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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侯神情关切,真像个体己人儿。
我看看慈相,他还是不语。
我继续说道:“侯爷体贴备至,然而我二人却又要务在身,歇息不得,还是下午便出发吧。”
侯爷呷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
“水坝路途遥远,下午动身,到时也怕已经傍晚。既然苦大人龙马精神,那今天下午鄙人就带二位大人在城中走动走动,巡查一下灾民的安置情况,这样可好?”
我回他一个浅笑,“如此甚好。”
三言两语来往间,时值晌午,齐侯真是个心细的,命侍婢给我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本监国一身绸缎以上,华贵非常,照镜自观,只看脖子以下,竟有了绝代哥哥的卓越风姿。
简单用过午饭,齐侯携一行人便浩浩汤汤地出发了。
此处未遭水灾,却也离灾区很紧,街上不见难民避难,肃净整洁。
沿街小贩安静叫卖,行人驻足看着大队官员,悄声议论。
行到一处买卖摊儿上,又见“没心没肺”。
我走上前去,问小贩儿:“什么价钱?”
那小贩儿抬头,白我一眼,没有好声气:“十两。”颇有十两老板的风范。
我将“没心没肺”拿在手上,仔细打量。
齐侯上前,掏了银子,我也不拦,只微笑谢过。
一路上,本监国体察民情,到处拣些合心的小玩意儿问问价钱,齐侯都是陪着笑脸儿抢着付账,本监国全都一一笑纳了,寻了个布袋,一顺儿装了进去。
“侯爷治下,果然政治清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买卖兴旺,苦某不得不佩服侯爷的经纬之才啊。”我将“没心没肺”在空中放了,晃着脑袋看着它兜了几圈儿,对齐侯说道。
“哪里哪里,符西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乃是自古有之。鄙人不过鼓励百姓继续发扬路不拾遗的传统,也没做得什么。”齐侯谦逊得很。
“扬思所说不错,侯爷确实当得起。”慈相点了头,也做赞扬。
齐侯这才笑了,面有得色。
回到侯府,已经傍晚。齐侯大摆筵席,为慈相与我接风洗尘。
不同昔日,本监国此番是上宾,还是个主宾。
几张偌大的紫檀朱木圆桌摆在堂中,却也不觉拥挤。
各色菜式新巧别致,只看去便会垂涎不止。
坐在齐侯身侧,由他亲自斟酒夹菜,大小官员前来敬酒也是以本监国为先,真是抢了慈相许多风头,前所未有啊。
每人见我都夸赞“年轻有为”“国家栋梁”,甚至不乏“少年倜傥”“一表人才”的类似言辞。
看来这符西镇人民的审美观念是有些偏差的——竟然是美丑不分。
比较起来,慈相要受冷落许多,他却淡然处之,一个人慢慢喝酒,慢慢吃菜。
住进客房,本监国不由得振臂高呼,继续感叹——我是在做梦啊!
墙上悬挂精美细致的桃花坞木版画,正室桌椅成套,俱是红木材料,靠墙小几上摆着三色送花吊耳瓷瓶,布置不可谓不精心;走进内室,当间一张沉香床占尽眼球,精雕细琢、镂金错彩,已是奢侈豪华。
无暇看其他,我一跃身儿,蹿上床去,顿觉舒坦解乏。
两个侍婢在门口轻唤:“苦大人,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为您备水洗澡。”
我假意入睡,不做理会。
除了家人,本监国真不曾被如此优待啊。即便在家,也不曾这般骄奢淫逸。
不多时,真的睡了去。
醒来时,夜已半酣。
我将两只枕头拖入被褥里,隆了起来。蜷进被中,爬到脚下,再从一角钻出,伏在地上,慢慢地爬到窗下。
门口两个小侍婢还在窃窃私语。
一个尖声尖气:“听说少爷从唐区抢了个漂亮的小姐,今晚上洞房呢。”
另一个声音略显粗壮:“今晚上本该我去陪少爷的,却被换岗,改守着这位丑爷。真是命苦。”
尖声儿的接道:“里边儿这个就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一进屋就像个死猪似的睡了。“
粗嗓的说:“我去报告侯爷的时候,侯爷也笑了一回。”
“侯爷这么待他,真是小题大做了。”
“我昨天绣了个桃红的小荷包儿,你看挂在少爷紫锻长衫上是不是很好?”
“还算凑合,少爷肯定会更喜欢我这个。”
……
我也不再听,轻轻将窗子拉开了,快速钻了出去。
不穿那宽大的朝服,其它衣衫也都是妥帖的很。
我只觉自己身轻如燕。
贴着墙根儿慢慢走来,一如侯门深似海,说这侯府确实贴切。
错过几个巡逻的侍卫,我把在侯府里转了好一会儿,总算摸清楚个东西南北。
方才听侍婢嚼舌根,想想今日接风宴上,确有一人未得见,那人便是侯府的小侯爷齐准。
路过一处厢房,里头微亮,戳开窗子,屏气望去,果然有文章。
一个家丁身形魁梧,闷着声音说:“少爷,这趟不虚此行,劫了小姐又抢宝贝。”说完嘿嘿一笑。
那少爷模样的人神情轻佻:“确实做得不错,把宝贝拿来我看看。”
汉子“唉”了一声,大手一摆,四个块儿头略小的家丁端上来几个锦盒。
少爷目光所至,家丁将各锦盒小心打开。
少爷边看边说。
“这个是陈年的西海赤璃镜,家里堆了多少,现在又拿回来。”
“这个东海赤龙珠成色虽好,但纹理有瑕疵,看着就不透亮。”
“这块翡翠石砚台,爹只拿来送姨娘。”
“湖心普罗扇,样子虽好,也有名家题词,可是想讨好丞相,怕是困难。”
扫过一趟,那少爷一副心中了然、并无所谓的态度。
“罢了,都入不了我的眼,爹那头也是过不去的。这些就送给你们了,以后别拿来碍我的眼。”
然后,眉眼一弯,嬉笑着问:“棒槌啊,那小姐可还水灵?”
那壮硕家丁原本有些失落,听见后少爷如此问道便又堆起笑来:“少爷,这小姐可错不了,妖精脸蛋水蛇小腰儿……”
那少爷欢喜地眼睛都不见了,这倒像他爹。
“嘿嘿,你知道本少爷对美人儿可不挑剔……”
然后脸色突面,皱了眉头:“棒槌啊,你脸上那痦子也太难看了。”
伸出手来,在那家丁脸上一划,那家丁闷叫了一声。
“少爷我——棒槌脸上拔个毛儿。”
说完,又嘿嘿一阵乐。那家丁捂着脸,咧嘴痛苦地很。
不再留恋,本监国赶紧溜走。
在院子里又继续转了两圈儿,发现侯府各处风格倒也统一,都是极尽奢侈糜华。
走到假山处,向内侧院子望去,几个丫鬟衣衫不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很不成体统。
长叹一声,直起身来。
猛的一惊,被一人打横抱起。
“小娘子,看你往哪儿跑!”
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姑娘送花,小叉非常开心^_^
特别鸣谢“公子也多情”送给小叉这辈子的第一篇长评。
激动中……
、公子多情,奈何是卿
本监国确实是个机灵的,方才摔在齐准身上,不曾哼一声。
小皇帝伸出手将一把我拉了起来。
生命中的大起大落确实很多。小皇帝稍一用力,我就随他一起腾了老高,坐在假山石上。
往下望去,那齐准就直直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儿,月光下一张脸坑坑洼洼,写满了淫|荡的沧桑。
“铭宣啊,他别是死了啊。”我看着齐准的惨相,心中惴惴。
小皇帝两脚翘起,轻哼一声,很是不屑。
“这份手劲儿我还是能拿捏清楚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鼓足勇气,跳了下去,落地稳稳,是小皇帝扶了我一把。
我俯下身去,伸手探齐准的鼻息,均匀温热。
低声说道:“这就是齐侯的独子,齐准。”
小皇帝一身夜行衣,立在一旁,滋味儿别有一番倜傥的形状。
他将齐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对我说道:“放心,我们说话他听不见。”
真听不见?我走了过去,狠踹了他一脚。
呀哈,果然死猪一般。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扭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面色不改,故意低了头去,缓缓说道:“子姜在的地方,我自然在。”
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伸出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挑:“果然长大了,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小皇帝配合地将脸歪向一边,做出个忸怩的模样儿。然后将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带你去见‘公子多情’,好不好?”
我心尖尖儿一颤,一声“好”字出口,自己听来已是一波三折波光荡漾了。
见面先聊他那部作品比较好呢?
《一江春水向东流》是我最喜欢的现代诗集,可是卖得不大好,说出来虽能表示我对他大胆尝试的坚定支持,但只怕会惹他伤心,毕竟欣赏的人太少。
《XX,我要推倒你》春情四溢,插图丰富,但初次见面就与公子大谈房事,怕是有损一个女孩子家的体面,日后也不好相见。
唉,说到体面,想想本监国现下这副丑样子,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也罢,今天见了,记住门路,改日换回女装再相认也好。
想到自己还有第二次机会,那这次无论谈什么也都无所谓了。我咯咯乐了。
脑袋一歪,却是小皇帝给了我一下。
“想什么呢,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我眉开眼笑地说道:“自然是去,快些走吧。”
未及说完,小皇帝把我拦腰抱了,使出轻功飞了起来。
他气喘均匀,吞吐清香,在我面上拂过,我不自觉地狠吸了两口。
他胸膛亦是宽阔温暖,本监国折腾了许久,是有些累了,于是又不自觉地在他胸前歪了脑袋,靠了上去。
想想自己即将见到心仪许久的公子多情,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不够地道,把头又一歪,移了开去。可是本监国确实是倦了,略靠一会儿,公子多情也应当是不会介意的,便又将脑袋贴了过去。
然则姑娘的名节十分重要,本监国少不得留些心思,便又扭开了脑袋。
“扬思,你脑袋晃来晃去,我有些晕啊。”小皇帝俊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唉,为了照顾小皇帝的感受,本监国索性把头死死靠在他胸前,不再反复。
过了侯府的高墙大院儿,小皇帝把我放了下来。
本监国摸摸略有些发烫的脸颊——“少女怀春”便是如此吧,不免又是一乐。
跟着小皇帝一路走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公子多情住在这儿?”
小皇帝背影高挑,步履稳健。
“也是偶然见得,自你们出符西,便有人一路跟着。虽择道不同,但我也有些疑惑,便跟去查了。竟被我发现那人的真实身份便是公子多情。”
小皇帝回头看我,一身轻快浮在脸上,心情像是不错。
我用手指在衣襟上绕着,继续问道:“他……相貌如何?”
他不回头,回答得倒快:“自然比你好看许多。”
我心里不忿,铿锵地说道:“臣貌丑——”
未及说完,他便故技重施,将我灭了口。
见我顺从地一动不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见到公子多情,你定是会吃上一惊。”
此话怎讲?
他故弄玄虚:“不过却是个惊喜,对你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好消息便好,我心里欢喜,却还是禁不住问:“什么惊喜?快说给我听听。”
他不再理我,继续往前走。
走不多远,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他扬了眉,坏坏一笑:“想不想偷窥?”
我羞赧眨了眨眼,“不大好吧,公子多情是我心目中的偶像,这样偷偷摸摸——”
他不理会我的故作羞涩,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只得发自肺腑地点了头。
小皇帝这回将我夹在身侧,飞到客栈上方,在屋顶落下。
他扒开几片瓦,屋里的亮儿便透了一丝儿出来,他俯身朝里望了,动作熟练得很。
我在一旁看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那一丝儿光亮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神,便又溜号了。
“就是这个。”小皇帝直了身子,眼睛一亮,勾勾手指,唤我过去。
我笨拙地挪了两小步,顺着缝隙向里瞧。
公子多情一身素白长衫,头发竖起,青丝绵长,及至腰间,背影纤瘦却也风情万种。
只这一眼,本监国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一贯猜测——他生就是个风流多情的模样儿,才写的出那么些个风流多情的文章。
头上飘过一朵红红的云彩,笼罩得本监国也红晕起来。
本监国目不转睛,继续看着。
公子多情坐在床边的书桌旁,翻开了一个纸本,封皮上写着“不”什么什么“情”。
虽然看不分明,但本监国可以断定就是《不知所起的情》。
公子多情曾向我提过,他要字字写实,将与心头所爱之人的全部情爱经历一字不漏地记下。
里面,会不会有我们通信的片段呢……
我兴奋地看他一页页翻开,纤纤玉指在纸上摩挲着,口中振振有词,听不分明。
翻至中间空白页,他停了下来。
执笔,蘸墨,冥想片刻,便优雅写来。
会不会在写“许久未曾通信,不知她是否安好”?
我曾想过他会在花前月下,执一把折扇,吟诗颂对。
也曾幻想过他的诗只为我一人而作,每篇故事幸福的女主人公也全是我的幻化。
我一颗心腾腾地跳着,不禁学着他的风格,做起了诗——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纸上,一遍一遍,画花了四书五经。
我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一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