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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道自己姓钱,谭蜜便称呼她钱婆婆。
来到匪围的女人,人人身上都有故事,不是被掳来的,便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金峰寨这几年所诛多为不义之人,所劫多为不义之财,但这些人的家眷和仆人——那些屈从于父、夫、兄、主的女人们,却大多都是无辜的,所以最后这些女人大抵都能活着留在金峰寨。
纵然,金峰寨对待女人的方式也仁义不到哪去,但至少给了她们一处赖以栖息的居所。对多数女人而言,这就比孤身流落在外饱尝战火硝烟好得多。
围楼空间狭窄,供人通过的长廊不比梅曳凡那里的那样宽敞易行,谭蜜和钱婆婆一前一后的走过去,到拐弯处还要侧身吸腹才能通过。而且因冬天洗衣晾晒便会结冰,现到了春天,住在围楼上的人纷纷把自己洗干净的衣服晾在廊子里,更加阻挠了她们先行的速度。
好在谭蜜不是个急脾气,钱婆子上了岁数就更不是,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从晾晒的衣物下穿过。
这样走了一小会儿,钱婆子忽然笑着道:“姑娘,我们这儿住的虽然不比二当家院子里清净宽敞,但胜在人多热闹,现下不显,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谭蜜正猫腰屈身穿过一道屏障,回话的语气就难免显得有些应付,“钱婆婆说的是,二当家那里的确是大得空了些……”
或许见谭蜜反应尔尔,钱婆子忽然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来,带了几分郑然地告诉谭蜜,“说真的,姑娘,老婆子我虽听说你是犯了错才被二当家赶出来的,但我看你这大家出来的小姐,身上却半点小姐气儿都没有,是个好姑娘!但你以往竟享清福了,唉,我真担心你以后会住不惯这里,忍受不了,去了……就……哎!”钱婆子说到这儿摇着头叹开了气,不再继续话下。
看着钱婆子欲言又止,谭蜜莞尔,知她是有顾虑才没继续,故和气的同她道:“婆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钱婆子咽了口吐沫,“姑娘可听说过在围子后边河州上住的女人?”
谭蜜没想到她是要跟自己说——河房女的事,怔了下后点头说晓得。
“那婆子我就直说了!姑娘是大家里的小姐,又生得这样白净好看,我就怕姑娘吃不得苦,到最后去做那河州上的女人。”钱婆子走近谭蜜,牵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她们看似不用做活受苦,时不时还能从相好的男人那里得些吃穿的东西,但是到底卖了皮肉,日后若真有机会再嫁人,那也困难了。”
“那些河房女不都是被强迫的?”谭蜜不解,“就算谭蜜不愿,若是被他们强迫,恐也……”
“怎么会?别的匪帮我不知,咱们金峰寨可不干强迫女人当妓的事!除了当家的们,毕竟下面这些地位一般的男人都不便娶亲……那啥,你也别怪我老婆子说话粗俗。但男人们到底都是有需要的。寨主体谅他们,才弄来了几个妓^女养在河边,供围子里功劳大的男人们……那个。后来,有一些被掳来的富贵小姐吃不了苦,便主动要求住进去,也就成了现下的河房女。”
“她们……都是自愿的?”谭蜜惊愕,脸色霎时苍白。
亏梅曳凡还一直拿送她去当河房女吓唬她,原来根本就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钱婆子:“都是吃不得苦自愿去的,姑娘你可不能学她们!”
谭蜜想了想,郑重而认真地点头,并真诚向劝自己自爱的钱婆子道了谢。
——
钱婆子推说自己还有事,让谭蜜自去灶房领差事,二人道别后,她看谭蜜走得远了,才绕过两处挂晒着衣服的木撑子,走到一处阴暗人少的角落处,学了一声鸟叫后,有个着绛紫色布衣皮甲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到了她面前。
“戮爷,您让我提点那个谭姑娘的话,我都说到了。”钱婆子讨好地道。
戮影面无表情从怀里逃出几粒碎银子,交到钱婆子手上,“这是我替三当家打赏你的,辛苦了,钱婆。”
钱婆子喜滋滋将钱接过来,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以后有这等好差事,戮爷别忘了我老太婆!”
戮影淡淡道:“今后有劳你多照顾好谭姑娘,万一她遇到什么事,也劳你过来和我说一声。”
钱婆子掂量手里银子重量半晌,方才塞到袖中,听戮影这么说,又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道:“这个嘛——说是可以,只是您看呐,老太婆我平时手头还有这么多差事,恐怕不太方便……”
“你放心,”知道她这样是在计较赏钱,戮影鄙夷看了她一眼道:“到时候银钱肯定少不了你的!”
“嗳!这就对了!”钱婆子喜形于色“我就说咱们三当家和戮爷最大方呢!”
戮影轻轻冷哼了声,“你求财,该懂规矩。你若是跟谁透露半点今日之事,在下保证你有钱收没命花!”
钱婆子缩了缩脖子,面带些许畏色地慌忙摆手,“不敢不敢……三当家何许人也?我可不敢在外边乱嚼他的事。”
戮影见她这模样,知是威胁起作用,又吓唬了她几句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替在外奔波的三当家和刚刚搬了家的谭小蜜,求个留言,乃们看他们被我折磨的也挺不容易的,那啥,你们真的不希望他们有点实质的发展吗?(⊙o⊙)
附第二则番外:
(二)它是公的
剪完窗花,月亮已经高高爬上天空,谭蜜看天色已晚,便向众人告别回去。
走至院子中,突然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向她扑过来,谭蜜吓了一跳,定晴一看,竟然是大白狗——漱冰。
谭菱颤颤巍巍地躲到半根断柱后,道:“四姐,它怎么不对你叫?也不咬你?”来了这么久,漱冰每次见了她还是叫得惊天地泣鬼神,故谭菱始终不敢靠近它。
谭蜜:“我也不知道啊……”刚说完,她就被漱冰扑在地上舔,谭蜜被它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不过笑着笑着,就感觉身上重量轻了,一看原是涂煜单手将漱冰给提溜起来了!
大狗整个悬在空中吓得呜呜乱叫,样子十分可怜,而涂煜脸色冷如冰封,一副要狠狠教训漱冰的姿态。
谭蜜紧张不安地替漱冰求情道:“它没咬我!你……别……伤了它。”
涂煜气着哼了一声,竟甩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谭蜜翻着眼睛想了好半天,可始终也理解不了涂煜在说什么……
涂煜瞧着她不解,气愤地看了一眼正可怜呜呜地漱冰,道:
“它是公的!”
一切属性是公的生物靠近她,他都会很生气好嘛!^_^
、第19章 遭整
灶房由前后两组平房组成,后面那组平房有两间,一间用来贮藏柴薪,一间用来存放食材,前面是一大间,用来烹饪和发放整个匪围的食物。
谭蜜以前去过的都是前边那间,是以这次她为了见庆姐,还是第一次往后边的房子去。
用手挪开一截低矮篱笆,再回身将它挪到原来位置,谭蜜方往里走去,看较小的那间房门上落了铁锁,她理所当然走到另一间房,扣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嘭”的一声从内打开,一张妩媚依旧却不再青春的脸出现在谭蜜眼前。
庆姐看了谭蜜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她进来。
谭蜜进门后,环视房内,发现房内除了两个木凳外,仅仅放着四个多层的木架,其上稀稀落落摆放着十来棵白菜便没有其他。
不过,屋里墙壁上倒是满满当当地挂着腊肉、大蒜、辣椒、包谷。地面上堆积着许多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石罐和石坛,谭蜜猜想内里装的应该是腌菜之类的东西。
庆姐找了只木凳坐了,谭蜜于是在她对面站定。
“叫谭蜜是吧?”庆姐也不看谭蜜,从袖袋中摸出一把瓜子,手往谭蜜跟前推了下,问:“吃吗?”
谭蜜摇了摇头,“我不吃。”说完想了下,又补了句,“谢谢庆姐。”
“哟!”庆姐柳叶眉挑了挑,轻蔑地讽刺:“谭家小姐嫌弃葵花籽寒酸是不是?”
谭蜜唇掀了掀,想辩解,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若言语重了她怕对方听着不待见,轻了……她又怕自己说不周全。
“行了,我也不跟你磨叽!总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出身,只要进了我灶房,都归我差遣,今后无论什么事,你都只能听我一个的。除非,”庆姐讪笑,边磕瓜子边道:“你挨不住了,主动要住到河边上去。”
谭蜜眼波微动,心里不无气愤地想: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去那种地方!嘴上却仅仅是乖顺地道:“谭蜜明白了。”
庆姐见她服帖,脸上显出满意之色,“说起来你来的也挺是时候,三日后,小少爷要和宋小姐成婚,灶房这边正缺人手!”
小少爷?宋小姐?成婚?
谭蜜眼皮跳了一下!想到那天抓着她手不放的桀骜少年,现下竟然要成婚了?她就觉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她记得那个“宋小姐”,全名叫作宋鹅雪。
宋家算是谭家的一个远方穷亲戚,宋鹅雪幼时跟着家人来投奔谭家,家人过世后,谭家便没有再把她当小姐养,而是把她当成丫鬟使唤。
柳蓉和鸣阑二人跟了梅曳凡两、三年,梅曳凡都没打算要给她们任何名分,而宋鹅雪跟着田颂才几个月,就能让田颂娶她,这个女孩还真是不简单!
不过转念,谭蜜想田颂到底只是个无甚心机的年轻人,他和梅曳凡那种城府深沉的人实在也没什么可比性。是故也许田颂是真心欢喜宋鹅雪也不一定。
庆姐磕了十来粒瓜子,继续道:“约莫就是这两日了,三当家、岳军师、小少爷他们就该回来了……可你看看,你看看,咱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唉……”说着说着她竟抱怨起来。
谭蜜请缨,“那庆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庆姐抬眼瞥了眼谭蜜无邪的模样,唇角拢起一缕得逞的笑,但很快便憋了回去,正色同谭蜜道:“咱们灶房算上你,现下一共有六个人。昨日已有两人结伴往县城里采办婚礼上用的东西去了。可现下至少要留有三人维持日常的活计才行!然眼下柴禾还是不够数——谭蜜你就负责去围子外的树林里砍柴吧——”
“我,砍柴?”谭蜜讷讷重复庆姐的安排,满脸不可置信。
庆姐听出来她的犹豫,倏就跳了脚,不满地把一把瓜子皮砸到谭蜜脚下,瞪着她道:“你什么意思?!给你个轻松的差事,你还不乐意了哈?”她一把拽住谭蜜衣服,拉着她就往外走,“你要不乐意就直说!老娘这就去跟二当家退人,告诉他我用不了你……!”
谭蜜大约感觉出自己是被算计了,却只能拦在她前面,道:“庆姐,你别这样,我去坎、我去坎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庆姐气哼哼地瞪了谭蜜一眼。
——
这是谭蜜第二次出围,上一次她是跳出来的,这一次倒是走的正经门路,但她这回心情比上回也轻松不到哪去。
庆姐提供给她一架小木车,一把斧头,及一个供她中午吃的用布包着的杂面馍馍。
她送谭蜜倒围口,嘱咐她早去早回便回去了。
谭蜜望着匪围那道大门在自己身后一点点合上,心也越来越沉。
纵然她耐力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干砍柴这么重的活。而且先不要说砍柴,就说刚才她从灶房把这手推车一路推出匪围,她就已经觉得自己胳膊抬不起来了……
等下她还要推着它走到很远的树林里……,估计走到那儿,她胳膊也就快断了……试问她还怎么砍柴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谭蜜忖,到了地方她先稍微歇一会儿,等缓过劲儿再图打算便是。
同时。
在谭蜜曾经纵身一跃的烽火台上,屠风和戮影二人的目光正默默跟随着台下——推着木推车向着远方艰难踽行的瘦小身影。
一会儿,屠风有些存不住气了,手翻着石墙就要跃下去,却不成想戮影比他还快,好像早已预见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低喝:“你想干什么?”
“我去帮她!”屠风胸口里怒气乱冲乱撞。
“你别冲动!你看那里——”他指了指隐在围墙拐弯处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屠风眺望半晌才道,“那不是二当家身边的松夜?”
戮影眼睛翻了一下,收回视线,“谭蜜才到灶房就遭此恶整,现看来或许都是二当家的意思!”
“我听说谭姑娘在二当家院子里和那个小子关系尚可,会不会是他出于私人的意愿——想要暗中保护和帮助谭姑娘?”屠风分析道。
戮影冰冷的脸上堆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如果他是真想要帮谭姑娘,何必还须我们出手?只要他等下存不住气了自会上手帮忙。然若是我所预料的,他授命二当家监视——那他想要监视的肯定不会仅仅是谭姑娘一人,他真正想看的该是我们会不会出手帮助谭姑娘……”
“那按你所说,二当家是想试探咱们当家的心意,才有意将谭姑娘赶出来、恶意让她陷入困境?”屠风眼睛不由睁大。
戮影点头,“看来你不笨。”
屠风没好气地道:“我当然不笨!不过我还是要去帮谭姑娘,你看她推车尚且笨拙吃力成这样,等下她如何砍得了柴……”他默了一会儿,声音突然低下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