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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晏看着简沅小心扶他起来,她忙快步上前,欲伸手去扶他,缺又不敢,便空垂着手颤声道:“大人的病……真不是装的吗?”
简沅回头看她道:“自然不是假的,你当晋王派来的张太医是吃素的吗?师父可是大方将他珍藏多年的千年人参都拿出来了,他这几日才稍稍好些,你怎就这样没有眼力?”
她怎是没有眼力,她是气糊涂了!
“别怪她了。”顾辞扶着敞椅把手坐下,又含笑看着禾晏道,“傻愣着作何?过来。”
禾晏愣着不敢往前,简沅推她往前,一面又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没有骗你,此前除了皇上,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皇上……
禾晏听得有些糊涂,顾辞一眼便知她迷糊了,他略一笑,朝简沅道:“这里没事了,简姑娘先回去吧。”
简沅自知他们两个有话要说,点头便出去。
房门悄然关上,顾辞才低声道:“当日我若不死,晋王是绝对不会让我离开,我也的确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让你们告诉皇上,的确是不想皇上为难,却不想,皇上心如明镜,早已洞悉一切。”
听他一一道来,禾晏瞬间如醍醐灌顶,她的眼睛猛地撑大,脱口道:“那日皇上去相府,不是找你下棋叙旧的?”
他却浅笑道:“自然也有下棋叙旧,只是皇上早早猜到晋王不看着我死不会罢休,所以他离开之时,留了一颗龟息丹给我。只要服下龟息丹,十二时辰内必将脉搏气息全无。晋王为人多疑,又每日派张太医前来替我把脉,我若突然死了,他定会起疑心。皇上便要我赌一把。”
禾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容祁要他赌一把,在他病情极重时服下龟息丹才不会引起晋王怀疑,可一旦到那时,他的身体已到极致,最后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也是未知。
一个不慎,便真的是天人永隔。
是以简沅才要说顾辞的命是她和常千鹤千方百计给捡回来的。
“是容礼带你离京的?”禾晏的声音颤抖,他伸手握住她同样颤抖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至身边。
他仍是清浅道:“那时候除了皇上与我,还没有别人知晓此事,晋王日夜监视相府,只有容礼能将我带出京城。因为晋王不会防他。”
晋王防谁也不会防死人。
禾晏震惊无比,怎么也没想到容祁不声不响,却是暗中将事情安排得这样缜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她忍住眼泪看着他。
他却道:“怕你知道后骗不过晋王,也怕……怕你最后空欢喜一场。”他若挺不过来,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禾晏反握住他的手,上前半跪在他身侧,扬起小脸问:“那现在,都好了吗?”
他却是笑:“常掌门很疼你,怕你伤心才尽心尽力地医治我。”
禾晏含泪笑道:“他嫌我没同他学女红呢!”
二人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禾晏吃了一惊,她朝顾辞对视一眼,外头又传来声音,禾晏忙起身跑出去。
不过才一会不见的简沅和容礼竟然打起来了!
禾晏出去时,正巧见容礼往后退了几步,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已见血丝。
“住手!”禾晏上前拦在容礼面前,朝简沅道,“师姐,这到底怎么了?”
简沅的眼底明显有杀气,她直指向容礼道:“他说是他杀了师兄,我一直以为是魏王世子,却没想到是他!禾晏,是他杀了师兄!竟然是他!你给我让开!”
禾晏心中一惊,谢琅的事,终是东窗事发了!
身后容礼开口道:“禾晏,你让开,人的确是我杀的,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他杀了谢琅,简沅杀了容世钧,原本容礼以为是他更恨的。
可自从得知是简沅救他出死牢后,他才觉得可笑,世上竟还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他杀她挚爱,她却救了他!
离京之后,他曾想过要坦白,只那时顾辞生死未卜,禾晏也不知能不能与他们见上面,他终是选择了沉默。
事到如今,他若再做个缩头乌龟,那便不算是个男人了。
所以在看到禾晏与顾辞团聚后,他将事实真相告诉了简沅。
简沅果真想就此杀了他。
禾晏一听容礼的话,自然就联系起了一切,这件事容礼的确理亏,可是眼下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简沅杀容礼,她怎可能做得到?
“师姐,有话好好说,其实……”
“禾晏,你让开!”禾晏的话未说完,便被容礼用力一把推开。
简沅见此,运气将手中三枚银针射向容礼。容礼分明瞧见却不打算再躲,禾晏失声道:“容礼,不要!”
禾晏来不及站起来,耳畔却有一阵疾风吹过,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三枚银针并未射中容礼,似有什么东西从禾晏身后飞来,银针“唰唰”都射了上去。
待那东西掉落,众人才震惊。
禾晏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顾辞厚颜无耻地从她手中夺走的荷包!
“大人!”她猛地回过头去。
顾辞一手扶着门框,却已是站立不住,半膝跪下,捂胸便“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大人!”禾晏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朝他跑去,害怕地扶住他问,“你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容礼亦是吃了一惊。
简沅本能地朝顾辞走去,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一面伸手向他道:“你竟敢运气,你真是不想活了吗?”
顾辞却不让她把脉,将手移开,喘息道:“谢琅一事,我也有错。”简沅欲开口,却被他制止,“容礼杀他,我早知道,是我瞒着你。”
禾晏心中害怕,怕简沅怒意上来连顾辞也会下手,忙挡身在顾辞面前,咬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要他瞒着的,师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简沅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二人,空垂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顾辞费力推开禾晏,目光坦荡看着简沅,道:“容礼杀你挚爱,他却是我的恩人,今日我若看着你杀他而袖手旁观,也就不配苟活。简姑娘……”
“不要说了!”简沅厉声喝断他的话,她的心里很乱,容礼是杀师兄的凶手,她必须要杀了他。可他又是顾辞想要保的人,顾辞却是师兄心存愧疚之人……那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又看向容礼,那一个眼底并无惧意,反而是中坦荡求死的神态,她的心口一震,当日他与谢琅各为其主,谁又能说孰对孰错。
可是,她就是恨啊!
禾晏见她突然转身吓了一跳,却闻得简沅冷冷道:“今日我不在你们面前杀他,总有一日我也会替师兄报仇的!”
禾晏心中似被长针扎过,她惶惶然想起容祁对她说的话,他要禾晏记着,犯下死罪便莫想活得太过轻松。
那时她还不懂,觉得只要能活着便好,如今却是明白了,这当中有简沅的恨意,更有容礼此生所要背负的深深愧疚之情。
他到底忍不住,所以才要亲口说出实情,便是想引简沅杀他。
简沅愤然咬牙,抬步便要离去。
“师姐!”禾晏本能地叫她一声,顾辞欲撑起身子,却再说出一个“简”字时,又忽然呕出鲜血,支撑不住昏倒在禾晏怀里。
“大人!”禾晏惊叫一声,容礼已上前,禾晏慌忙看向将要离去的简沅,哀求道,“师姐你别走!我求求你!师姐!”
简沅的脸色难看到极致,内心挣扎一番,终是又回身过来。
将顾辞扶回房,禾晏焦急站在边上看着简沅诊治,双手不停搓着,不断地问:“没事吧?他会没事吧?”
容礼将她拉至外头,安慰道:“你这样一停不停说话,叫你师姐如何静心医治?放心,会没事的。”
禾晏握紧容礼的手:“我怕他出事,可我也怕你有事,容礼,那时对你说的话全是气话,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这样才不枉……”
她的话至一半,忽见简沅自房内出来,她的脸色不佳,禾晏蓦地愣住了。
简沅也不看一侧的容礼,上前便一把将禾晏拖走。
“师姐……”
禾晏脱口唤她,忽然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走得远了些,简沅才停下步子,她回过头来看她,禾晏心底紧张,却闻得她突然道:“你表姐的事不必同容礼提及。”
表姐……禾晏一怔:“你指她替容礼求情的事吗?”
简沅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她凭什么替容礼求情,皇上又凭什么会答应?”
这一问,禾晏终是答不出来。
简沅继续道:“你那好表姐秽乱后宫,怀上侍卫的野种,皇上是不想费心处理此等丑事,这才同意用她与那野种的命换容礼活着。”
禾晏两只眼睛撑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容色坚定,着实不像是撒谎。她又想起容礼曾提过,说是一个秽乱后宫的死囚死他死了,莫不是那奸夫吗?
可表姐怎会这样自暴自弃,那奸夫又是谁?
是她曾派来杀她的那个侍卫吗?
禾晏思来想去,忽而又觉得好笑,事情已经发生,是谁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她的眸华落在简沅的脸上,低低道:“师姐那样恨他,他心仪我表姐,你若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必定痛不欲生,你又为何阻止我说出来?”
简沅却冷笑:“你当我是为了他?我只是可怜沈琉璃,死者为大,我尊重她的意愿。”
“谢谢。”禾晏是感激她的,只是她从未想过沈琉璃的死竟同容礼有关。
其实有时候,真相未必会比谎言好。
“禾晏……”简沅忽而又唤她一声,禾晏见她神情认真,以为她是要说谢琅的事,不由得整个人都紧绷了,心底思绪飞快,想着该如何应对,却不想,简沅一张口,竟是道,“当初大人回京时便已做下最坏打算,后来皇上赐药,他不敢告诉你,亦是不想你空欢喜一场,你该知晓,他的病不假。”
禾晏听着听着,心跳微微加快,她面上却是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啊,现在不是有你和师父吗!”
简沅面色低冷,话语亦是:“如今便是他当初害怕的那个最坏境地。”她一顿,瞧着禾晏脸上笑容缓缓退去,她依旧要说,“我与师父的医术只能保他两载无虞。”
禾晏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仍是极力堆起笑容:“师姐你别开玩笑。”
她往前跨一步,一字一句道:“他自己不知,他若知晓,定不会与你见面,是我于心不忍,同师父串通瞒了他。”
禾晏的身子一僵,闻得面前女子又道:“总想着能够让你们更长久一些,却不想,我救不了师兄,依旧救不了大人。对不起,我已尽力。”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至少他们可以欢乐地在一起,不必在京中那时一样担惊受怕。
至少他们还有更多一点的时间,不会如那日一样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别。
禾晏没有哭,拼命地忍住悲伤,还是笑:“师姐,这样就很好。”
总害怕他不好,可如今得知了事实真相,禾晏却说不清为何,反而坦然了。
“我知道,容礼的事,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一定要放过他,只因我也恨着晋王,我也想杀了晋王!”禾晏低头一笑,道,“可我知道,倘若大人不在了,他亦不希望我那样做。”
简沅再没有说话,树叶“簌簌”声围绕着二人,日光零落,山间似有孤寂蔓延。
…………
在床边守到深夜,顾辞才醒来。
禾晏忙将手中木梳收起来,俯身过去:“你醒了!别起来!”
他轻弱一笑,听话地躺下,道:“还想着待再见,能让你记起以前的我,也想过亲自去青州接你,到底是我想多了。”
禾晏哼一声,道:“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以前是你,现在是你,以后还是你!”她顿一下,又笑道,“从前厌恶你当官,如今大人却是叫顺口了,改不过来!”
他嗤的笑。
她靠过去,与他额角相抵,“大人,我如今都与他人有过婚约了,你还要娶我吗?”
他的眉目清浅,唇角带笑:“禾晏,我如今都两袖清风,连聘礼都没,你还要嫁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环住他的身子,霸道道:“我出聘礼,我娶你!”
他笑:“我很贵。”
她亦笑:“便宜的我不要!”
“那你可得好好准备。”
“我会倾尽所有来娶你。”
他含笑拥住她略微颤抖的身躯,幸福笑道:“我只要你,有你便足够。”
温热泪水滴落在他的颈项,他蹙眉:“哭什么?”
禾晏将小脸埋入他领口,哭着道:“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他好笑道:“我人都在这里,还需要听更多的话吗?”
她不想他瞧出她的悲伤,紧紧抱着他,咬牙道:“需要,每天都需要,一辈子都需要!”
他蹙眉:“秦禾晏,别得寸进尺。那阿瓷你休了吗?”
禾晏一怔,这才想起他昔日的话来,她嗔怒直起身道:“我就不休,谁让你要我嫁给它的?还有,你的宝贝小鱼还在我手里,多说些好听的话才能将它赎回去!”
他温然眉目有笑容绽开,“既赎了我也再养不起它了。”
“那我让阿瓷吃了它。”
他将她拉近,咬住她的唇:“你敢!”
她咯咯地笑,翻身躺在他边上,一手还执拗地握住他的手,道:“赶快好起来,本姑娘好来娶你!”
他应着,片刻再看他,果真又睡沉了。
…………
翌日趁顾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