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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金再一次站了起来。“我能做些什么?我必须做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你就是他的世界,而且你深知质疑为何物。”祝踏岚对老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风暴烈酒师傅已经按照药剂师的方子调配好了药引,我们称之为‘溯源酒’。你与他一并饮下,由此引你进入他的梦境。洛阿神灵时常会借你之手行事,而这一次你当借他之手。沃金,你已经摧毁了质疑,但提拉森仍然在受其困扰。你必须找到它,然后将之驱逐。”
巨魔眯起眼睛问道:“你不能吗?”
“事关人命,如果我办得到的话,你觉得我还会放手让一个几乎是见习者的人去做吗?”
沃金低首答道:“当然不会。”
“巨魔,有件事情你要谨慎。要明白你的所见所感并非真实存在。这只是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就像你跟战争中每一个幸存者交谈,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版本都会不一样。所以不要力图去弄懂他的记忆。你只需要找出他的质疑,然后连根拔起。”
一位女僧同老陈一起搬来了另一张床,但沃金大手一挥拒绝了。他舒展四肢躺在了提拉森一旁的地板上。“这样我会更加谨记自己的巨魔身份。”
他接过老陈递过来的木碗。这碗深色液体喝上去有油腻味,且有一股像掺了荨麻一般的刺感。舌尖上的酒很快就发酵了,只留下一些微妙的麻木感。他连吞两口,将这碗溯源酒咽进肚子,然后躺回原位,合上双眼。
他尽可能地引导着自己的意识,逐渐靠近洛阿神灵,但他眼前的光景却毫无疑问是熊猫人式的风景——纵然有片片雪点掠过,它依然被整片碧绿和暖灰色所倾覆。祝踏岚立在那里,像一只沉寂的幽魂。他的右爪指向一个黑黢的山洞。熊猫人的脚印标明了方向,但那踪迹最终止步在了洞口。
沃金扭动身子闪躲着,侧身而入。石墙收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担心自己无法穿过此处。而后伴随着一阵撕裂感,他成功了,并且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沃金附身于提拉森·克尔特,借他的双眼观察着,发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翠绿之中。他赶忙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但随即察觉到了一些惊人的变化。他的手臂变得很短,身体变得更加宽阔但却更加无力。他只能迈出细碎的步子。目光所到之处,男性和女性的人类们都腰佩锋利的武器,身负调校过的铠甲,其外还罩着纹绘金色徽记的暴风城战袍,而锦鱼人士兵则站在一旁敬畏地观摩着。
一位年轻的士兵出现在他眼前,并向他行礼。“先生,战地司令请求您前往山中的营地。”
“多谢。”沃金顺着这记忆一路前行,并开始习惯这副人类之躯。提拉森背上负着弓箭,腰间悬着箭囊。一小部分盔甲在身上沙沙作响,但底下的皮具包裹保护着他。这些皮具的材料都是从他杀死的野兽身上取得,他自己鞣好这些皮革,并且缝制成型。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的所备之物。
在意识到这些小情绪之后,沃金笑了。
提拉森毫不费力地攀上了这座山坡,沃金此时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享受逗留此地。他停住了脚步,眼前出现了一个留着浓密胡子的魁梧男人。这位战地司令的铠甲闪烁着熠熠光辉,白色战袍上看不到一丝血迹。
“长官,您要求见我?”
这个男人叫伯登·范尼斯特,他指着脚下的山谷说道:“那里就是青龙寺腹地,我们的目标。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我知道事实绝非如此。我已经从军队中精选出了十二名散兵,他们都是最好的猎人。我要你带领他们前去侦查并回报情况。我们不能遭受埋伏。”
“明白,长官。”提拉森潇洒地敬了个礼,“您一小时之内就会接到我的报告,最多两小时。”
“我给你三个小时。”这位战地司令也向他回了一个礼,示意解散。
提拉森疾速离开,沃金记录下了他的每一个情绪。他们沿着石山的小径而下,巨魔注意到这个男人拒绝跳跃。他想从这些抉择中找寻出“质疑”的蛛丝马迹,但相反,他只从中看到了自信。提拉森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那些对巨魔来说稀松平常的下山方式,放到人类身上很可能就会折断一条腿或是扭伤脚踝。
人类竟然如此脆弱,这让沃金感到诧异。这种脆弱使得他在战斗中可以轻易地折断或是剁掉人类的肢体,他原先一直都乐在其中,但现在却思忖了起来。死亡来得如此容易,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但人类和巨魔仍然在不断斗争着、残杀着,丝毫没有畏惧。死亡就好像是一位他们熟知的老朋友一样,可以随意拥抱。
提拉森加入到了这十二名猎人组成的小分队之中,沃金注意到他并没有自己的动物伙伴。其他人都有各自的动物伙伴同行,而繁复的种类印证着他们曾经周游过的地点。迅猛龙、海龟、巨型蜘蛛、吸血蝙蝠,以及其他世界各地的各种生物——人类猎人们以一种沃金无法理解的逻辑选择了各自的伙伴。
提拉森做了一个简洁明了的手势,将命令下达给他的士兵们,他们随即分散成了几个小组。就如同在机会棋盘上调兵遣将那样,他带着自己的那支小组直奔南方,向着最远的目标而去。他们行动迅捷而又悄然无息,像那些有着丝绒般轻柔脚步的熊猫人武僧一般隐秘。提拉森持箭在手,但却并没有搭上弓弦。
当尖叫声从西面传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为之改变了。若不是沃金深谙战争的意义,亦明白它能够对意识造成怎样的转变,他早就迷失了自我。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他看着祸端显露,随即开始像这场灾难爆发的速度一般全力飞奔。眼看着一支利箭飞向朋友的过程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但是接下来鲜血喷涌而出,却只在顷刻之间。
那里原本没有敌军,但现在一支庞大的队伍包围了他的部下。古怪的魂体生物迅速地移动着,撕心裂肺的尖啸声像共鸣一般从喉腔中发出。人类小队的动物伙伴们咆哮嗥叫,撕咬抓刨,但一拥而上的敌人瞬间就把它们撕成了碎片。
对提拉森来说,他要做的就是努力保持镇定。他握紧弓背,让箭矢一支又一支接连射出。在影踪禅院的时候,即便是对于武艺精湛的熊猫人来说,张弓搭箭的提拉森也让他们自愧不如。沃金毫不怀疑他能够直射武僧的箭头,将它劈成两半之后继续长驱直行。
一个女猎人倒下了。她深色的头发顺滑光洁,就像陪伴在一旁的那只山猫一样。提拉森怒吼着,朝着她狂奔而去。他朝着那只袭击她的煞魔加速放箭。他杀死了一只,随后是第二只,但突然间一块石头滚到了他脚下,他错失了第三只。
沃金借着提拉森的视界目睹了这一切,他知道最后那一箭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那女人红色面具下的双眼已然呆滞无神。她血流如注,战袍已被染透。如果她的死有什么让人记住的地方,那便是她把手轻柔地放在了死去伙伴的宽大脑袋上。
提拉森单膝下跪,忽然一个东西从侧面猛地袭击了他。他飞了出去,手中的弓箭也顺势滑落。他撞到了一块磐石上,左腿当场折断,一阵剧痛如电流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他试着跳起来,但只在地上滚了一下便停住了,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死去的女人。
要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还活着。
就是这里,“质疑”的源头。沃金低头看着那条附着在荆棘上的黑色丝线。它刺伤过他一次,虽没有刺中心脏,但却灼伤了他的背部。此刻它再次出现,泰然自若,就像是一条伺机出动的毒蛇,对准了提拉森的心脏。
沃金将灵魂之手伸向荆棘之下,像捉蛇一般抓住了它。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它,然后猛然将它掐断,随后他又伸手往下,斩断了那条更长的丝线。
被切落的其中一段利落地蜿蜒滑行,渗入了提拉森的体内,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并且加剧收缩。它让这个男人的身体变得紧绷,背脊也弓了起来,但残破的丝线无法缠得更紧。它在一阵绞缠之后便匆匆逃离。
这缠绕让人类感受到了噬骨般疼痛,并逐渐由脊椎蔓延到大脑。剧痛将他彻底碾碎,让他从嘴里挤出了痛不欲生的嘶吼。沃金脑中的提拉森影像如被涡流吞噬一般逐渐匿去。就像是黑洞出现在眼前一样,周围一片漆黑,但紧接着银色的光亮爆炸开来,让人类和巨魔都为之震骇。
* * *
沃金痉挛着,他四处探寻着身上的伤口,汗水浸透了脸庞。他攫住大腿,感到痛苦正在褪去。他喘着粗气,将目光转向提拉森。
人类已经恢复了气色。他的呼吸开始变得顺畅,也不再在毯子下挣扎了。
沃金观察着他。他仍然很虚弱,这是一种沃金在走入他的内心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虚弱。这个人类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他会让自己恢复的。沃金知道这是许多人类共有的特性。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很讨厌这一点,因为这会在战争中为巨魔带来许多麻烦。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又钦佩着这种精神,因为它能予人拼死抵抗的力量。
巨魔仰起脸看着掌门祝踏岚。“有些跑掉了。我没能全部击破。”
“你所做的已经足够了。”熊猫人武僧郑重地点了点头,“就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 8 章
提拉森的热病随着这场风暴一起爆发,让老陈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最后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老陈看到雪百合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样子。这些景致都让那个邪恶的念头无法在心中生根,因为恶灵绝对不会与这样的美好共存。
祝踏岚没有试图去判断风暴的起因,但他分别派了武僧去南面、西面和东面去评估损失。老陈自告奋勇要前往东面,因为那是白虎寺的方向,可以顺道看看他侄女现在过得如何。祝踏岚应允了他的请求,并保证在他离开期间,提拉森将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对老陈来说,走出禅院的感觉颇为良好。旅行能够满足他对流浪的渴求。他很肯定大多数武僧下山都是为了追逐这种独自漂泊之感。他们的想法与那些居住在神真子背上的熊猫人类似:渴望去感知这个世界,就像是本性失去平衡,偏向了火金那一边。
老陈不否认他热爱游历与探险。其他人也许只是因为害怕束缚而渴望旅行,但老陈不是。他转过头笑着对他的同行伙伴说道:“我感觉每一次背上行囊出走,都是为了把享受安逸的机会留给别人。”
雅丽亚·圣言回以他一个古怪的表情,但还是携着几分笑意。“风暴烈酒师傅,我们又要进行一次没头没尾的谈话了吗?”
“抱歉,圣言。有时候脑子里千头万绪,杂乱得像机会棋的棋子一样,永远也不知道最后哪一面会朝上。”他往回指了指那座已经藏在一抹云彩之后的禅院。
“我热爱那间禅院。”
“但你就是没法在那待上一辈子。”
“嗯,应该是吧。”老陈锁着眉头说道,“我们以前有讲过这个话题吗?”
她摇摇头。“风暴烈酒师傅,有好多次当你突然停住手上的工作,或是注视着别人向着山间启程出发的时候,你都会陷入迷思。你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某个地方,就好像你在酿造美酒的时候那样专注。”
“你注意到了?”老陈的心跳开始微微加速。她一直在观察我?
“当一个人因为自己的理想而闪耀的时候,你很难不去注意他。”她的余光有些闪烁徘徊,然后挂上一个笑脸问道,“你想听听在你工作的时候,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愿闻其详。”
“你会变成一个发光体,风暴烈酒师傅。你云游四海,留下足迹的地方远不止潘达利亚,而且你做事总是一丝不苟。就拿你为巨魔酿的那一桶‘治愈’来说吧。熊猫人中也有和你一样娴熟的酿酒师,或许他们的技艺比你还要精湛,但是他们缺乏游历的经验,这意味着他们不会懂得如何在酒中灌注属于巨魔的幸福。”她垂下目光,“恐怕我表达得不是很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老陈笑了,“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真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你的话没错,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丝不苟’。我只是把酿造当作一种乐趣,一种能够馈赠予人的礼物。当我为你和祝踏岚掌门沏茶之时,我只是想表达我对这个世界的欣赏,同时向大家分享一些我的感悟。或者用你的话来说,这就是在分享这美妙世界的其中一部分。”
“的确如此。谢谢。”她点点头。此时他们正慢慢进入山谷,山谷的远处有一座村庄,一片片田字形的耕地环绕在它周围。“你先前的话语,暗示了你对于这次出行的积极性要高于对那只神龟的追寻以及对你侄女的探望。我说得对吗?”
“对。”老陈皱起了眉头,“但如果我能承认这一点的话,也就不会选择逃避了。其实我这也算不上是真正的逃避,我只是需要……”
“……新的视角。”
“就是这样。”老陈迅速点头赞同,她说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