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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到保定站,林夕在心中已老成100多岁,怀疑同届是否都已经毕业。
出站时,一个胖得差点找不着眼的妇女迎上来,一笑,这一笑更使眼皮天衣无缝,眼睛躲藏得探测仪也失效。致使林夕以为她在梦游。她说:“先生,住我们旅馆吧,我们那儿服务周全”,她把后面四个字说得抑扬顿挫,颇有深意。不过她的样子倒是一则好广告:表示至少在那里可以睡得香甜。
一个大众化的男人上前帮林夕提包,说大众化是把他抛进人群中,他妻子也不一定能立时把他找出来,像我们根本无法区分一只蚂蚁与另一只的差别。他最大的特点是浑身上下毫无特点。像这种平常人,中国随时可以提供12亿候补。
林夕惊奇之下,以为在保定又多了一门亲。但那男子立时露出原形:“小兄弟,去哪,坐出租车走吧。”
林夕摇摇头,男子飞快地又迎上另一个。
三个人举着木牌走过来,林夕还以为是县令出巡时的“回避”、“肃静”的牌令,却见上面写得是“虎振”“天成”“明星”。还没来保定前就已知这里厨师技校比厕所还多,每个技校都会说“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报销来回车费。”所以每个想来保定免费旅游的客人都不妨找一个学厨艺的借口。
三个人分别夸张得把所在技校说成六星级,比国旗还多一星。林夕在他们口中不断升级。在不远的将来林夕会是省级、国家级、世界级大厨师,只是不知太阳系是否还有另一个贪吃的星球。否则,林夕会成为银河系级厨师。这倒令林夕这个只会煎鸡蛋的的“厨徒”受宠若惊,他从来不曾想自己还会有这么大的潜质。比爱因斯坦还厉害。
林夕找站牌像茫茫人海找一份缘,但总算是有缘。通知书上说是向南600米,但林夕辨向只依据建筑物,这时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早不知东南西北,只好问身边一个正等转车的男子:“请问联合学院怎么走?”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对不起。”
林夕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这学校在方圆一里以内还没什么名气,不比清华北大,恐怕连南极的企鹅都知晓其名。
幸好那人后半句给林夕心上架了一堆炉火“我也是第一次来保定。”
终于,林夕向一对相拥而行的恋人问了清楚。林夕发现恋爱中幸福的人心情可以非常的好。可以像算命先生招牌上的有求必应,也可以像严刑烤打后的汉奸——能有问必答。
林夕的两个大背包太重——刚开学时,林母恨不能变成千手观音,放这不合适,又发现放那儿更不合适的瞎忙活。什么东西都往林夕包里塞,恨不能把自家的房屋切割一间装进包里,免得儿子在这边流落街头,林夕每走出100来米需要休养一下胳膊。
终于“保定联合学院”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烁。林夕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欣喜,正要提一口气提包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胳膊夹着一黑色的皮包。
林夕以为他要问路,正准备——那男子替他省了一句对不起,问“你是新生吧?“
林夕点点头“是啊。”
中年男子看一下四周:“我有法子让你少交2000块学费。”
林夕一怔,心中忖道:遇上了骗子?口中装出兴奋:“是么?”
男子也兴奋道:“是啊。”
林夕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像怀疑鸡蛋砸碎石头一样:“有这种事么?”
男子比印钞机还自信:“那还不简单。”
林夕以为他要推销假钞:“什么法子?”
虽知自己不会上当,但被他缭起了好奇。
男子的兴奋劲儿像劣质白酒越来越上头:“你知道吗?我是校长的亲戚。”
林夕生平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傻瓜,但把气愤包装好,不溢于言表:“亲戚?”
“是啊,我是,哈哈,校长的亲侄儿。”
心中潮思浪滚,脸上风平浪静:“噢,那您贵姓?”
“姓刘。”这回男子没有打哈哈。
“噢,我听说校长姓王的,却没什么侄子啊。”林夕信口胡扯,试探一下他是不是属猴,见杆就爬。
“哈哈,看您说的,大学校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呢?你知另一个校长姓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好象是姓杨吧。”“好像?哈哈,你可知杨校长就是我叔叔。”
“可你姓刘啊?”
“哈哈,你不知,我是跟母亲姓的。”他哈哈不停,大概断奶太早,是喝娃哈哈系列产品长大的。
“噢,您在保定长住吧?”
“哈,长住长住。”
“噢,可听您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你听出来了?我是河南人。你说那钱……”
林夕静一下,他早听说:“山西贩子,河南骗子”这句话,看来这人是一个比较笨的,虽不断圆谎,却前后矛盾,怪不得河南人总被称为南蛮。
“等两天好吧,我再想想……”
“这还用想吗?多便宜的事啊,不瞒您再等两天也许我要回河南了。”
“噢,那会儿您说在保定长住啊。”
“是啊,哈哈哈,我老家在河南,我老母亲在那边没人照顾。”
“噢,原来这样,唉,其实你叔伯家兄弟姐妹可以替你照顾的。”
“是啊,可我哪有什么叔伯,我父亲是独子……”
他都被林夕问胡涂了,连杨校长这个叔也忘了。林夕暗暗好笑,随口道:“是么?”
“是啊。您看那钱……等我回河南,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林夕:“我的钱还没汇过来。”
他一怔:“这样啊,我可以等你几天的,到时您可一定……”
林夕截断道:“可刚才您说,等两天要回河南呀。”“哈哈,我只是说也许……”
林夕见绕来绕去,不好脱身,正苦思无计。
只听一声长鸣,一辆黑色的奥迪A6在大门口缓缓停下。一个男子跑下来,弯腰打开中间那扇车门,里面走出三个人。
因为角度,林夕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中间那个身影一袭长裙,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连那一头短发,就显得飘逸非凡。一时间林夕就只剩下两种闪光的景象,一是映光闪亮的招牌,再就是这个背影。林夕早先在六班时听过段正纯高谈阔论,知道天使与魔鬼是势不两立共存的,所以,天使面孔往往也是天使身材,发育不良;魔鬼身材通常也是魔鬼面孔,可止儿啼。
但这背影,林夕想不出形容词,海天相连也许是物配之最,这背影的长裙短发迎风舞,竟有超凡脱俗的意境,像一首清丽的小诗,韵味四溢,青春四射。衬托得她两边两个人苍老无限。林夕从不想对比会有如此大的反差,一个人的活力竟能从背影轻盈的一步流露出来,这是不是错觉?这个背影竟能把四周的景物、人物衬得沉闷。这个背影挪一步竟让林夕联想到轻歌曼舞。
林夕提包就走。
男子喊:“你怎么要走?”
“我遇见同学啦。”
“不会吧,你是刚入学啊?”
“高中同学。”林夕头也不回。
走进大门,林夕渐渐走向校深处的三个背影暗道一声谢谢,那女孩终于也没有回头。
林夕不是那种动不动眼神就色迷迷的花痴,而这时却觉得是一种遗憾,随即释然,如果是一张不堪不目的脸庞也许会大煞风景,如果那是张出众的与背影相配的庞儿,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这种人恐怕走到哪都会引起轻动的。
林夕一路走来,甬道两旁几乎摆满了桌子,一张张红纸墨字,尽是些:“甘肃老乡接待处,福建老乡接待处……”,他终于看见一个“石家庄老乡接待处”林夕的兴致刚开幕,就谢了,后面括号里“市区”两个字,又让他把迈出的几步从心里收回。
林夕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招牌:新生招待处。“招”那个“口”特别大,让人误会“招待处”是要好酒好菜招待一番。
三个学生坐在那说笑。那个男生被两个女生夹着,男生唇动间,两女生咯咯直笑,像下处女蛋的小母鸡。
男生向林夕一努嘴,三个人一下子严肃了。
男生起身挥手:“同学,这边来”。
三个身前一张大桌子,桌上放一大罐可乐。
林夕想:这男的真会享受生活。“美”女,美“酒”都有了,夫复何求?
男生说:“同学,我们是学生会的,是新入学的吧?”
林夕点点头。
男生略转头,向左边说:“小丽,领这位同学去接待厅办手续。”
那小丽答应着,抢上前帮林夕提包,林夕刚想她太热情了,她却一声尖叫,像是包里突然跳出了一条蛇:“天哪,这么重!”看她那吃力的样子活似一个蚂蚁在举着鸡蛋练臂力wωw奇Qìsuu書còm网。林夕忙帮她提另一边。“都装些什么东西?”
这下子问住林夕了,他还真不知母亲都塞了些什么。
小丽好奇的眼神,恐怕以为是林夕在公交车抢劫的包。
她问:“同学,你是哪的?”
“石家庄。”
“天哪,我也是。”
林夕发现她每一句惊奇,都有一个“天哪”陪嫁。
她紧问:“那你是石家庄哪的?”
“林县。”
小丽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听说过。”
“你呢?”
“我是蒿城的。”
林夕嗯了一声,突然没了话。林夕想不明白有时自己如海滩上的潮,话如浪涌。而偏偏有时却像潮退时的滩,思路一片散乱。
小丽话锋不减,“锋”韵犹存:“既然是老乡,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何嘉丽。”
“谢谢。”林夕知道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她应该给自己留宿舍电话的。否则找时还得登寻人启事。
“你是什么专业的。”
“国贸。”
“国贸?噢,是国贸金融英语吧?”
“不是,是电子商务。”
“啊!”小丽顿住脚步,连“天哪”也不说啦。
“怎么了?”
“原来就是金融学院的呀?”
林夕被她问呆了:“是啊,那你们……”
“我们是英语专业学院的。”小丽一副蒙遭欺骗的样子。
林夕呐呐道:“当时你们也没问我呀,你……”
小丽跺跺脚:“你知道我们很忙,金融学院在西院,你自己去吧”
她刚说完,就放开提包飞身而去。
林夕摇摇头:原来老乡也有地域的差别,想来美国华侨与阿富汗的也是敌对分子。
林夕只好提包向西走,大有西天取经之艰难,因为现在越发感觉包的重量,恨不能像红军长征减负前进。
一路行间,林夕开始观赏风光。原来学院只是一个四合院。早先人们说蜗牛的家,林夕感觉那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本来不太宽广的地域即要再被瓜分,有一种四个人分吃一枚葡萄的感觉。令林夕虽吃到了葡萄,也心酸。
在金融学院这边,林夕没有发现老乡接待牌。顿生冷清的感觉,想怎么这儿就这样人情冷漠。林夕终于坚持到了宿管楼下。
现在已是中午,还要再等到下午2:30才可以报到。林夕打开一个包,没发现什么易碎易折品,就坐下来。楼下已有十几个新生在等待,但每个新生都被父母簇拥着,令林夕倍感寂寞。
这时又有一对父子提着大包小包走来。林夕见那学生模样在向自己打量,冲他一笑。
他走来。“嗨。”
“嗨”林夕用家乡话问了一句。
那学生一愣,静一下“你是不是问我从哪来?”林夕点点头。想怎么在县城时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说话的生硬,和和气气一句话总像吵架一样。那学生一笑:“我是唐伯龙,唐伯虎的哥哥,呵呵,承德的,承德露露,承德避暑山庄,听说过吗?”
林夕想这个说话适合市场潮流,买一赠三,但从他语气中气出了友善。
唐伯龙笑道:“你为什么不试着说普通话呢?”
林夕暗自惭愧,从来都是这样,哑巴看着结巴也是羡慕的。说方言者对普通话者相当于后者对英文者,有一种居低临上的感觉。
陌生人初识总是千方百计的表示亲密,拼命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问到山穷水尽,大不了旧题重提再问细致一点。虚假得旁观者嘴痒。
一个新生又来凑热闹,自我介绍:闻逸绍,天津人。
林夕乍一听以为是闻一多的魂灵,一多一少的,闻逸绍开口道:“你们是坐火车来的吧?”
林夕点点头,唐伯龙笑道:“是啦?要是爬着来,那还了得。”
闻逸绍道:“嗯,我是我爸的公司派车送我来的。”语气中有一种自傲,像大公鸡的师父。
林夕恨不能再塞给他一个鸟笼让他托着,那就更像“遗少”了。
闻逸绍从包中拿出三个苹果,分递给两人,自己先咬一口:“很甜的,你们尝尝看,我爸的公司发的。”
林夕看手中的苹果,像少女的粉庞儿。
唐伯龙也不客气,嚼一口,点头道:“嗯,这是不是那种‘富士蜜’的”。
闻逸绍道:“是啊,我爸的公司每年都发那么多箱水果,家里人吃不完,就慢慢烂掉。我和妹妹就当弹子用,或者就从六楼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