一下人见他脸色凝重,白着脸犹豫好一会儿道:“徐大人,皇上那边”
“暂且封锁消息。”徐孟天一字一句道,盯着堪伏渊消失的方向眯起眼。
“是。”
“关于青儿的存在,也莫再皇上面前提起,但若他问起,便含混过去。”徐孟天余光瞟了一眼下人,“如何去做可是晓得?”
那人汗如雨下,“是。”
“下去吧。”
“是。”那人怯怯退了。
徐孟天站了又站,士兵与身旁的人都被遣走,他便一个人立着,若有所思,约莫又是半柱香的时间,他对着寒湛湛的空气开口道:“圣上对修罗先知大抱有期待,大祭司潜逃,明日祭天大典无法完成,不知又是牵连多少性命。”
他摇摇首,低低叹出口气来。
身后一道苍老声音回应,“天儿莫急,办法娘亲早就给你备好了。”
徐孟天转身,金蚕娘子佝偻着身形站在不远处,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来,徐孟天三步做两步上前扶住老人,微微蹙眉道:“娘您怎么又出来了,身子不好我不是叫您好生歇着吗?小环呢,她没伺候好你?”
“没、没,天儿想到哪去了,你娘亲我身子还没坏到那个地步去,在江湖中混多了,不叫人伺候的。”金蚕娘子咳了两声,抬头摸摸徐孟天的脸,挤出一抹苍老的笑容,“天儿莫急,他们不懂你,娘亲懂你。”
徐孟天握住搁在自己面庞上那只苍老的手,不言。
“修罗先知之力不好生用来造福天下,委实大为可惜,有它,统一武林,即可免除纷争与同胞残杀,也可以一致对外,若有国敌侵犯,守住这片土地自然不在话下——如今国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天下也是恃强凌弱,若是能善用武林之力,大有作为,天儿你是想保护弱者,愿这天下太平,娘亲晓得。”
徐孟天闭了闭眼,才道:“娘,您莫再说了,剩下的事儿我来处理,您歇息吧。”
“天儿做的是大事儿,娘怎能不出一份力?”金蚕娘子眸中闪过狡黠的光,道,“那骨瓷在宫里呆着的这段时日,娘对他下了蛊。”
徐孟天睁眼瞧着他。
金蚕娘子摇摇头,“天儿放心,不是什么害人的蛊,娘晓得你宝贝这修罗先知,这蛊名为‘两相随’,原本是苗疆那儿情人之间使用的蛊,万一另一方有难时,便可立即寻见,这子蛊存于他体内,母蛊在娘亲这儿,有了它便可指出他所在方位,随时将他找着。”
夜。
森林。
“啊”
青灯咬紧牙关,掐住了男人的肩膀,整张小脸惨白的。
疼,当真是疼,她太久太久没有真切地疼过了,习惯了麻木,疼痛卷土重来,竟变得如此不堪忍受。
现在续命蛊在她体内,五官感受格外鲜明。
“乖,忍着。”
堪伏渊切开她的心口附近的肌肤,将磨好的匕首在火上燎了一燎,慢慢探了进去,面无表情说道:“以后再做出这种傻事儿,休怪我不客气。”
语气当真是冷飕飕的,青灯整个人疼得打哆嗦还忍不住回嘴,“对我不客气,你舍得吗?”
堪伏渊动作一停,抬头弯起眼眸对她笑了一笑,笑的妖孽而杀气腾腾,“小猫儿最近嘴叼了,嗯?”
语毕,手下便毫不留情将细细的匕首尖而扎进她心口,青灯眼眶陡然睁大,刚张开嘴巴男人顺势俯首,啪嗒一下堵住青灯的嘴,将她的尖叫如数咽下。
他一边极为动情地吻她,手下一边动作。
骨瓷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什么都没看见的神情,实际上,他的确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嗯嗯的呜咽与唇瓣厮磨吮吸的声音。
等堪伏渊抬起头,青灯的脸已经从惨白晕染成绯红。
堪伏渊将匕首抽出,剑尖挂着一只肥大的赤甲虫,在青灯的目光中扭曲颤抖着。
青灯的脸又重新白了。
“这是续命蛊母虫,将它拿去,这个时辰产下的子卵尚未孵化,母虫一去,身体中其余的无法成活。”堪伏渊淡淡说着,将匕首又在火堆上燎,火焰中甲虫燃烧发出噼啪的脆声,极快地化为灰烬了。
堪伏渊转过脸来,盯着她道:“顾青灯,将这种东西往你自个儿身子里塞,你好大的胆子。”
青灯本想回嘴,但见堪伏渊神情很是吓人,悻悻闭上了。
恢复了活死人体质在他怀里,伤口的痛感渐渐消失,青灯赶紧将自己的衣带系好,虽是只有他见得,但这荒郊野外地露着身子她很是不习惯。
飒——
夜风吹过。
青灯眨了眨眼,慢慢松开了堪伏渊的肩膀,收手的瞬间,全身绷紧开始蓄力。
啪啪啪,三支箭簇笔直从上头树梢射来。
三人同时闪开,树影婆娑,紧接着竟然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疾疾箭雨,势如破竹。
堪伏渊抽出刀,拦在青灯身前抬手噼里啪啦格挡,箭簇跟砸在石面上的暴雨似的落了一地。
箭阵放完,堪伏渊甩剑握紧了,目光落向森林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