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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石林猛地抬起头来,笑了,笑容的幅度并不大,甚至还带着几分僵硬和扭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分外狰狞。他并未答话,只是那样看着雪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雪锦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长江大桥上,被那虎狼般的男子挟持着,最后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的秉性可是一头恶狼啊,她怎么能忘记呢?
“路石林,你究竟想怎样?”雪锦攥着拳头艰难地问道。
“哈?什么怎样?”路石林歪着脑袋,满脸不解,还张着嘴巴,憨态可掬。他居然在卖萌!恶狼居然也会卖萌?雪锦凌乱了,“哥,你还真是阿妈亲生的,一模一样!”
说罢,她也不等路石林反应,径直回了房间。那天,她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勉强合上了眼,房外噼噼啪啪的声音还在继续,而她早已分不清是雨声,还是路石林敲打棺木的声音。
第二天,棺材做好了,阿妈哭泣着将阿爸装入了棺中,兴许是由于天气寒冷的关系,阿爸的尸身并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坏。
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空气清新而凄冷,众人簇拥着将阿爸抬去了平乡坟山,葬了。碑牌早已刻好,写了尊考乔父之墓几个大字,用的金文篆体,雪锦也是问了路石林才识得。
要知道她很多繁体字都认不全呢,更别提古代篆体字了。在这个时代,她基本等于文盲。倒是路石林再一次让她大跌眼镜,那货竟然精通各种古代字体,还会刻碑!!
“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啊?”雪锦不止一次问过路石林,那货每次都粲然一笑,骄傲地应道,“写书的!”回答的语气和表情总是千篇一律,毫无变化,除此之外一概不说,雪锦无奈,只得作罢了。
丧葬仪式完毕后,众人皆散去了。唯有雪锦兄妹三人还守在阿爸的墓前,就连阿妈都去忙农活了,她似乎对阿爸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雪锦每每思及此,都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口抑郁之气,难以抒发,胸闷气短,格外难受。阿妈对家人的态度实在反常,她怎么都想不通,再看路石林也是神秘兮兮的,藏了一肚子的秘密。
然而她虽懊恼,却也不好多言,只得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了。
周礼严明,以孝为先,守灵最少要守够七七四十九天,通常都是由孝子来守的。家里现在也不缺米粮,路石林便担起了孝子的责任,雪锦和云绣只多待了一个时辰,便回家去了。
有了乡长的帮忙,许多人都送了芦苇来,竟是把后院都堆满了。值得一提的是很多芦苇都已经破好了篾片,省了雪锦不少力气。
但是十天内要编好五十张长席,且每张都要有绚烂的花纹,于雪锦而言还是很有难度的,纵使她每天不吃不喝不睡觉,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晚上没有灯,她也看不见啊!
诶?等等,在这种阴雨天里,平乡晚上应该伸手不见五指才对,路石林那货昨晚是怎么抹黑做棺材的?
雪锦忽的一皱眉,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她去睡觉的时候已近亥时了,屋里似乎还有光,她还能清楚地看得见路石林脸上诡异的笑容呢!这是何故?不应该啊!
难道……
一念至此,雪锦匆匆回到了中屋,开始里里外外搜索了起来,终于被她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小碗,那些碗里皆盛着某种膏状物体,还有一根草芯附着其上,燃烧的焦黑清晰可辨。
这碗里的分明是蜡烛啊!虽然形态和雪锦记忆中的蜡烛不尽相同,但是雪锦还是一眼就将它给认了出来。
“蜡烛,是蜡烛!路石林你贴咩就是个天才啊!”雪锦忍不住一声惊呼,又蹦又跳。
在平乡三四个月,她连油灯都没见过,每天晚上早早的就睡下了,见惯了绝对漆黑的夜晚,此刻突然又见蜡烛,就等于是重见光明啊!她能不激动吗?感动得都快要哭了好吗?
昨晚注意力全在路石林身上,才忘了这茬,幸亏她机灵,留了神,要不然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路石林那天才已经连蜡烛都整出来了呢!
“路路,我爱死你了!”雪锦一边想着路石林,一边毫不避讳的胡言乱语外加狂蹦乱跳,疯疯癫癫不似常人!
云绣昨日受了刺激,一直神情恍惚,却也被雪锦此番夸张的表现惊动了,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雪锦挥挥手,讪讪地笑了笑,将小碗放了回去,又走到了后院,开始欢天喜地的编起了长席。
云绣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不疑有他,只当姐姐是突然犯了疯病,并没有多问,静静地坐在一旁,帮雪锦打起了下手。
雪锦手里编着长席,心里也没闲着,一直在寻思:那毋良一看就是个粗鄙莽夫,懂什么艺术!他所谓的出彩应该是指具有更强的画面感吧!狮子老虎之类凶猛的生物应该很合他的胃口!
想到这里,她已然迅速在脑海中打起了草稿,构思出了一副猛虎出山图。经过多次历练,现在她编长席都不需要在地上画图了。
此前她的极限是一天一张长席,现在接到的订单是十天五十张,也就是一天要完成五张。虽然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加快了手法,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完成多少算多少。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再加上本就是阴天,夜幕降临得很早,四周越来越黑,逐渐模糊了雪锦的视线。雪锦抬眼看了看长空,兀自叹了一口气,她才刚编完第一张长席呢!
“姐姐,我饿了!”云绣出声抗议道,万分委屈。
雪锦只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去了灶台。这次上集市贩卖长席,总共换来了六袋大米和三袋大豆,够他们一家吃很久了。歪头什么都没拿,菖蒲也没主动给,三七分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
简单地用过晚饭后,雪锦点起了蜡烛,又开始忙活了起来,云绣很乖,一直在帮忙,只是对那蜡烛惊奇不已,总免不了分心。
阿妈回来后,也加入到了编长席的队伍,她毕竟是熟手,有多年的经验,编织的速度比雪锦快多了,宛若行云流水,一会儿就编好了长长的一大截,只是她不会编出生动的画面罢了。
第四十一章 夜半见鬼?
更新时间201451 9:01:21 字数:2581
雪锦看着阿妈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顿时心生一计,她只要负责画面部分,其他的都交给阿妈和云绣来编织不就好了吗!这样可以省下不少力气,兴许还能完成任务呢!
打定了主意,她赶忙跟阿妈商量了起来,阿妈也觉得可行,于是三人便明确了分工细节,按部就班地忙碌了起来。
那一晚他们总共编出了四张长席,加上白天雪锦编织的那张,总数正好有五张。可是三人都已经累得虚脱了,手指麻痹,眼睛也睁不开,编织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雪锦姐妹不知不觉间倒头睡在了芦苇丛中,菖蒲拖曳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站了起来,出了门。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去田间忙活,而是去了乡长家里,和乡长简单说了几句,便回家倒头睡了。
而奇迹就在这一刻出现了!
当雪锦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时,家里已然多出来了四位重量级人物,雪锦认得,那都是和阿妈一样的平乡妇女。探听之下才知道,她们是过来帮忙编织长席的。
雪锦惊喜莫名,赶忙好吃的好喝的将那四人供了起来。有了这四人的帮忙,一天就能编出八张长席,晚上再也不需要赶工了,所以这天雪锦一大早就睡下了。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雪锦朦胧中听到一声响动,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但见有烛光在闪动,照亮了房间,路石林正忙着穿衣服。
他们兄妹三人睡同一间房,本来看到路石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件,但是这天雪锦太过疲乏,又睡得昏昏沉沉,不由得下意识地多嘴问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呢?”
路石林猛然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讪讪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起来上个茅房!”说完这话,他立马套上鞋子,连外褂都顾不得穿了,径自拿着烛火出了房间。
雪锦睡意正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欲睡去,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始终都无法入睡。路石林许久都没有回来,她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有事发生,不禁忽的坐起,抹黑穿好衣服,下了地。
这天月光分外清明,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也能勉强辨出周遭事物的轮廓了。特别是出了屋子之后,四周的一切被照得很是清晰。
路石林并不在茅房,也不在院子里,他似乎出去了。
这三更半夜的,他去做什么了呢?
查看完茅房后,雪锦忧心忡忡地从后院折回到了里屋,竟是一不留神走错了路,进到了阿妈的房间。她刚准备退出,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雪锦又吓了一跳,阿妈的床上空空如也,哪有人迹!阿妈竟然也不在,和路石林一起消失了,这……
很难让人不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吧!可是他们究竟去做什么了呢?非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干,还得背着自己和云绣,太可疑了吧!
雪锦左思右想,怎么都理不出来头绪,恰逢一阵寒风呼呼吹过,冷刺心骨,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彻底地清醒了。
他们肯定有问题!
下定了结论,雪锦再不迟疑,回屋披上外套,就出了院门。
夜很深,繁星在她的头顶上眨着眼睛,好不热闹,然与她平行的荒野却是空寂无人,只有偶尔的几声蛙叫虫鸣与她作伴,还有那躲藏在暗处的缕缕黑影在攒动,将阴森森的气息推至了顶棚。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先回去吧,要不然阿妈和路石林没找着,倒是先把我自己给吓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恍惚间亮起了一道火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却一直闪烁不息,提醒着雪锦它的存在。
难道是阿妈和路石林?
雪锦杵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见那火光一直没有熄灭,只好硬着头皮寻去了。前日下了大雨,路并不好走,很快雪锦的鞋袜便都打湿了,她索信挽起裤腿,脱了鞋,光脚走了起来,速度竟是快了许多。
火光还在远处,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她一路咬着牙步履匆匆,却是越走越心寒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向坟山靠近。
呃,那该不会是鬼火吧!思及此,她的脸都绿了,赶忙转身就跑,大步流星,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就差没飞起来了。
“嘭——”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和她撞了个正着,撞得她脑门生疼生疼的。她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个人形。
“鬼啊!”还没来得及细看,她便哭嚎着跑开了。
那人似乎是个高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她抓了回来,“小雪?怎么会是你?你在此处作甚?”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震惊,几分关切,还有几分柔情,这是……
“阿爸……”她痴痴喊了一声,早已浑身颤抖如筛糠。
“阿爸,你吓到她了!”路石林的声音由左侧传来,而后她便感觉到有只手抓紧了她的胳膊。
斜眼看去,果见路石林,她内心里的无限恐惧顷刻间决了堤,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礼节了,迅速挣开双手的束缚,一把搂住了路石林的脖子,开始寻求起了属于大活人的温暖。
“呃,又来了!”路石林一阵不安的躁动,拍了拍雪锦的后背,安抚道,“乖,不怕不怕,有哥在呢!刚刚那都是你的幻觉,幻觉……”
雪锦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却始终都没有松开手,只是鼓足勇气抬头巡视了一番,见除了路石林以外,再无他人,她才勉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路路,刚刚死去的阿爸来找我了……好可怕,吓死我了!”
话音带着诡异的哭腔,在那阴森的黑夜中擂动,听得人毛骨悚然。
然路石林却一点惊惧的神色都没有,只机械地保持着抚摸雪锦后背的动作,嘴里重复说着,“不怕不怕,那都是幻觉,幻觉……”
雪锦仍旧心有余悸,搂着路石林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路石林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抱回了家,那晚他们在同一张塌上睡了。
夜里路石林无数次挣扎着想要逃离雪锦的桎梏,却是被雪锦那“八爪鱼”越抱越紧了。他早已身心俱疲,只得将就着闭了眼。
第二天雪锦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的身旁躺着另一人,不禁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屋外众人闻声赶来,看到雪锦兄妹在同一张塌上,纷纷议论开了,各种难听的辞藻都说了出口。
雪锦这才记起了昨晚的惊魂事件以及自己和路石林一起的缘由,顿时为那声尖叫懊悔不已。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四个女人的眼睛可不是白瞎的,而且中年妇女最爱八卦,看来这次后果一定会很严重了。
“兄妹岂能同塌?这不是乱。伦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这两孩子就是被他们的阿妈教的!”
众人越说越过分了,雪锦听得气急败坏,忍不住咆哮道:“你们瞎嚷嚷什么呢?我和我哥是很纯洁的关系,只因为……他昨晚梦游,我好不容易将他给拖回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