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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只有陶心然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时辰到了,袁烈配给她的丫环月儿正殷勤地准备着诸样东西,想要帮她梳洗——这也是一个身世凄凉的可怜女孩儿,自从五岁起被卖到大皇子府,就一直陪在袁烈的身边,也是袁烈的贴身丫头之一。此次,袁烈派遣她来前,间接地表示了对陶心然的重视。可是,在陶心然的心里,她却更加的想念自己的徒弟,想念自己的曾经的自由的日子——也不知道小唐现在怎么样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陶心然的眼睛微微地闭了一闭——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有的事物,或者并非天下无双,但他存在某个特定的环境和时段,存在于某个人的心里,所以,就成就了这个人的不朽——永远无可替代。就如唐方之如她。
二皇子府里,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笑语喧哗,嘈杂而纷繁。
宽敞的大厅里,最上座是袁烈和陶心然——他未来的正妃。次之左乃皇亲贵胄,而右首,则是他的几房侧妃,还有妾侍之类。
再次之是各房公主,附马,接下来是三司六部御史台等朝廷大员,然后再按照等级高低依次安排各位贺者。
不夜的宴席中,映衬着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无数张笑脸,在畅饮,在大声的喧哗。灯红酒绿之间,流淌的是谄媚和奉称、锦上添花。
酒气、脂粉的香气,充斥着整个空间。歌台舞榭之上,丽影翩跹,酝酿出尊贵皇家特有的、醉生梦死的气息。
筵辉丽璧,乐畅和音。京城最出色的歌伎云集——能在大皇子面前一展风采,是每一个歌女梦寐以求的事。
帝王和皇后的贺礼接踵而至,而各房嫔妃相继派人道贺,就连叶妃,都郑重其事地送上贺礼,只是,仿佛心照不宣一般地,这些人都没有出席——事实上,三年前至今,逐渐年迈的帝王,已很少在朝堂之外的公众场合里露面。当然,也不是绝无仅有,除非是情非得已。但那样的不得已而为之,在而今的太平盛世里,在皇子问政的今日,却是少之又少。
帝王不出席,皇后以及各位嫔妃就更加不会出席,于是,礼收无数,不见人来。
陶心然的身份,是袁烈未过门的正妃,甚至还没有得到皇家的正式承认。按理说,不应该隆重出场,可是,袁烈仿佛就是要全天下人知道一般,不但要她盛装出席,还专门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此时的她,虽然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低落,甚至是低沉的。低眉敛眸,一言不发。那样的沉默,在袁烈问起什么时,偶尔的一句回答,相对于娇声细语的侧妃和夫人们,她更象是一座白玉的雕像,沉静的、淡然的、无声无息的。
明亮的琉璃灯盏下,陶心随意挽起的长发,一袭清淡的浅衣,在满堂的霓裳羽衣里显得落落寡合。她冷冷地望着满堂斛筹交错的身影,不置一词。
“大皇子殿下,将近年关,又恰逢您寿诞之喜,为臣的敬您一杯。”这说话的吏部尚书梵艺,他也是袁烈的亲信,一直以来,和袁烈等人过往甚密,此次,恰逢袁烈寿诞,所以,首先举起杯来,对着袁袁烈敬酒。听他如此,身边的美人不依地嗔了一声:“只有您敬酒啊,妾身也要……”
“这敬酒呢,当然是人越多越好,所以,梵艺,请你身边的美人一起吧……”袁烈认得那个含笑带嗔的女子,原是梵艺新娶的夫人,也是他一党的丞相之女,于是微微笑笑,不以为忤地回答。
看到梵艺来敬酒,其他的文武大臣们趁机上来,一个端着一杯酒,一个一个过来敬酒:“贺殿下生辰之喜,贺殿下新纳王妃之喜……”明明知道袁烈并没有正式纳妃,也知道他身侧的这个女子,是半月前相携而回,此时看到二人比肩而坐,那些人向来最懂察颜观色的文武大臣们,个个都上前道贺,投袁袁烈所好。
要知道,帝王病重,皇子之争,不知道花落谁家,恰在此时,大皇子携未来的王妃归来,是否所有的前来道贺的大臣们都避重就轻,改为另类道贺。
“承各位贵言,各位辛苦,各位请坐。”袁烈一边将酒杯塞到陶心然的手里,然后一手拖起了她的手:“本殿和本殿的王妃在此多谢大家……”未结亲的王妃,甚至连准王妃都算不上,可是,却硬生生地被说成是王妃,话中的潜台词,更是不言而喻。于是,大家更加的趁机起哄,夸奖陶心然美貌天成,贤良淑德之类,想要借此来避开更加敏感的话题。
“对啊,今日殿下新禧,不如请王妃一舞助兴如何?”众位大臣正在对着袁烈起哄,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是谁,是谁敢在这寿宴之上,要求王妃一舞呢?
随着话音,一个年轻的男子缓步上前,举杯贺袁烈生辰之喜之时,望了一眼那个脸色淡然,虽然手还握在袁烈的手里,可是,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女子,微微地笑着:“不知道王妃对于在下的建议是否以为然否?”
“沈镜……”一看到男子起哄,认出那是沈侧妃的哥哥,袁烈的眸子一敛,微微地有些不悦。要知道,不论陶心然是否会歌舞一道,今天的这个场合,也不是要求她当众起舞的时候啊……
手心里捏了捏陶心然陡然僵起来的手,袁烈似笑非笑地回首,望向了陶心然,想要看看她如何的回答。
明亮的灯光下,一袭浅色衣衫的女子瘦弱而且苍白,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袁烈的身侧——仿佛来自世界另一端的女子与眼前的奢华格格不入。但满室衣鬃香影却丝毫不能掩饰她的风采,反倒成了她的衬托——仿佛绝顶之上的初绽的梅花,冷清、倔强、与世隔绝。
而她依然是微微地笑着的,仿佛所有的光辉,都因袁烈而起。淡淡地听着沈镜的挑衅话语,再看看袁烈的一脸的想要看热闹的神情。她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沈先生是吧……”
“沈镜,见过未来的大皇子妃。”微微地躬下去的身子,有一种倨傲的淡然。他静静地望着这个面色冷清的女子,微微一笑之间:“不知未来的王妃唤沈镜有何指教……”
“沈先生,殿下生辰之喜,当举天同庆。可是,妾既然为殿下之妃,只和大殿下白头偕老。那么舞,也只会跳给大殿下一个人看,又或者说,在沈先生的眼里,将自己当成了和大殿下平起平坐的存在……”陶心然的话,清晰有力,隐隐透着说不出的讥诮——想看她跳舞?那么,你得先问一下袁烈给不给吧。一念转动之间,她又侧目,望着似笑非笑,冷眼旁观的袁烈,微微笑着:“又或者说,在大皇子的心里,自己娶回来的正妃,和这些歌台舞榭的女子并无二致?”
陶心然的话,带着隐隐约约的讥诮,似在嘲笑沈镜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又好象在讽刺袁烈的任由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在此逞能。
沈镜的脸红了起来。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讷讷地说了一句:“哪里,哪里,沈某人只是想王妃一舞助兴而已……”
明知道袁烈是一个相当多疑的人,而这个未来王妃的意思,竟然是在挑拨离间?侧目看到袁烈的仍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眼神,沈镜便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沉默的王妃,竟然是个如此伶俐的主儿,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一下。只有袁烈握紧陶心然的手,“呵呵”地笑了一声,对着众人举杯:“我这王妃啊,就是喜欢使个小性子,诸位不必在意啊……”
微微地冷笑一下,陶心然冷冷地侧过了脸,正碰到袁烈的侧妃们想要杀人的眼睛。于是,她轻轻地扯了扯唇。看来,这王府里,又有好戏看了……
要知道,陶心然并非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弱者,又或者说,可以借助于这些个醋坛子彻底被打翻的女人们,出去王府一趟?
微微地垂下了眼眸,掩饰住眼底冷芒,陶心然的心里甚至开始算计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些个侧妃们搅成一团乱麻,自然是越乱越好……她装作不经意间抬首,在众侧妃的脸上扫视了一下,正好看到了数束来不及躲避的,写满愤恨,或者嘲弄的光芒。陶心然仿佛略微怔了一下,忽然清清浅浅地对着她们笑笑,一副“我已经知道了”的恍然大悟的神情。
157——刺杀
“你在看什么?”看到陶心然的那一抹笑,清冷且明媚,仿佛满室的灯火都在她灿星般的双眸里失去颜色。袁烈微微一愣,连忙扯了扯陶心然的手:“有什么人,什么事,如此好笑?”抬起眼皮,正好捕捉到那些个侧妃们闪躲不及的眼神,他了然地一哂:“别理她们那么多。”
“能不理吗?别忘了,你请我来是做什么的。”陶心然回了一个白眼给袁烈,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从袁烈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来,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好象有一把刀:“莫非大殿下改变了初衷不成?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提前离去了?”
既然大徒弟的姻缘无望,小徒弟生死不明,那么,她是否可以只履行合约的一半,提前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万万没有想到,陶心然安的竟然是这个心,袁烈微微一怔,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休想……”
“可殿下别忘记了我们的半年之约——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吧。”陶心然望着袁烈,举起了斟满了酒的杯子,微微笑着:“为了殿下的生辰之喜干杯,为了我们的合约早日完成,干杯……”
“你……”面对众人,袁烈敢怒不敢言,只是狠狠地瞪着陶心然,然后一把捉住她的小手,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忍着,过了半晌,才狠狠地说了句:“你敢……”
“这是不是不敢的意思,而是必须的……”面对袁烈一笑,陶心然的杯子里的酒下肚,她仍然微微笑笑地望着袁烈,想看看他敢不敢在众人的面前失态。
“这些事情,我们回去再说。”仿佛隐忍终于到了极限,袁烈抢过陶心然手里的酒杯:“别喝这么多。”说完,他放开陶心然,大踏步地向前,对着众人举杯:“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宴席的气氛,再一次的被带动起来,所有的人都举杯高贺,宴席之上,歌舞升平,欢乐一片。
眼角余光睨过那些一个又一个地朝着袁烈粘上去的侧妃侍妾们,陶心然端起一杯茶来,开始静静地喝着,忽然间,一道冷芒无声无息地投射过来,陶心然装作不经意地含笑回首,却一无所获。
她重又垂下头来,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地退了出去。正是十五的夜晚,明月照耀大地,相对于满屋的热闹气氛而言,她更喜欢的是屋外的满天星群,静谧夜空。
冷意扑面而来,将陶心然的微微发烫的脸吹凉。她仰起脸来,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仍然热闹非常,袁烈开始大杯大杯地喝酒,开始和那些人,大声地说笑。要知道,自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他,从小就是个野心勃勃、思谋深远的孩子。从七岁开始就知道必须通过努力才能改变人生的境遇,他必须变得更优秀、也更懂得掩饰自己,然后更讨父王欢心,才能令皇后放下戒心,然后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替母亲报仇雪恨。
高高的玉座之上,悬挂着这个世上最尖厉的权利之剑。那是身为皇子者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皇后则是绝对不会允许那权柄落到除了她的儿子以外的人的身上去的。可是,袁烈同样需要权利,他同样需要用权利去补充自己的的在这十几年的缺失,还有愤慨,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只懂得杀戮的二皇弟,再一次地凌驾于他之上,再一次地,将他的母后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重新再做一遍……
不得不说的是,为了得到这些,他无所不用其极,也牺牲了太多属于他的东西——这一路走来,有过多少次决断和取舍、背离和服从?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过一次的犹豫,没有一次曾经觉得后悔。
至所以在宴席上畅饮,则是因为陶心然的一句话。她说,我们只是合约而已,到了尽头,仍然要各走各路……
一想起那个女子终究会离开自己,会自己的身边消失,走到另外的人的身边去,袁烈就觉得心里被刀割一般地难受——难道这就是命么?她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不论是他的母后,还是这个他爱了许久的女子?
眸子里,微微地垂了一下,说不出的伤,明显地呈献在他的眼底。他轻叹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来,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然而,才一回头的他,眼神就凝住了——那个本来属于两个人的座位上,竟然空空如也。
蓦地呆了一下,袁烈下意识地扫遍全场,可是,还是没有……
宴席之上,衣香鬓影,娇声燕语,可是,就是没有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子。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望向了门口的方向。那里,冷月寒冬,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