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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
听到戴着面具的年轻的男子的话,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在人后缓缓响起。那个人,仿佛在担任着谋士一般的职责,他的话一出,带着面具的年轻的男子,便是微微的一笑。
一个低矮人的影,从人后慢慢地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年轻的男子鞠了个躬,然后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站定,定定地说道:“殿下说的极是,要知道,顾参向来忠直,对唯一的兄长却是言听计从,再加上顾参人在边关重地,长年来甚少入关,所以,若想要争取顾参和他手上的兵权,就必定要在顾誉的身上着手……”
“哦?”仿佛对于那个矮小的人儿答非所问的话,极其感兴趣,矮小男子的话音一落,那个年轻的男子便淡笑着转身,似是无意地问了句:“可是,我们已经被顾誉明言拒绝……”
是啊,三顾顾府,七请八劝,可是,顾誉的答复并未比第一次多一个字。有志者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可问题是,他们又要从何处着手,才能令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顾誉俯首称臣呢?
“学生以为,可以从他的独女处下手——顾三爷对此女溺爱有加,想必殿下是知道的,只要从他的独女处下手,那么,顾三爷必定手到擒来……”
“从他的独女处下手?”男子仔细地回味着矮小男子的话,轻轻地咀嚼着,然后忽然笑了一下:“可是,要怎样下手呢?世人皆知,那个女子对于那人情有独钟,你可是要本殿下与人争夺一个女人——抑或是和一个可能死去的人,争夺一个女人?”
更何况,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向来善于察颜观色的矮小男子,一看到男子蓦地变冷的语气,还有微微地散发出的冰寒气息,一双手开始乱摇起来,他一边摇,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子堑的意思是,要殿下从那个人的身上下手——他不是跌落悬崖了吗?你只要能骗过那个女子,那么,也就是牵制了顾三爷,这样一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个叫子堑的谋士一边说,一边还做着各种手势,仿佛在用一种别人不能明白的语言,在向那个银色面具的男子传递着什么。
银色面具的男子眉头蹙了蹙,然后慢慢地回味着莫子堑的话,眸光不停地流连变幻,到了最后,才微微地点了点着:“也好,就依你所说吧……”
是谁说的?江山如画,江山为棋,而你,是想做棋手,还是棋子,就要取决于你的心态,还有就是手段……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那本来是平凡人家的涅槃。他们身为皇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血脉,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捍卫自己的作为万万之上的权利。
可是,权力的巅峰,向来是白骨堆积,所以,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攀登过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殿下……”看到年轻的皇子点头,莫子堑的宇眉之间,却隐现忧色。他上前半步,忽然之间低低地说了句:“陶家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要知道,邺城陶家,向来为当今的圣上以及各位尔虞我诈的皇子们看重,所以,他早在陶家安下眼线,以期在最后的一击之中,为自己的主子取得先机。
可是,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那个女子和那个人,双双坠崖——失去了目标的猎手,随之也会失去捕猎的兴趣,所以,张子堑想要知道,接下来,关于陶家,他的主子想要怎样处理……
果然不出所料,在“陶家”二字甫一被莫子堑吐出之时,银色面具的男子,微微地顿了一下。他的眼前,云气千重忽然散开,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的面容,静静地浮在虚空之中,正慢慢地对他俯下身来,仿佛想要细细地叮咛什么。
虚空之中,那抹仿佛淡雾凝结成的白色的影子,那样的淡然得仿佛初绽莲花一般的温和笑容,令人一望之下,便凭空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然,以及信任。
那个人,就是他的名义上的师傅,就是那个愿望简单,身世复杂,注定要一生和他纠缠不清的人。可是,那个人,却因为他而坠落崖底,生死未卜。忽然间想起薛正直的不顾一切的跃而下,还有生死相随,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眼神微微地黯了一黯,他生生地别开眼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说道:“迟一下吧,要知道,皇弟他已经抵达邺城,所以,在此时,我们不宜有太多或者太大的动作——蚌鹤相争,通常渔翁得利啊……现在,可是人人都想弃蚌鹤,而转做渔翁呢……”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每个人都想做渔翁,每个人都想得利。可是,是否每一个人,都绝对地拥有做渔翁的手段,还有特质呢?
074——困局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的话,在这流风四起的绝壁之顶,有一种刀兵杀伐的狠厉,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意——虽然他并不承认,可是,他更想确定那女子是否安在,是否可以平定地回到陶家……
没有人说话。
事实上,当年轻的主子开口之时,他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去,不敢有丝毫的逾越。要知道,年轻的主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猜测他的心意,又或者是独断力行,自作主张。
所以,伴随在年轻的主子身边数年,向来老谋深算的莫子堑,也早已习惯将自己的骄傲永远地埋藏在某一个阶层,不让那刺眼的锋芒太过毕露,可是,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聪明才智深掩黄沙……
又或许说,上天是公平的,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卓尔不群,可是那些生性尩直的人,也觉得自己超然卓然,所以,聪明人会聪明地保持沉默,而尩直的人,则会高谈阔论,大展宏图,聪明人只需要在旁边提点一下,适可而止……
年轻的银面具男子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他转过头来,望着那个跟随自己数年,始终兢兢业业地辅助自己的谋士,清淡地开口:“好了,先派人跟着顾三爷父女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谨尊殿下令……”莫子堑更深地低下首去,然后倒退两步,去了。
飘摇的冷风,吹去他飘飞的衣袂,也渗透他的每一个毛孔,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衣衫,就在刚才对话里,已经尽湿……
天意莫测,上意莫测,莫子堑知道,在刚才的那一番并不算长的对话里,自己错就错在不应该提那个“陶”字……事实上,虽然陪伴在年轻的主子身边数年,自己也颇得主子信赖,可是,也只有莫子堑自己知道,随着年轻的主子年龄的渐长,他几乎和主子的每一次见面,都会有一种汗湿衣背的感觉。他知道,那叫天威,那恰如其分地说明了他的年轻的主子,从一个年轻单纯的皇子,正在逐步完成一个完美的政治家的转变……
可是,什么时候,那个陶家,又成了自己的向来空负大志的主子的软肋了?
有了软肋,也就是有了弱点,看来,他要好好地留意近期出现在主子身边的人了……
莫子堑,身高三尺,相貌丑陋,可是,却足智多谋,而他对于年轻的主子的忠心,却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受过主子母妃的活命之恩,所以,在莫子堑长大之后,就要莫子堑发誓,要将这一生,都奉献给这个年轻的主子……
那个向着浓雾深处的人,正在渐行渐远,年轻的皇子,望着莫子堑的小小的身形,幽深莫测的眸子里,忽然之间流露出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表情出来——女人,但愿你没有就此逝去,但愿路的前方,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要知道,只要那个秘密还在你的手中,你就注定生无宁日……
风起,吹动云霭千重,男子的白色的袍角,在这远来的凉风里,被吹起,又落下,仿佛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一般,风风雅雅。他的眼睛,再一次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崖壁之侧,然后,就地转身,直朝着远处走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为师的只希望你们一世无忧,快乐无比……”有谁的话,正在耳边轻轻地重复着,仿佛梦的深处,轻轻地呓语一般,一遍,又一遍……
呵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呵……
陶心然是在年轻的徒弟的怀中醒来的。
那个年轻的徒弟,依旧仿佛石雕一般,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另外的一只手,还按在岩石之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怀抱里,坚硬得仿佛岩石一般的怀抱里,只有心脏还在有一下,没有一下地跳着。
陶心然猝然一惊,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强自坐了起来。徒弟的怀抱,怎么还这么的冷?徒弟的身体怎么会这么的僵硬?可是在她昏迷的这一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于是,虚弱的女子,想也不想地手腕一翻,就要按上薛正直的手腕。指尖触及之处,只感觉到对方脉搏混乱,跳动之间,颇为动荡,陶心然知道,那是因为大喜大悲所致,幸好的是,只是混乱,却没有错乱,想来薛正直的情绪一稳定下来,一切,都会好转的……
可是,再看看自己身处的崖洞,陶心然不由地再叹了口气,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地方吧,想来一日不离开,自己身上的毒,便会加深一层,等自己毒发死去之后,那个年轻的徒弟,又要如何走他接下去的路呢?
于是,年轻的师傅伸出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轻轻地晃了晃薛正直的手:“正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要知道,她两度昏迷,只隐约记得自己从崖顶坠落时,正是夜晚时分,所以,到了此时,连时间都不复记得。
“我也不记得了……”年轻的徒弟双眸无神,唇色苍白,他望着刚刚醒来的师傅,神色也是茫然。他摇头,然后点头:“好象是辰时了吧……”
薛正直的话,带着几分犹豫,其实,在他的心里,不理现在究竟是辰时,还是午时,都不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名义上是他的师傅的女子,可以安然无事,那个女子身上的毒,是否可以迎刃而解。
听得出徒弟话里的茫然不知所措还有空茫,陶心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因为剧毒腐蚀的身体,早已变得遥遥欲坠,体内的疼痛,也在一分一分地增加。
要知道,但凡世间最剧烈的毒,并非在只手之间就可以夺人性命,致人死地。它是无解的,也是慢性折磨的,那种毒,先是侵入心脏,侵入身体的每一寸角落,然后,慢慢地腐蚀你的每一寸肌肤,将你的全身都变成毒的温床。那样的剧痛,那样的可以乱人心神的折磨。可以令你在无望的挣扎之中,痛不欲生,在每每面对死神晃动的身影之中,就连最后的一丝忍耐还有理智都最终散尽。
陶心然知道,氹字的解释,有水塘之意,通指南方将所有的垃圾等放入一个水池,通过发酵之后变成可以使用的肥料,而此氹毒,也有此意,先是将你的身体变成毒素的温床,然后,你的身体就会变成一个毒的合成体。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则是痛不欲生。
可是,身体的疼痛,相对于内心的折磨还有无望,是否更容易忍受一点呢……
陶心然的眼睛,越过年轻的徒弟,望着山洞之外氤氲的水气,还有这只有一方小潭的小小天地,眼神最后落在了那方平静无波,连游鱼都不曾浮出水面的小小潭水上面。
她知道,山峰通常是由于地壳的变动,或者火山的爆发,才形成的高低不平的存在,而山与山的之间,由于并非一个整体,而往往形成一个低凹的存在,那些低凹的存在,浅则几丈左右,深则永远都不见底,就如他们身处的这个山谷一样——山的四壁如万刃林立,头顶是云霭轻绕,笼罩上空。她犹记得,自己坠落之时,用了相当长的时间,那么,如果想要从这直立的山峰上攀登上去的话,是不可能的了。
075——困顿
那么,若真想越出此谷,想来就只有在这一方水潭处打主意了。一念及此,陶心然有些艰难地坐直身体,将自己身下铺着的薛正直的外衣拿在手中,抚平,然后帮他细心地披好,穿上,然后拉着他来到山洞之外。
此时的薛正直,早就失去了平日的睿智以及沉着,他的眼神里,是永远都不可以原谅的哀伤以及痛楚,怔怔地望着师傅淡淡地失去血色的脸,只任由年轻的师傅帮他将外衣穿好,然后又用一双冰凉却柔软的小手,一直地拉着他,引导着他,向洞外走去,而他此时的表情,是麻木的,也是机械的,每一步的行动,都仿佛是牵线木偶一般地亦步亦趋。
洞外,是一方小小的天地,云雾在头顶萦绕,遮盖遥远的云天,不知何处透来的光线,将这片天地照亮,而那一方小小的水潭,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偶尔可以看到有鱼儿游弋来去,动作缓慢,涟漪闪闪。
陶心然的目的地,就是那一方小小的水潭,她在碎石堆积的岸边停下,这才放开薛正直的手,她弯下腰去,想要在潭中掬一捧水。平静的水面,泛着轻微的流动的气息,映照着是容色苍白的女子的一脸平静的倒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