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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人说起过类似的事。”一直旁听的玛离男爵说,“我有位朋友是拜占庭帝国的国家级机械师,曾经参加过机动甲胄的制造,他说拜占庭帝国研究了一百多年,至今还是停留在‘仿造’的程度,新的设计根本无从谈起。即使仿造也很困难,仿制品没有原先的东西精致,很不耐用,精密的关节磨损非常厉害,每年甲胄活动50个小时以上就得大修,是种过于昂贵的战争机器。因此以拜占庭帝国的国力,目前也只能维持大约两百名狮心骑士。”
“蒸汽技术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规模化生产,但作为蒸汽技术的最高杰作,机动甲胄确实无法量产的,这极大地限制了它的用途,单靠这种缺陷严重的武器,未必能取得一场大型战争的胜利,尤其是对手是那位‘星见’所生的楚舜华。”艾伦爵士说。
距离莱娅夫人的小圈子不远,西泽尔和阿黛尔盖着同一床毯子,蜷缩在靠近壁炉的角落里。
西泽尔一早就占据了这个温暖而且安全的角落,让妹妹待在里面,自己挡在外面,等到人们从混乱中明白过来时,才发觉最好的位置已经被这个男孩占据了。自觉应该被礼让的贵妇人们只得寻找别的角落,低声嘲讽两句说看啊看啊,哥哥真是懂得保护妹妹呢,这样漂亮的妹妹可不能冻着啊!将来妹妹嫁入豪门,哥哥才好往上爬呢!
这种议论影响不到西泽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阿黛尔有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休息,别的都是次要的。
“能睡着的话就尽量睡一会,我在这里,别担心。”西泽尔低声说。
“唔。”阿黛尔闭着眼睛点头,其实还不到她睡觉的时间,但对于哥哥的命令,她习惯服从。
西泽尔也闭上了眼睛。他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不可能睡着。但闭着眼睛有助于保存体力,如果突发意外,充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是非常重要的。
他的不安感比任何人都强,仿佛芒刺在背。战场距离马斯顿不到十里,在地图上两个点几乎挨在一起,战争的利刃擦着马斯顿斩过。楚舜华和教皇都许诺会确保马斯顿的安全,但西泽尔不是个愿意相信许诺的人,设想一柄刀擦着你的睫毛斩下,无论别人怎么许诺,你都会绷紧全身的肌肉。
四百二十年前的布匿战争,罗马骑兵冲进迦南城,本已投降的迦南人认为献出了城市和全部的财产能够换回自己的生命,但罗马元老院下令焚城,纵容士兵残杀和劫掠,最终迦南这个国家彻底退出历史,变成了罗马帝国的阿非利加行省。
一百二十年前查理曼王国对萨克森的战争,查理曼国王接受了萨克森人的投降,但战场通讯混乱,停战的命令未及时传递到前线,于是查理曼大军飓风一样扫过萨克森的国土,将举手投降的萨克森人作为军人屠杀,面对数十万无辜的死难者,查理曼国王也只是表示“遗憾”而已。
【注:罗马元老院是一个审议的团体,它在罗马共和国和罗马帝国的政府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存在时间很长。尽管它的决议不过是对法律诉讼的建议,本质上不是法律,但依然在罗马的政体中握有极大权力。此处的迦南应指由巴勒斯坦或其位于约旦河和地中海之间的部分组成的一个古代地区,即今天的巴勒斯坦、叙利亚和黎巴嫩。旧约中,它被称为乐土。迦南一词主要出现在《圣经》中,其实它就是希腊人所称的“腓尼基”。查理曼帝国是法兰克王国的加洛林王朝的一个时期。萨克森应指萨克森公国或萨克森王国,现在的萨克森是德国的一个州。感兴趣的亲可以分别搜索以上两个名词,在此不多赘述。】这类遗憾的事情在历史上数不胜数,如果契约能够确保国家安全,那还要武器做什么?
这个避难所很成问题。军事技术在最近的一百年里突飞猛进,岩石和巨木都不再是能够阻挡战士的障碍,堡垒技术早已过时了。
好在更好的避难所西泽尔已经提前找好了。从到达马斯顿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寻找避难所。这是某种类似狐狸的本能,他甚至把这些避难所画成地图,逼着阿黛尔背下来。
他也清楚自己在这方面有点神经质,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兽群中存活率最高的那只野兽未必是最强壮的,它可能很瘦削,看起来很疲惫,但异常警觉。它的瘦削和疲惫恰恰是因为它太过警觉了,这份警觉在真正的危机到来时,会为它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如果情况不对他就会带阿黛尔前往那个避难所。但在那之前他先得甩掉某个麻烦的家伙……这家伙在几分钟之前钻进了他的毯子里。原本两个人待着绰绰有余的角落,因为增加了第三个人忽然狭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钻进来之前根本没打招呼,进来之后和西泽尔一样抱着膝盖席地而坐,一言不发,满脸好像写着“我们是一家人”或者“我一早就在这里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西泽尔低声说。
“保护你啊。”米内满脸严肃,“你那么弱,难道不需要我这样强壮的男人在你身边么?会有安全感的!哦,恭喜你没有被开除出校,我觉得老女人嘴里骂你,心里对你还是不错的。”
“你保护我?”西泽尔怀疑自己听错了。
伯塞公学也教授剑术和格斗术,但只是为了贵族礼仪和强身健体考虑,米内的剑术也就刚刚够他下厨切菜的,不过比起西泽尔来说他已经算是个好剑手了,西泽尔连单手平持重剑这种基本动作都做不到。
“别小看我啊朋友!我家怎么也是个男爵,藏着好些不错的武器呢!”米内鬼鬼祟祟的拉开校服给西泽尔看。
他在校服下居然穿着钢丝织成的坎肩,这种贴身甲价格不菲,通常都是大人物出席公开活动的时候穿在礼服下面,以免被火枪手从远距离射杀,除了护身甲还有一支黄金镶嵌的猎刀,非常精美,刀身有雕花,背部有锯齿,插在手感极佳的鹿皮鞘中。
“你怎么带着武器来教堂?”西泽尔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手腕上也捆着一柄折刀,以便应对突发情况。但他是个危机感强到有强迫症倾向的人,米内却是个没心肝的家伙,米内能察觉到眼下的情况里隐藏着危机,这就好比一头猪崽意识到自己终难逃脱被宰杀的命运而不吃猪食默默流泪那样。
“这种时候。”米内向女生聚集的角落里飞了个眼色,“正是我们展现男性魅力的时候!你没听人说么?女孩在危险的环境下最容易对男孩动心!所以我一回到家就全副武装了,关键时刻我把外衣一脱拔出刀来,搂着某个女孩高声说,想伤害她先得问过我手里的这位好朋友!帅不帅?她们都会为我尖叫的!”
西泽尔无奈地看着这位朋友,心说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么?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带着武器来教堂集会。
可那柄价值不菲的猎刀根本派不上用场,猎刀的实际用途并非猎杀野兽,它是一种工具刀,用于给野兽剥皮或者锯断灌木。两侧没有血槽的刀是没有杀伤力的,刺进敌人的身体却放不出血来,甚至拔不出来,敌人只会觉得疼痛却不会丧失攻击力,正好趁你近身的时候一记重击打断你的颈椎。当然理论上说它可以用来割喉,前提是米内能以鬼魅般的动作钻进别人的怀里,准确地从喉咙下方的动脉处切开,问题是如果米内能做到这一点那他还是米内吗?
“那你应该去跟女孩们钻一床毯子,而不是跟我。你再怎么勇敢地保护我,她们也不会为你尖叫的。”西泽尔说。
“别提了,她们把我从毯子里赶出来了……错了错了,我是说女孩虽然也很重要但我得对你讲义气!在这里你的家人就你妹妹,人生地不熟,兵荒马乱的,我可得照顾着你点。”米内摸出偷藏的奶酪,分给西泽尔一块,“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很罕见的,西泽尔心里流过一种被称作“感动”的情绪。
“我可是你的好朋友。”米内总这么说,而西泽尔只会在需要米内答应自己什么事的时候才会说,“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为了对好朋友够义气,米内只得退一步。
西泽尔没有认真考虑过米内算不算自己的朋友,他懒得花时间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但假如米内不是他的朋友,那伯塞公学里就没有他的朋友了。
他在女孩那边颇受欢迎,但女孩们只是想约会这个神秘英俊的翡冷翠男孩,却并未想交付真心什么的。西泽尔并非大贵族家的孩子,甚至很不被家里关注,连年金都很有限。这已经是全校共知的事情了,这样的男孩当然不是女孩们心中的完美爱人。
但女孩们的关注和他自身的冷淡却让他在男生者变成了公敌式的人物。男生们像躲避瘟疫那样离他远远的,只有一个家伙主动凑上来跟西泽尔说话,就是米内。
最初西泽尔觉得米内是对阿黛尔有所企图,米内也总说类似“我们这样要好的朋友,就该分享一切的好东西,包括妹妹”这样的话,但很快西泽尔就发现阿黛尔根本不是米内心仪的类型,米内真心喜欢的是那种“超前发育”的女孩。
西泽尔勉强接受了这位送上门来的朋友,他也确实需要在校园里多条眼线。
只要相处够久,西泽尔能看穿马斯顿城里的大多数人,但米内例外。对于米内为什么要跟自己交朋友,西泽尔始终困惑不解。某次他严肃的提出了这个问题,米内才说了真心话。
真心话是这样的,米内当时的表情非常坦荡:“你得知道伯塞公学里的名人太多了,想在这里混出点名堂总得有自己的一套,比如你花大钱请大家吃冰淇淋,再比如请大家去你家开派对,如果你的老爹是伯爵或者侯爵,那这些都省了。可我不具备这方面条件,那只有跟名人走得近,你可是学院里的名人,虽然男生们都觉得你很可恶,可谁在乎那帮男生怎么想?女孩们注意你的时候,多少也会注意到我,我就是你身边最闪亮的陪衬啊!这就是我的战略!”
西泽尔终于明白了为何他看不穿米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内跟他甚至不能算做同一个物种。西泽尔极端理智,而米内却能用欲望指挥大脑……这委实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甩掉这个牛皮糖式的家伙看起来是不可能了,西泽尔只得把紧急情况下自己这个小避难团体的人数从两个增加到三个。
至于教堂里的其他人,西泽尔没有为他们考虑。经验告诉他与自身能力不相匹配的同情心是愚蠢的东西,只会害人害己,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能够保住的只是区区几个人而已,那么首选阿黛尔、自己和米内,其他人都划入“可被牺牲”的范畴,包括不远处那个不时向这边顾盼的安妮。在伯塞公学的女孩中安妮算得上非常漂亮,也不讨厌。如果不用背负什么责任的话,西泽尔不介意跟她喝杯咖啡逛逛街度过某个闲暇的下午,但她没有重要到西泽尔必须将之列入保护名单的地步。
最终每个人都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正能保护的只有区区几个人,无论你是卑贱的农夫,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西泽尔缓缓的合上眼睛,继续积攒体力。米内玩着腰间的猎刀,跃跃欲试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期待今晚上发生点什么。
列车奔驰在群山之间,暴雨瓢泼而下,夜雾从山谷中涌起,它冲破浓密的雨幕和雾气,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
车厢深处,贝隆拔出藏在背后的十字格斗剑,为庞加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紧跟着一剑砍在炽天使肋下的黄铜管上,刺眼的火光闪灭,黄铜管上裂开了细小的缝隙,蒸汽泄漏发出尖锐的啸声。再锋利的冷兵器也没法突破炽天使的甲胄,所以贝隆选择将蒸汽管道作为攻击目标,甲胄的动力来自背后的蒸汽背包,混合着红水银的蒸汽通过黄铜管道驱动关节部位的机械装置,斩断机动甲胄的蒸汽管道就像斩断人类的血管,想来总是会有些作用。
炽天使敏捷的向后跃出,放弃庞加莱盯上了贝隆,漆黑的眼孔中爆出浓烈的紫色光芒。
仅从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出他跟普通的炽天铁骑不是同等级的东西,他敏捷得像只猎豹,在空中保持了极佳的平衡,落地的瞬间已经处于能够再次进击的状态,而普通的炽天铁骑只是暴力和迅速。他们也能做出看似精巧的动作,但那些动作都是成套路的,一旦要他们应变,他们就表现出作为金属机械的笨拙来。
无声无息地,炽天使另一只手腕上也伸出了锋利的直刃,这种看似轻薄的直刃刚才竟然将贝隆左手的格斗剑砍成了碎片,他缓缓地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准备扑击的巨鹰。
“他刚从休眠中苏醒,还在发梦的状态!现在是不辨敌友的!”贝隆踢破旁边的木箱,从中拎出两米长的连射铳扔给庞加莱,“对他开火!别吝惜子弹!”
枪声如同暴雪,弹幕打在炽天使的身上溅出密如繁花的火光,一瞬间就有数十枚弹壳从返弹口弹射出去,化作黄铜的密雨。庞加莱确实没犹豫,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要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