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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想必是他不愿意罢了。”陈以晨声音淡定,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自然。
而方以宸却有那么一刻,脸上的笑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说得对,”她又笑了,浑不在意一般,“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知道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你又何必假惺惺把他让给我,独自离开?”
“不,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陈以晨声音淡淡,却透着坚定和顿悟后的清明,“我那时候以为,你会好好珍惜他,你们在一起会很快乐,然后逐渐把我忘掉。可是我后来终于知道,什么都可以谦让,唯独爱情不可以;你们在一起不会快乐,因为他爱的不是你;他也不会把我忘掉,就如同,我也从没有一天把他忘掉。”
方以宸一愣,她没料到陈以晨对她会这么坦白。半晌,她又笑了——她觉得自己总是笑,可却没有几次是真正开心的笑。
“陈以晨,没想到你如今一副被宠得傻乎乎的样子,脑筋倒是很清楚嘛。哦,不,应该说是更加清楚了。”
陈以晨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帽子。她听着方以宸总是暗含讽刺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凉,可她还是转头看着她,目光的气势分毫不输给她,字字清晰道:“方以宸,我一直就希望我们能同爷爷说的那样做好姐妹,现在也一样。可是我却再也不会做将爱人出让的傻事,你可要记清楚。”
方以宸略顿了顿,道:“你以为世上只有陆以辰一个男人吗?实话告诉你,这六年间我见识过的男人不知多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想着陆以辰的女孩儿了。”
“那最好。”陈以晨将帽子重新拉上。
方以宸却忽然间觉得无趣。她望着窗外的云海,刺目的阳光照着昔日那双不染尘埃的大眼睛,竟似有着淡淡的水光。
以辰哥
以辰哥
以辰哥
很小的时候,她曾经对着传说中可以让愿望成真的流星雨口中默默念道:“我希望,长大后,可以做以辰哥的妻子!”
一旁同样小小的楚青杫大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俩早就指腹为婚了?你就是不许愿你的以辰哥也会让你圆梦的!”
小女孩儿也不害臊,正要得意,却听见另一边雅致如玉高贵淡漠的少年皱眉训道:“老六你瞎说什么?”
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以辰哥是她的啊,没想到到头来,全是一个笑话。
唇角自嘲地勾起,眉眼下是数不清的黯然。
旁边的陈以晨,也陷入沉思。可她想的却不是陆以辰。
人说近乡情更怯,她回B市时并没有情切,可如今在回H市的路上,她却深刻地感受到了。只是,家乡还是家乡,而迎接她的,不再是大槐树下急切等待着的父母,而是两座冰凉荒芜的坟墓。
那一年,她十七岁,进B市,入C大,遇到了方以宸、孟紫苑,遇到了陆以辰——这个可以予她整个天下的男人,曾经,她以为那是她幸运的那一年,可就在元旦过去不久的一个冬日,却让她的生命瞬间归入黑暗,差点万劫不复。
人生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她从来就知道,可当她同往常一般坐在图书馆里头看报纸,却在头版头条看到父母车祸现场的巨幅照片时,她根本不可能以平常心来对待这场飞来横祸。
陆以辰,那样完美的男人她那时候不敢要;那时候的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支撑她走过许多艰难与痛苦的根源与动力,却在一夕崩塌。
她从小就与别家的孩子不一样。别家的孩子有爷爷奶奶三姑六姨,她只有爸爸妈妈;别家的孩子有玩偶游戏,她只有爸爸妈妈。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妈妈的眼睛,爸爸的腿,然后在那个美丽的小山村永永远远地过下去。
世间多繁华,从来与她无关。不是她清心寡欲,只是幼时历过的苦痛已经够多,还没享受过繁华,她已经看尽了阴暗。而爸爸妈妈是她唯一的安全港。
所以,当爸爸妈妈都离开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被单独留下来该做什么。
爸爸妈妈是在B市发生的车祸,她当时甚至不知道两老竟然离开了方家村,克服着他们作为残疾人几乎无法克服的各种障碍,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只为了看她。她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离开H市,最终却客死异乡,尸骨不全。
那篇报道题为“残疾夫妻遭遇抢匪致双双身亡,世人良心何在?”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父母乘坐的是不正规出租车,司机见他们怀揣数千元现金便心生歹意,没料到两人拼死挣扎,最后汽车失控,与另一辆货车相撞。
她那本就身残的父母,在严重的车祸下当场死亡,而那名司机,负伤逃走。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C大图书馆跑到那个报纸上所说的医院的。只知道她不停地跪着哀求医生救她的爸爸妈妈,然后那个医生告诉她说,人再送来前就已经死了,她来得正好,因为他们正不知道把他们的尸首怎么处理。
然后她像疯了一样地找爸爸妈妈,好心给她指路的护士朝着标有“太平间”的地方指去,她便跑进去那个森冷阴寒的地方,在里面找了好久,才找到爸爸妈妈。
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了。
而她,他们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连他们死前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她的精神彻底陷入崩溃。
她在太平间待了整整七天七夜,不愿离去,也不愿别人将父母的遗体迁走。她甚至一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就这么不吃不喝,看着他们永远逝去的容颜。
浑浑噩噩的黑暗时光过了整整一个月,等她再次清醒时,她已经在陆以辰的身边被照顾很久。
她知道,如果没有他,她只怕那时候就死了——陪着爸爸妈妈,死在那个寒冷的太平间。又怎会有后来的发现身世,重回陈家的机会呢?所以她欠他的,真是比山高比海深啊
飞机抵达H市时,已是下午。
两人刚出机场,就有爷爷安排的人迎接上来。在问先去方家村还是王家时,陈以晨却说,去市烈士公墓就可以。
因为自己当时已经精神失常,父母的后事都是由陆以辰办的。他将两老葬回了方家村,算是落叶归根,想必两老也是愿意的;可他又在H市的烈士公墓里给他们安了灵位,葬的只是他们车祸时染血的衣冠。
记得那时候他还对傻傻呆呆的她说:“爸爸妈妈不会想留在B市的,我们让他们回家,然后再到H市安排烈士公墓,让所有的人都来祭拜,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21点继续
☆、chapter20
记得那时候他还对傻傻呆呆的她说:“爸爸妈妈不会想留在B市的,我们让他们回家,然后再到H市安排烈士公墓,让所有的人都来祭拜,好不好?”
她那时候尚且不懂,等到病好了之后,她才想起来问他,普通人是怎么可以葬到烈士公墓去的,那时候他笑得动人,“他们可是把我的晨宝宝养大的英雄,怎么算不得烈士了?”
她当时简直哭笑不得。
深思之间,车子已经停下。
烈士公墓里松柏葱茏,肃穆安宁。陈以晨将帽子、墨镜都留在车上,走上墨黑色的石阶,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显得身影孱弱而清冷。
很快就找到了父母的位置,她望着墓碑上父母六年前的笑容,心,仿佛被一把钝刀狠狠割扯。
恍惚间又想起B市妈妈的话,“晨晨,你要知道,任何人都是会死的,这是自然规律。”
是啊,任何人都是会死的,可为何老天独独对她这对可怜的父母如此不公?!他们甚至没有正常人健全的身体
白衣女孩儿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贴着墓碑的小脸苍白羸弱。
“爸爸妈妈,”她小声道,“晨晨来看你们了。晨晨现在有好多人疼,可是还是好想好想爸爸妈妈啊。晨晨六年都没来看你们,你们不会生气吧?”
“唔,陆以辰向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我知道,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爸爸妈妈,我有时候觉得,会不会是因为我太过幸福了,所以将你们的幸福也拿走了?”声音不知何时已经颤抖。她伸手拂过照片上的音容笑貌,道:“要真是这样,我情愿不要幸福。只求爸爸妈妈可以永远陪着晨晨。”
女孩儿絮絮叨叨不知说了多久,说完后,又独自蹲在墓碑旁,发着呆,暗沉的眸子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逐渐西下,本就静谧的墓地更是森冷阴凉。
方以宸对这对完全没见过面的父母并没有感情,只对着他们拜了几拜,就在远处一直等着。
等到两人离开公墓时,天已经快黑了。
陈以晨走向远处等待着的车子,并没有回头。她想,爸爸妈妈也定然是希望她忘掉过去的一切,好好重新开始的。
从此,她会将他们记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偶尔翻出来想想。可她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她现在是B市陈家的女儿,是那个有着万千宠爱而不该伤春悲秋的女子。她现在的父母、爷爷也同样爱她,所有她要将过去的伤痛彻底掩埋,做一个不能让爱她的人失望的好女儿。
那处松柏掩映下的墓地安静空濛,寂静地目送着女孩儿越走越远
陈以晨准备去一趟王家,可方以宸却不愿意去了。她说:“那是你外公家,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着就自己先回了酒店。
陈以晨也不勉强她,让司机开车到了H市郊外的一处别墅。
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妈,她看着陈以晨,眼里满是探究:“这位小姐找谁啊?我家少爷他不在家里。”
一句话,说得陈以晨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大妈把她当成对王家公子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了。
她正欲笑着解释一番,却见一辆车子亮着前灯穿过夜色开了过来,灯光中,陈以晨看到,那是一辆深黑色的宝马,透着深沉稳重的气度。
车子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一只纯黑色的皮鞋当先跨了下来,然后,是一位男子——英俊好看的五官带了几分端肃严整,儒雅温和的气质又带了几许迫人的高官气势。
正是时任H市市委书记的王家独子,王思言的幼弟,王思允。
还不待陈以晨说什么,他却已经看到了她,然后原本有些严肃的英俊眉目中骤然焕发出耀眼的神彩,仿佛枯木逢春般的充满活力!
“晨晨!”
他惊喜地向前大跨几步,然后双臂一伸,将让他心疼的羸弱女孩儿搂进了怀里!
某中年大妈大惊之下是大喜——咱们家万年被催婚都无动于衷的小少爷终于有女朋友了?
所以当陈以晨有点纠结地喊出“小舅舅”之时,某大妈只觉得当头一棒——怎一个晕眩了得!
相对于她的晕眩,王思允则是从晕眩了回过神来。
他浑身一僵,然后不着痕迹地放开了怀中的女孩儿。
“你看我,看到你太开心就什么都忘了。”他的笑声干净好听,可若是白天,脸上的僵硬只怕是藏不住的。
王思允,男,今年三十五岁,职业是沉稳严肃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市之市委书记,性格经周边实践和鉴定是温雅谦和严谨肃整外带过于内敛。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在看到某一个人时太开心到什么都忘了?!
这要是他身边那位深谙其性秘书听说,是打死也不敢信的。
陈以晨也有些莫名其妙,她想象中的市委书记应该是很稳重才对的吧?当然,她没有过于在意此事,微笑着回到:“今天来的突然,外公外婆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走,我带你进去。”王思允的声音是那种低沉醇厚的柔和,像是一笔浓重的黑白山水,带着几分成熟的况味,听起来很舒服。
开门的大妈也给陈以晨道歉,陈以晨笑着跟她点头致意,便随着王思允进了王家。
说实在的,陈以晨对王家长辈一直没有什么好感。高中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是她不可磨灭的伤痕,而又与王家脱不了干系。虽然后来她的身世揭穿时,王家也算给了她一个交代,可如果她不是陈家的公主呢?如果她一直只是方晨,她便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应有的赔偿。
当然,王思允算是一个例外。这个舅舅,她是感激的。许多年前,是他救了她,后来,在她父母双亡之时,他知道她惦念自己的故乡,坐上市委书记的他对她许诺说:“晨晨,我会还你一个繁华美丽的故乡。”
外公外婆也许是对她愧疚,也许是真心关心她,待她很友好,可是冥冥中,她总是觉得有几分疏离。说起来,现在不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吧,前几天白然然还跟她说,白妈妈让她回H市看看外公外婆,结果被她一口拒绝,差点没把她娘气死。
用了一顿饭,将晚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