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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术做完,出来时至少都是中午一二点钟以后了。顾不上吃饭,得赶紧把术后病人的医嘱下了,再看看其他病人有没有事情。
然后才领着手术室发的饭盒,去办公室吃午饭。有时也许是四五点钟才能吃吧。
吃完了,还得抓紧时间把手术记录写了。晚上不放心的医生,还要回到病房看看当天手术的病人。
所以,一个负责任的外科大夫是很忙很累的。
而这个年代对他们的付出给予的回报确实很低。工资不过四五百。手术的收费也都收的是材料费,对医生的劳动只收费几十元,而且这手术费还到不了手术医生个人手里。
真是“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
在过去都是计划经济的时候,大家都一样,受着制度的剥削,还没什么。
但是改革后,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这富裕并不符合价值规律,多是投机而来的。人们的心理自然不平衡了。
所以,医生有了拿红包的现象。
其实,如果医院给医生的报酬能体现他们的价值时,大部分医生也是不愿拿病人的红包。即使是拿红包的,主动索要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病人塞过来,也就顺水推舟地接了。而且不要红包,退还红包的医生也还是大有人在的。
协和也是自重身份的,在院里都是明令禁止外科医生拿红包的行为。但其实,真正的黑洞是药品回扣。这是体制的问题。非一家医院能够解决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协和还是国内相对干净的地方。因为她古老的传统还在,协和人的荣誉感不允许外界那些歪风邪气玷污这座医学的圣殿。
正文 一百一十、突发事件
一百一十、突发事件
中秋节快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
可是芳华却忙得没空想家。
协和的外科本来病人就多,床位周转的就快。现在天气凉爽起来,病人就更多了。连过道上都睡着加床的病人。
芳华天天忙着写病历、上手术、给病人换药拆线,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她都有一阵子没给嘉辉打电话了。还好在中秋前一天,她收到了嘉辉的一封信。
“中秋快到了,校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说想念中秋前后经过教学楼时,闻到的桂花香味。我摘了些新开的桂花,放进了信封。不知道你收到后,还能不能闻到香味?……”
芳华把信封里小米粒样的桂花倒在手心,仔细闻了闻,可惜没什么香味了。
但是信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香味儿。
原来这香已经沁入了信中。
中秋节当天是星期二,没有假期的。
不过白芸等北京人都找人换好了班,准备下午请假回家过节的。芳华这样的外地人自然主动地承担了当天的值班任务。
今天没排手术,就是病人也不想中秋节做手术嘛。所以,芳华以为今天应该是相对清闲的一天。
事实证明,医院的生活有时是非常出人预料的。
早上交班过后,当大家还在进行常规的病房事务时,住院医生们的BP机开始响个不停,急诊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原来是急诊突然来了大批伤员,让病房的外科医生都赶紧去帮忙。
等芳华跟着杨老师赶到急诊室,立刻被这里罕见的忙乱和紧张惊呆了。
到处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武警、特警、防暴大队,还有同样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指战员。人们或抬着重伤员,或搀扶着轻伤员,正源源不断地从门口涌进急诊室。
这阵势,难道是发生了战争吗?
不过时间已经不允许芳华去猜测怎么回事了,她跟着杨老师听从急诊主任的指挥接收了一名腹部中枪的警察,迅速将他推往手术室。
路上,听帮忙推车的急诊护士说:“建国门那儿发生了枪战!说是现场已经死了十来人,现在我们已经接收了二十多名伤员,还会有伤员陆续送来。”
枪战?芳华感觉很荒谬,没想到在首都也会发生香港警匪片那样的场面。
要知道中国对枪支管理是很严格的,连刀具都是管制的。虽然大陆也有黑社会,但恐怕也就贩毒集团那样真正的亡命徒才会持有枪支吧。哪会像香港电影中,那些黑社会个个在街头就和警察展开枪战,太嚣张了。
而且北京是首善之地,治安更是很严密的。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枪战?
可今天芳华却亲眼看见了,太出人意料了。
很快,外科手术室全都开放了,准备接收马上要手术的伤员。
但是由于今天不是手术日,又是中秋节,所以手术室有一些护士和麻醉医生都休假了。即使立刻通知他们回来,也不能马上赶到。于是手术人员有些紧张了。
外科医生都开始身兼数职。
有的不太严重的病人都不用麻醉医生了,外科大夫直接局部麻醉做手术。
器械护士不够,实习医生临时客串,在老师指点下手忙脚乱地传递着手术器械。
巡回的护士也不够,她们都要一人照管几台手术。手术室正在协商,从内科等科室抽调些护士过来。
芳华暂时没有上台,这时候上台当助手起的作用并不大。她主动和手术室护士长提出,帮忙给病人做输液等巡回护士的工作。
护士长也是焦头烂额的,又见杨老师也保证这个学生能帮上忙后,就让她放手去做了。
本来送来手术室的病人,大部分都应该在急诊或外科病房就扎好液体的。
但是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紧急了。好些病人都是直接从急诊推到手术室,甚至有的什么手续都没有、连住院号都没有,自然其中就有很多还没来得及输液的病人。
芳华跟着两个手术室护士,专门负责在门口给新来的手术病人扎液体。
过去在川医急诊练出的扎针技术,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
虽然有些病人失血过多后,血管塌陷、不太好找了,但芳华还是做到了一针见血,很是帮了手术室护士的忙。她们也有实习护士,但反都不如芳华能帮忙。
半小时后,取消休假从家里赶来、以及从内科调来帮忙的护士都陆续到了,芳华这才回到手术室上台帮忙去了。
协和人在应对这次突发事件时,平日的训练有素在关键时刻就体现了出来。所有的医护人员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而且非常团结。
伤员太多,而且大多在手术室的输血量都上千毫升,血库的库存血一下子告急。医院一边向中心血站求救,一边也动员全院(除外科)的医护人员紧急献血。后来不光是医院的人,还有医大那边的教职工,也闻讯而来,血库前排满了献血的协和人。
这些伤员每个都是枪伤,伤情都很严重,最辛苦的还是外科。
外科的人员几乎全体动员了,上手术的医生往往连台手术,不辞辛苦地抢救病人。病房留守人员也迅速动员,清理病区,将一些轻症病人提前出院,为术后病人准备好床位。
当芳华跟着做了一台手术后就下台送病人回病区了,而王老师、杨老师等人还接着做连台手术。
回到病区一看,外科老总在各病区都指派了一个高年资的住院医师,统一负责本病区的收治伤员情况,而他负责居中协调指挥。大家虽然忙,但不乱。病人的收治比早上刚开始的半小时井然有序多了。
芳华在本病区的住院医负责人指导下,将术后伤员安置妥当。这时都下午…左右了。
因为今天值班,她还要去看今天新入的其他几个伤员的情况。
还好,白芸等人都主动留下来,没有回家过节。她们也是跟着去手术室抢救完了病人刚回病房。
见每个病人都有管床的人照应,芳华就想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手术室今天的盒饭比较紧张,芳华不好意思和老师们抢,毕竟他们都还要继续手术呢。
但这时候,病区又收了个急诊病人,初步诊断:肠梗阻。
住院医负责人带着芳华检查了病人后,决定这人保守治疗、暂不手术。芳华在他指导下,按常规程序给病人下了医嘱、做了处置。
有这么个需要病情观察的病人,本就是值班的芳华更不敢离开了。
虽然实习生的职责不大,责任有上面的住院医生顶着呢。但该实习生做的事情,芳华还是不含糊。至少值班的时候就不能离岗。
看看时间离晚上的饭点也没多久了,她就拜托赵玉玲一会儿去食堂帮她打份晚饭过来。
这会儿呢,她因为手里还有新病历要写,一堆杂事干起来,慢慢地也就忘了饿。
等晚上赵玉玲帮她打回饭的时候,那个肠梗阻的病人病情恶化,刚出手术室的杨老师和王老师商量后,又决定这个病人马上进手术室开刀。
于是,芳华忙着做那些术前准备,还是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
也许是饿过劲了,芳华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倒还没感觉怎么样。她一直站了两三个小时,才下了台。这时都晚上快九点了。
但当她推着病人出手术室的时候,却开始觉得心跳得有点慌,还有点头晕恶心。
芳华还想坚持到把病人推回病房,但是快到病区门口的时候,她觉得不行了。
芳华一手抚额头站住,一手扶着旁边的墙,对杨老师说:“我有点不舒服,您先送病人回去吧!”
杨老师问她没事吧,芳华摆摆手说没事,让他先走了。
芳华扶着墙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大概是半天没吃饭,又东奔西跑的太累了,低血糖反应了。可惜身上没带吃的,不然吃点东西就好了。
芳华还是站起来,准备回病房吃饭。
不料她刚迈开脚,眼前一黑,就向前栽倒了。
正文 一百一十一、月饼
一百一十一、月饼
芳华虽然眼前一黑,但神志并未全失,只是控制不住绵软的身子。她本能地伸手在身前一挡,却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摔个嘴啃泥。
因为她被人从侧面及时地扶住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问:“你怎么了?“
芳华顾不得看来人是谁,就势靠在那人身上,闭着双眼休息。
她现在全身冒虚汗,胸膛内的心脏跳得很快很乱,眩晕和恶心的感觉也很难受。
过了一会儿,芳华感到头晕缓和了一些、心跳也减慢了一点。
她站直了身子,从那人身边退开,睁开了眼想说谢谢。
没想到一睁眼,却发现眼前站的人竟然是江波。怎么这个人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呢?
芳华的谢谢就没说出口,而是有点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波还一手扶着芳华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很专注:“你先说你这是怎么了?”
芳华举手抚额,后退了半步坐在后面的椅子上,这才仰起头对江波说:“没什么,刚才起来急了点,头部有点缺血吧!”
“怎么身体这么虚弱?”
芳华自嘲地一笑:“我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饿的。”
江波急忙将手中的口袋打开,一边撕包装一边说;“正好,我给你带了月饼来。”
“嗯?快给我。”芳华简直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过来,自己撕起包装来。
“不错嘛,还是稻香村的。”
其实,芳华并不喜欢吃月饼这种高油高糖高热量的东西,但今天她却觉得这甜腻腻的月饼还挺好吃的。
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甜甜的豆沙在胃内被胃液融化,其中的糖分迅速被自己吸收入血。
才吃了半个,芳华就觉得精神好多了。
她这才有空问江波:“诶,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呢!”
江波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在海军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昨天刚回来。今天不是中秋吗,我们家的月饼又多得吃不完,我就拿点来,让你和你同学帮着解决!”
芳华差点被月饼噎住:这人怎么这样?当我们这儿是废品处理站啊。
她边咳嗽边说:“我谢——你啊!”
江波给她拍了两下背:“你不过是实习生,至于忙得吃不上饭吗?”
芳华叹口气:“没办法,今天是比较特殊。上午突然来了大批伤员,才让大家都忙不过来了。对了,你听说了早上建国门那边的枪战吗?”
江波的面色变得凝重:“听说了。”
芳华的八卦因子不由犯了,追问江波详情。江波给她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原来所谓枪战,起因是北京驻军的一名连长,因为在部队犯错误受了处分而心态失衡。他从军需库里偷出了枪支和弹药,在今天早上部队出操的时候,突然开枪扫射,打死打伤部队官兵十多人后,逃出军营。途中拦了辆车后就开到了建国门立交桥附近,在这里他下车,向周围的行人、车辆、建筑物扫射,又打死打伤了许多无辜群众。后来部队、公安局、武警都出动了,各方联合围捕。但这个连长本来就是军事尖兵,居然一人一枪且战且逃,对抗了许久,最后才在雅宝路附近被部队狙击手击毙。
芳华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真实版的《第一滴血》啊!”
江波瞪了她一眼:“立场有问题啊!兰博可没有伤及无辜吧!”
芳华不好意思了:“是,是,这个连长是太凶残了,太疯狂了,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不过这也是你们部队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啊!额,人民子弟兵来杀人民,太可怕了!”
江波严肃地说:“别胡说,那只是个败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