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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篝火在广场上燃起,跳跃的深红的火光映出狂欢者泛着油光的脸,火堆上滋滋烤着猎来的各色野味,不时有大颗油脂滴落,哧的一响。
穿着最繁复花裙子的少女和裸着胸的披着彩袍的少年们结成圈跳舞,舞步简单却欢快,歌颂着神的恩慈和赐予,祈祷着来年的继续护佑。
孟扶摇席地坐在火堆旁,轻轻的打着拍子,陶醉的笑道,“少数民族的歌舞,总是纯朴诚挚的,正因为如此,才分外动人。”
元昭诩抱膝看着歌舞,淡淡问,“什么是少数民族?”
孟扶摇“呃”了一声,转了转眼珠道,“就是人数较少的民族。”
“扶摇,你时常冒出些奇怪的话来,”元昭诩转头看她,“听起来不像这五州大陆的语言。”
“我自创的啊,”孟扶摇大言不惭的道,“我比较智慧,比较与众不同。”
“你从来都这样……”元昭诩这句话声音很轻,孟扶摇没听见,突然来了兴致,道,“想不想学我自创的舞蹈,很优雅的哦,我觉得特符合你的气质……”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欢呼声响,随即看见那美丽少女胡桑,攥着一块锦帕,含着羞喜的笑走近来。
孟扶摇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胡桑姑娘却不看任何人,带着满脸梦幻般的神色,在众人含笑期待的眼神里,走向孟扶摇……身侧。
她羞涩的笑着,轻轻躬下身,将锦帕扔进了元昭诩怀里。
欢呼声起,刹那间连喧腾的火光都抖了抖,胡桑姑娘含着羞怯而又幸福的笑意,伸手去牵元昭诩。
她的手指伸在元昭诩面前,根根晶莹如玉。
孟扶摇盯着那手指,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她下意识的目光扫上元昭诩的脸,面具外露出的眉目依然是平静的,并没有意外或震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火堆前,月色星光下,交视的美丽男女,真的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四面的欢呼声渐渐静了下来,人们有点着迷的注视着这对漂亮人儿。
孟扶摇却将眼光错了开去,不去看元昭诩也不去看那锦帕,她知道,只要此刻元昭诩收下这锦帕,就着佳人玉手起身翩翩起舞,这门亲事就成了。
这样……也挺好的吧?
孟扶摇坐在那里,似热似冷,手指都在颤抖,她满脑的混乱思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这个念头她隐隐抗拒,却又如魔鬼般始终蛊惑缠绕着不去。
如果他接受……如果他接受……
身侧,元昭诩慢慢扫过少女的指尖,那手指伸出的时间好像已经过长,却依旧羞涩却坚定的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只要元昭诩不回应,便会一直等待下去。
少女已经露出了些微的尴尬神色,脸色不知是被火光映红还是怎么的,酡红醉人,她微微垂着眼,眼中有些光芒,晶莹闪烁,那是因为长时间等待而充盈的泪意,她在这样水晕般的视线里,近乎痴迷的看着元昭诩,这个天神般风华绝俗的男子,气质尊贵而优雅,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元昭诩终于动了动,却不是去接那手,而是慢慢拈起了那锦帕,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他的手,猜测着他到底是收下锦帕还是扔开它。
却有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
一人朗朗脆脆的道:
“哎,真美丽的姑娘啊,我大哥一定会喜欢,哥哥,不要害羞,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来,收了。”
说话的自然是孟扶摇,她大大喇喇一把抓过那锦帕,看也不看便往元昭诩怀里一塞。
欢声雷动,胡桑姑娘眼底立即射出狂喜的光。
元昭诩的身子颤了颤,这个一直静水深流的男子终于有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不算镇静的举动——他霍然扭头,直视孟扶摇。
无极之心 第二十一章 以吻封缄
他的眼眸这一刻比天色还黑,沉沉压着乌云闪着青色电光,电光下是涛飞浪卷的无垠大海,激浪横飞,扑面而来。
孟扶摇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几欲吞没人的眼神,记忆中的元昭诩,雍容淡定,八风不动,泰山崩于前顺脚就把泰山给踢了,她以为她这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他变色。
然而这一刻对着这样的眼神,孟扶摇的心刹那间便沉了沉,她窒了窒呼吸,目光垂了垂,下意识转开头,手指抠紧了地面的草皮,转眼又吸了口气,昂起头直视着元昭诩。
恨我吧,讨厌我吧……我逃不开你的势力笼罩,那么只好逼你自己抽身离开……
元昭诩只是盯着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甚至连一开始眼神里的波浪滔天,也没了。
他就这么凝定在火堆前,火光将他侧脸的弧线细细勾勒,长睫微垂,静如处子。
然而所有人却觉得,四周的气息突然变了。
仿佛有人突然在空气中泼了一盆浆糊,瞬间胶粘了原本爽朗洁净的冬夜,层云有所感应的更沉的压了下来,而原本毕剥作响的火光,都似弱了讦多,燃烧得悄无声息。
欢呼声渐渐弱下去,胡桑姑娘的狂喜变成了惶惑,她失措的僵在那里,一会看看元昭诩,一会看看被元昭诩盯住的孟扶摇。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元昭诩终于动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便如雷霆,手一伸便将呆呆看着他的孟扶摇拽起,毫不客气的一把扔了出去。
孟扶摇在半空被抛出一条抛物线,啪的一声屁股朝前脸朝后的落在人圈外的一匹马上。孟扶摇还没来得及惊呼,眼前紫影一闪,元昭诩已经落在马上,和她面对面,看见她张嘴要呼叫,手指一戳哑穴便点上,随即一拍马,骏马扬蹄便驰。
这几个动作雷霆万钧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目光追不上,众人眼前就觉得两个人影此起彼伏的一闪,城主大人就被华丽丽的“劫持”了。
胡桑姑娘大惊的追上来,哭叫,“大人……您收了我的锦帕!”
元昭诩头也不回,他怀里却突然窜出个肥球,肥球蹭蹭蹭爬上他的肩,对着身后追来的胡桑姑娘爪子一拉,展开一方绣着鸳鸯柳枝的锦帕。
火光里元宝大人龇开雪亮的牙,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主子的求爱者,爪子中锦帕连同白毛一起潇洒的飞扬。
不是我时刻准备着,我家主子早就被那无耻的给卖了……
“砰嗵!”
求爱求到耗子处的悲惨的胡桑姑娘,晕倒了……
孟扶摇从没想到元昭诩居然也会这么极速得近乎疯狂的奔驰,那策马的速度几可媲美现代车速,风声如刀从耳边刮过,她的包头巾被扯开,长发散在风中,有一些和马辔绞在了一起,扯着生痛,孟扶摇不避不让,狠狠一拽,一缕青丝如烟般悠悠掉落,像是一场红尘遗落的大梦。
孟扶摇看也不看那头发一眼,抿紧唇看着四周景物飞速倒退,那些树啊人啊屋舍啊瞬间从眼前消失,宛如浮光掠影时光倒流,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该有多好?回到最初回到原点回到清清静静的那个孟扶摇,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
她还僵在马上,元昭诩扔她上马的手法一点也没客气,她像块木头似的被栽在那儿,穴道被点控制不了自己,随着马匹起伏颠簸歪歪斜斜,元昭诩一手策缰一手握着她的腰,隔着那么厚的冬衣,居然也能觉察到他掌心冰凉。
从孟扶摇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下颌,线条精致而坚定,一抹薄唇抿得比她还紧,元昭诩总是微笑的,笑得从容笑得尊贵笑得睥睨四海江山,孟扶摇习惯了他的笑,不习惯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冷峻的弧度,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抹平,手抬不起来才想起自己软麻穴都被封了。
一骑长驰,穿越空旷而寂静的街道,街道旁溪水静静流淌,有些戎人在放着色彩艳丽的河灯,那些灯闪烁着五彩的光晕悠悠飘过,再被风卷起——戎人愕然抬起头来,看着那对在佳节放马狂驰的人影倏忽而去,看满城深红的九重葛被飙风惊散,再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落花浮灯,石路微霜,这一夜多少人同喜悦,狂欢彻夜;这一夜一对人共沉默,月色无声。
蹄声嗒嗒,敲击夜的沉凉,城门已经在望,元昭诩顺手从孟扶摇怀里掏出令牌,往前来盘问的兵丁手里一扔,“城主大人有紧急军情,开门!”
兵丁二话不说开了门,元昭诩疾驰而去,孟扶摇愕然抬头,问,“出城干嘛?”
元昭诩不看她,好像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孟扶摇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闭嘴,半晌却听到他道,“你需要被洗洗脑子。”
“嘎?”孟扶摇有听没有懂,却也知道今日元昭诩真的被她惹毛了,想完尸而归还是老实点比较好,只好缩了缩脖子不语。
对面,元宝大人突然从元昭诩怀里挣扎出身子来,“蹦”的弹了一下孟扶摇脑门,它眼神极其鄙视,孟扶摇竟然神奇的读懂了——你真蠢。
是啊,真蠢,可是不这么蠢,也许以后我会做更蠢的事……
孟扶摇吸吸鼻子,仰头看那轮朦胧阴沉的月,在另一个时空,母亲在做什么?她还有钱支持透析吗?研究所有没有给她烈士补贴?她每次去医院都是自己骑自行车驮去,现在有谁驮她呢?
十七年,五洲大陆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她真的很害怕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平行的,害怕母亲等不了她十七年,可是有些事不能因为害怕便被放弃,如果这两个世界的时间不一样呢?如果长青神殿的大神通者能助她回到某个过去的时间呢?如果,如果母亲一直在等她呢?
孟扶摇抬起头,让带霜的风更狠厉的刮过她冰冷的额刮过大睁的眼,那风如此之冷,她听见眼眶里某些液体结冰的声音。
身子突然一震,连同那细碎的冰晶一起被震碎,孟扶摇浑浑噩噩抬头,却见元昭诩已经停了马,而身前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苍翠如盖,山脉脚下延伸出大片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奔腾开去,风嘶吼着从平原上冲过来,在石山上穿行,发出凌厉的哨音。
孟扶摇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元昭诩却像是很熟悉,他下马,抱起孟扶摇,孟扶摇等他给她解穴,元昭诩却根本不理她,拎着她便直奔上山。
他脚程极快,蜿蜒危险的山路在他脚下如履平地,被他拎在手上的孟扶摇却被颠得头晕眼花,孟扶摇不哼不哈,无声苦笑——看吧,原来再温柔大度的人,被惹怒了也会像个狂狮。
好在元昭诩很快停了下来,孟扶摇晃着沉重的脑袋还没抬头,便嗅见浓厚的硫磺味道,眼角还瞅见似乎有腾腾的白气,不由怔了一怔。
还没想清楚,身子突然腾空,随即,“砰”一声。
“啊!”
水花炸开,激飞碎珠乱琼,孟扶摇身子突然落到水中,身周水流不冷反热,喧腾的冒着白气,冲得她一个踉跄栽到水里,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穴道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
手撑着一块半露出水面的石头,孟扶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浑身精湿的四面一望,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依山而生的天然温泉,而刚才,自己被元昭诩扔了进来。
她怔怔立在水中,遥望着岸上,沉在暗影里的元昭诩,被热水冲得脸色发红头脑发晕,一时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元昭诩的容颜半边显在暗昧的月色中,半边沉在昏黑的山影里,只一双眼眸明光辉映,平日里的温润雍容都化为此刻的清冷如玉,他静静看着水中的孟扶摇,道,“洗,好好洗,洗清楚你的脑子,洗明白你自己想要什么和该做什么。”
孟扶摇怔在水中,满头满身的水,狼狈得像只无家可归的狗。听得对面的男子玉树般立在那里,声音冷静而稳定,一字字如玉与石交击,一字字都如玉碎。
“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去好好洗,洗掉你心里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自私放纵和轻狂,一直洗到你懂得,不能恃宠生娇,将别人的宽容当做放肆的理由;懂得你可以拒绝逃避,但没有权利亵渎别人的尊严和干涉别人选择的自由。
孟扶摇发着抖,在热水里发抖,她慢慢的蹲下去,蹲在水里。
“喜欢你追逐你是我的事,正如逃避我拒绝我也是你的事,你如果不想见我,你可以明白和我说,永不相见,元昭诩从此会永远消失在你眼前,扶摇,你要吗?要的话,现在就说。”
孟扶摇抬头看他,湿漉漉的脸上水珠横流,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元昭诩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冷静眼神悲哀。
“扶摇,你有心事,你的心事从不愿和我分享,我不是不能接受拒绝,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毫无理由的排斥和放弃,甚至想将我塞给别人,扶摇,你如此自私残忍,你珍重的保护好自己的心,却将别人的心弃如敝屐。”
孟扶摇捂着心口,挣扎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元昭诩突然沉默下去,很久以后,他轻轻接起风里一片落叶,淡淡道:
“我遇见一个女子,她和我心底某个影子重叠,我因为想要看清楚她而接近她,却在这样的接近中渐渐忘却自己最初的目的,我一生予取予求,从不明白争取和珍重的滋味,却因为这个女子有了珍惜的心情,珍惜到——我忘记那个影子,只想看见她的存在。”
他对着孟扶摇,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