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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钦自是不知陈大太太这些心思,将茶盏端在手上,抬头问道:“事情都料理妥当了?”
陈大太太样貌普通,穿一身桃红间银白吴棉衣裙,头戴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簪子,一副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叮叮作响,听了陈钦的话,挨着坐下来,将炕桌上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往陈钦面前推推,说道:“妥当了,只待日子到了就上梁。簇新的缎子,我都取了出来,到时候再装点祠堂,现时先不放,免得旧了又要换新的,糟蹋了东西。”
“我陈家虽说不宜铺张浪费,可也不能小家子气了,府里的不用了,你另去采买了好的,没得丢了我的人。”陈钦一听这话,便是不悦。也不知这个陈大太太性子怎就这么难改,若说以前是个庶女,没见过好东西,可嫁进陈家也有许多年了,怎就还是这副小家子气!
陈钦面有不悦,话说得重了,说完后又觉不妥,补充道:“我知你是为着府上着想,也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但这事祭祀大事,即便我再铺张些,也没人会说什么的,你只管使银子便是。”
陈大太太听了陈钦的话,本是面上一热,待听得他后来的话,才稍稍缓和了些,诺诺称是。
“族谱也修好了,按着老爷此前的意思,往上三代来的。”陈大太太说着便要吩咐丫头去取了来,却见陈钦摆摆手。
“修好了就是了,我就不看了。牌位都要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料便是,其他的你看着办,这事儿上,银子省不得。”陈钦有些倦了,近几日朝中诸事繁杂,又有个王大人时时来吵着自己,实在是招架不住。
王大人这人是个忧国忧民的,整日里不想旁的,就是琢磨着怎么给万岁添堵,给陈钦找麻烦。每每寻了件事,便大做文章,上疏奏报些圣意不明之事,还喜欢拉上陈钦一起署名,叫人哭笑不得。
就好比近几日,王大人又写了份奏折,要上疏建议各地官员上朝进表汇报地方利弊。这种事,要看万岁的心情,也要看不同时日朝中大事的走向。陈钦这回看不透了,但是王大人找上门来,自己不给个说法也是行不通的。
陈钦觉得这种事,也算不上大事,而且有多名官员联名,想必自己也不是太突兀,所以就想着签了名便是,哪想今日落衙后,却接到袁其商的一张纸条,竟是劝自己不要签名。
纸条上并未多说,但陈钦隐隐觉得,这里头确有大文章,锦衣卫消息灵通直达圣听,怕袁其商就是为了讨好自己,才送来小道消息。
陈钦每想到此事,脑仁就疼,袁其商此人,自己现在还不想多交,谁晓得这是福是祸!如今的陈家,太子一党定然是不会找自己麻烦,另一个皇子的母妃是邵贵妃,若是从这方面着手搭上一条不远不近的关系,想必也是不必讨好了万贵妃的。
陈钦历来的为官之道,不求飞黄腾达,只消稳稳当当做个不倒翁便是,稳扎稳打才是晋身之道。然,袁其商这种处处示好死缠烂打的人,沾上了也是麻烦。
陈钦不知是否该听袁其商的话,正烦躁间,看一眼陈大太太,心说不如将此事简单说与她听,有时候内宅妇人的见识更是独到些,比他们这些整日里琢磨朝事的大男人,往往更能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所以,他从不小看内宅女眷,对子女的教导,也是放养型的磨砺模式,不经跌打,怎晓得如何站稳。只要不翻出大浪花,他乐得看妻女们各显神通。
“王大人,最近上疏建议各地官员进京直言地方时弊,夫人以为,这种事可为不可为?”陈钦一手捏着茶盖,轻刮浮在上面的茶叶,假作随意问道。
“各地?那可是一大笔银子,若是每个人都上京来,这花费可不小。可广开言路也是好事,瞧着怎么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省了银子又可广开言路,岂不是更好。”陈大太太性子显露无疑,张口就是银子,陈钦听了暗吐了口老血,心道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在此事上,你的夫君该否附议。
陈钦没了再讨论下去的兴致,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无奈道:“这几日,老太太精神头如何?”
第六十四章 过府做客生了事
第六十四章过府做客生了事
“想是好的;每日里能多吃了半小碗梗米粥呢。”陈大太太自觉自己方才的意见很是英明;随口答道。
“定要好好孝敬着;母亲独自一人带大我和二弟;鸟禽尚知反哺之恩,何况人乎?”陈钦说着;见陈大太太不能感同身受,虽说一脸的恭谨,但总觉得她没完全放到心上;索性对症下药说道:“若是丁忧,我这官运也就到头了,你和伟儿也就得跟着喝西北风了。”
此话果然管用,陈大太太平日里也知这道理,此番听了陈钦的提点;自是又注意了。
陈钦觉得高处不胜寒,他也不求能得个为自己官场之事出谋划策的夫人,但大可不必这么脱戏。微叹一声,起身道:“你自己吃吧,我去老太太处待会儿。”陈钦本还有件事想说,见陈大太太的见识,便没了兴致。
“老爷,今儿袁家送来了帖子,是袁夫人五十寿辰宴请了京中各家,我要不要去呢?”陈钦是说完了事,陈大太太还有事未商议呢。
陈钦听了一惊,细细想来便道应该是袁夫人自己行事。袁其商与这嫡母向来不和,虽说没有什么大事,但明眼人拿膝盖想也是能料到的。
若说起初,袁家是因为袁其商生死不明,这才过继了一个子嗣,那么待袁其商回来后,袁家就该解除这关系,再不济也是冷落了过继子,但袁夫人却时时抬举这过继子,显然,袁其商与嫡母之间多有嫌隙。
昔日,袁家诸子相斗,竟闹出了自相残杀的丑事,万岁大怒,褫夺了已经被气得瘫在床上不能言语的梁远侯。
事情始末已明,乃是袁家老五设计连杀二三四子,独留袁大一人成为侯府独子。按理说,作为二三四子亲母的袁夫人该恨死袁五才对,然人们却发现,这个妇人最恨的却是袁大。这就耐人寻味了,但是不等人们细细分辨,便出了韦瑛抄袁家的事情,继而又有一连串的陷害,及至后来,袁大突至韦家,杀其妻妾数人,继而远走京城。
不几日,韦瑛犯事,被宪宗流放塞外,自此,韦瑛算是彻底败了。但是宪宗对袁其商的追捕却继续,为的好像是他已知的一个秘密。
陈钦只打听到这些,细节他就不得而知了。袁其商孤胆返回,想来是满足了宪宗,继而被万通保下,进了锦衣卫。
种种迹象表明,袁其商是个不能碰的人物,但此番是袁夫人相邀,想来就是满京城都发了帖子,并非袁其商意思,所以不去反倒不好,显得突兀了。
思及此,陈钦边走边说:“你瞧着看吧,若是多数人都去了,你也去。”
“还有件事。”陈大太太说着,见陈钦要走,忙拘谨上前一步,又道:“老爷既说了另立宗祠是大事,在银子上不能省了,妾身便想着,不如将去年的五个庄子拨进祖产中,也不叫人笑话了。咱陈家虽说底子薄,但细细经营着,想必几年后便可如那等世家大族般,家资厚实,人丁兴旺呢。”
拿了公中的产业,放到族产中,最得利的是日后继承陈家之人,便是陈大太太的嫡子,陈七少爷。陈钦微不可及地翘翘嘴角,心道陈大太太旁的事没什么慧根,在搂银子这事上却是不需他操心的。这事触犯了多人的利益,得益的只有他和嫡子,也就只有陈大太太能做出这事。
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对于自己来说是有利而无害,陈钦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你瞧着办吧,总计先拟了单子,还得老太太过目呢。”陈钦拿眼睛看了看陈大太太,想来她自是知道这话的意思。哄好了老太太,她一点头,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陈大太太得了这句话,便也不甚在意了,陈钦向来不在自己院子里用饭的,多半是到老太太屋里吃,夜了也是歇在春姨娘处。
陈大太太过门后,着实记恨了春姨娘一阵,如今的陈大太太只觉得,能靠得住的只有银子和儿子,所以这两样,她把的是死死的。
也无多在意,陈大太太送走了陈钦,忙回到厢房里,拿出自己的小账册,细细计算她和儿子的私房。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容深深觉得,老太太不是个值得可怜的人。不过,初容还是不想老太太有个病有个灾的,毕竟,她的存在也是陈钦能继续在官场的保证。
“祖母,昨夜孙女细细看了看这些庄子铺子,您说要不要换一批掌柜的。”初容觉得自己学得也差不多了,老太太再舍不得,想必也没理由和脸面把着亲娘的嫁妆不放了,这日里又旁敲侧击提到此事。
“多年的老仆了,你怎说换就换,这不是做主子的该做的事,不急,待年根儿上他们到府里,细细考校过才是。”老太太满不在意,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初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九曲十八转。老太太得了一套玉塞,心里对自己寿命的怀疑又尽消,立马便化身了葛朗台,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亲娘的嫁妆上。
自己已经清楚了解亲娘嫁妆的每处庄子和铺子,虽说老太太没机会贪墨了银子,但她是不是伸手拿东西却是很叫人厌烦的。绸缎之类的不说,但是亲娘嫁妆里一处玉石铺子,就连遭她揩油。
初容到也不在乎这些小银子,但银子不在自己手上,总是心里没底的。
无法,初容又缠着老太太讨问看账册的门道,极为认真。
“老太太,窦四爷和窦七爷到了。”窦妈妈一脸喜色,就跟自家少爷回府了似的,忙不迭进了屋子。
“我就觉得该来了,这俩孩子就是孝顺。”老太太本是没什么兴趣,有一眼没一眼嗲那看着初容手里的账册,应付着初容的求问,听了此话立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笑着拍拍手边的小炕桌,脸上的皱纹都活泛了许多。
“表哥来了。”初容一半是真,一半是为了讨好了祖母。要知道,老太太对这两个侄孙是极为喜爱的,倒也正常,若按血缘来说,窦家两个少爷倒是比陈家人,与老太太更亲近些。
另外,初容也真是对那个窦七很有好感。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说话从来都是和声细语,走动间带着药香,一脸的无害。只有另一个窦四,初容就持保留意见了。
这人最喜到陈家来,每每见到初容,都是没话找话,一双眼睛更是想要黏在她身上一般。
窦家起初家世颇丰,及至窦家老太爷从京官任上致仕后,窦家便没什么在朝的大官了,唯几个地方官,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丫头。”老太太见了初容一脸的欣喜,心里别提多熨贴了,笑看了一眼这个孙女。
“姑太,给您请安了,姑太最近又吃了什么稀罕物,竟比前番来时,愈发爽利许多。”窦四是个嘴上抹油的,跟陈彻不相上下,但却比陈彻讨人厌。也许是初容存了偏见,总之看到这个表哥便是浑身不舒坦。但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子,初容少不得强作亲近。
“窦七哥,来了。”初容尽量不去看窦四的那双眯眯眼,转头冲着随后跟进来的窦柏洲行礼。
“来了,妹妹快起。”窦柏洲想要上前扶初容,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这一行动,初容便闻到一股药香,极是舒坦。
“窦七哥,今儿摆弄的可是三七这味药?”初容鼻子尖,展颜一笑,冲着窦柏洲得意说道。
“妹妹聪敏。”窦柏洲脸上微微一热,局促说道:“我也没旁的本事,就喜鼓捣些草药,叫妹妹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的,你鼓捣这些草药,也算鼓捣出了名堂,这就是你的本事,你妹妹羡慕还来不及呢。”老太太不喜窦柏洲这般谦虚的模样,看着初容正色说道。
“就是,任他升斗小民还是九五至尊,都得用到窦七哥,这就是本事,妹妹是羡慕得紧。”初容确实对这个窦七哥印象很好,看看老太太,又瞧瞧窦柏洲,一本正经说道。
“小六说话就是明白,这些个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得紧。”老太太说着,一手一个牵起初容和窦柏洲,笑着左看看右看看。
初容笑着垂下眼皮,心里自然清楚这位祖母的心思。她是想撮合自己和窦柏洲,想必若自己真的成了窦家的人,她才会把嫁妆归还,不然总计是舍不得的。
初容自问自己不是个如陈方般仁义之士,但也晓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是很想要回亲娘的嫁妆,但是却不可用这个法子。
初容何等通透,刹那间便觉可以利用一下个中关系,若是叫老太太觉得,自己是属意窦柏洲的,那么想必不会再败坏嫁妆,并且会尽快将嫁妆归还到自己名下管理。
但窦柏洲是个好人,初容不想害他。
第六十五章 情窦初开为哪般
第六十五章情窦初开为哪般
莫说太医院院判的高徒;便是院判廖大人本人,在袁其商面前也是个渣渣;初容不想窦柏洲因此惹上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