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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曾有一阵轻风将宫墙内两个小仙娥饱含讥讽的对话送到了香凝的耳朵里,可她亦是置之一笑便过了,因为已听得太多早没了感觉,她们爱说便说罢,终归舌头是扁的嘴是圆的,尽数长在别人的身上,皆不是自己所能摆布的,兴许说厌了就不说了。
果然,又过了一些年香凝真的就没再听到这样的话,只是那些知道她身世的小仙娥小仙使却渐渐从她身边消失了。届时,香凝才深刻体会到天妃娘娘的手段,天妃娘娘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为了给她儿子培养的人,亦是如此!
“落儿生性寡淡,不过实际上却很是心软,所以你以后跟在他身边要适当的提醒他,他自小我便从许多小事上知他不懂当断则断的道理。”
“落儿比较喜欢紫色,就算是贴身的中衣也一定要紫色的,对了,记得去织女府上拿最好的棉料子来做,一般的他若穿了,身上会起红疹子,这孩子,他性子不挑,可他那金贵的身子却挑得很。”
“落儿啊,平日饭食吃的颇少,但却偏爱饮浓茶,你到了离殿后一定注意别给他备太浓的茶。还有啊,每年巳月之前一定要去茶仙那里提醒提醒,茶仙年岁大了,莫要叫他把落儿那份特殊的给忘了,尽管天界总是四季如春,但严格算起来,也只有那个时候的嫩茶才最好,记住了吗?”
……
二殿下二殿下……落儿落儿……
香凝从一个踮起脚尖都还够不着桌上笔墨的娃娃起,关于那人的一切习惯喜好,便已成为了她每日都要复习的功课,千千万万年,一直到她四万岁上被笥婧天妃带入离殿,如此之久的时间,虽与那人尚不相熟,但那人却早已成了她生活中的所有。
她喜欢他,得以不得以,早在那时便已喜欢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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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滴漏,急景流年,万载过后,初来离殿的小丫头已不见,不知不觉中,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般般入画的少女。就和凡间年少二八的小女子无二,亦喜欢那些有的没的的小酸诗,亦爱端着面庞发呆,亦会默默的怀春……俱无可厚非。然则,这一切就如同离殿中的那些绽放在枝头的漂亮花儿一般,一年复一年,花开复花落,又有谁会在意?花期一场,到头来都只是自身的幻梦,入梦再梦碎再入梦,周而复始,了无痕迹却又一去不返截然不同。
“你叫香凝?今日的饭菜便是你做的?可会做糕点么?”
终于,在某一次他从南海回天宫小住的时候注意到了她,他的声音很柔和,唇角还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可他却不知道,她藏于广袖内的一双手,在被他问话时抖得有多厉害。
“回二殿下,小仙会做,只是娘娘曾交代说二殿下您自小便不喜欢吃那些,是以小仙便不敢做与您吃。”
她瑟瑟地答话,既而在得了他的回应之后便一头扎进了灶房内,直到自己快被埋在了糕点堆里,直到他缓过神来前去灶房内寻她时看傻了眼,她方作罢。
能被笥婧天妃相中的人怎会是笨人?后来他三番两次的试探,她心里更是都瞧得清楚。然而,当他在某一日真的将她带至南海之上时,她却没有觉得半分开心,因她也曾念过些书,书里曾说,心地好的人,通常也不会觉得别人太坏,反之,坏人眼里通常也没有好人。
无论是宿命安排也好,被迫无奈也罢,终归都是有意接近他的,他轻易便信了自己,相比他的澄净,那隐藏在自己心中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浑浊,也都无可遁形,难以沉淀。尤其是在她见到了他眼中最着紧的那人时。
“凝儿,听说你时常陪着落儿到南海去,落儿在那处可有何不妥的吗?他如今业已身为天族太子却仍旧每日往那处去,莫不是……”
主子口中未说完的话,香凝自然是明白其中含义的,可回想起他的行径明显是不想为外人所知的,故而,即使是心知要承受那无形咒法的反噬之苦,她还是坚定心神,水波不兴道:“凝儿不敢欺瞒娘娘,此事说来,大抵是因为太子殿下是在那处长大的吧,所以异常眷恋,其余的,凝儿倒并未看出什么,娘娘放心。”
连她都如此说,娘娘自然放心,一者,是因她从小便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再者,想是娘娘已认定了她一个女子必然受不住万蚁噬骨之痛,也是,不懂情字的人如何能看到别人的情?鄙睨万物的娘娘八成还会觉得她的最终目的和自己的差不离吧。
摸着良心说,不想做天妃那都是鬼话,说出来恐怕连鬼都不信,但她始终看得通透,她最想的,只是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哪怕仅仅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一个转身,一个浅笑,饶是他淡淡的一句“总呆在离殿要闷坏了,陪我到紫竹林里走走可好?”便已觉足够。
他有他的执着,她亦有自己的坚持,勉强算起来,也可算作是相似之处了,她暗暗觉得,如此也挺好。
可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吝啬,纵是连神仙也逃不过,纵是那唯有一些坦荡和坚持也要剥夺,也要叫你再也无法坦荡,再也无法撑着脸皮说坚持,可恶又可恨。
不久之后的一日,素来镇定自若的他突然惊慌失措地抱着他的师妹冲进了离殿,他那副六神无主的形容她从未见过,彼时,看着他怀中面如白纸一般的人儿,她甚至有些羡慕,甚至希望某天自己也大病一场,就算只是看到他为自己皱下眉头也好呀!
然则,她这样的想法转眼便被打消了,因为当她无意听到他和药君的密谈时,她彻底慌了,她清楚的知道他对那小师妹的用情深浅,他可以不顾一切,可她亦对他有情,相比之下,又如何能不管不顾听之任之?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消失吗?她做不到!只是,她却也没有料想不到,自己的一次私心,竟会令日后的他们,双双生不如死……
看他醉卧竹林,看他呆握横笛,看他一圈圈的消瘦下去,看他镇日枯坐于天机镜前却再也回不去想见的人身边,看亘古四季如春的天宫为他心伤的漫天风雪……每一幕都足以让她恨死自己,可偏偏却又贪恋着那一眼。
之后再回想起曾经默默陪他等待而过的千年光阴时,她每每都会止不住地颤抖,可幸好,幸好他的小师妹并没真的神消形散,然而再想想,天下又有什么能让人逃过破魂咒之劫呢?
原来,他竟已执着至斯,自己看不到想不到甚至不敢想,只因不够深刻吧!还曾以自己和他有着相似之处而偷偷欢喜,但得知了一切真相,还怎敢作比较!他……他给的可是真真的真心呐!
仙山之巅再次相遇,依旧有些单纯的脸,依旧一身如雪的裙衫,就连臂弯间缠绕的一条淡黄色的披帛也都依旧是那么随意。相处久了,纵是换了张面孔可还是一眼便能认出,她都已不由得唤出了那人的名字……
然他竟能泠然道:“你倒是要错认了几回才肯到头?本君早说过,本君那师妹千年之前就被本君损了元神,你道是哪位神仙没了元神还能活命的?!还是你一直怀疑本君仙术不精,使不好那破魂咒?”
那一刻,只有她知晓,他的一字一句皆是一把把钝刀,生剜活剐的不只只有跪在他脚下那一袭白衣女子的心,他亦是一样,甚至更甚!
就此,爱他更深一分,却也恨他,恨他怎能如此对待自己?!怎么就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天君,娶了香凝吧,就算是为了混淆视听,娶了我吧!”
流风回雪之间,她终于忍不住向他道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既然他已为自己定下了结局,她想,那我便也如此罢,这漫长的一生中也总算是有一回,同你相似了……
青灯古佛,香云袅袅,她不会选择消亡,因为长久的活着才能有长久的痛苦,是折磨,却也是于她而言的一种成全。就和他最终会选择灰飞烟灭一样。
事过百年
“多情去后香留枕,好梦回时冷透衾。闷愁山重海来深。独自寝,夜雨百年心。”
小小的人儿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金花笺上的字,一字一句地慢慢念出,声音稚嫩软糯的直叫人心软,念完之后,他又扬起那粉嘟嘟的小脸眨眼看着我,问道:“娘亲、娘亲,这又是什么意思?”
星霜屡移,光阴荏苒,凡间不知几度沧海化桑田,而当初在我腹中这不为人知的萌芽,百年之后的今天,居然业已学会了识字走路叫娘亲。多年前,了璿曾问我为何要生下他,我亦不知,我只知他是个生命,或许也是天意,并且,我爱他,不因为别的什么,只因他是我的,只因有了他的存在,我方才能安心愉悦地度日至今。我与他取了一个自以为甚是受听的名字,唤作——晴天。
将小人儿从凳子上抱起,我蹭了蹭他的鼻子道:“天儿还小,等天儿长大了,自然就……算了,娘亲希望天儿永远也不要明白这词曲中的意思才好。”
似是想了一会儿,天儿满面疑惑的用小手捧住我的脸,问:“为什么呢娘亲?”
“这个嘛,”我无奈地笑了一笑,“等你长……”不待我话说完,那小人儿竟是略表不满的嘟起了小嘴:“娘亲又要说等天儿长大了就知道了吗?”
我登时语塞,忍不住在他那粉嫩的小脸上咬了一口,岔开话题道:“天儿,你去坐到对面,娘亲与你描幅丹青可好?”
“嗯。”天儿点了点头,但很快却又摇了摇头,“娘亲,天儿能和它一起吗?”一边说着,它的小手一边指向正蜷缩在书案下呼呼大睡的腓腓。
我微微一笑,颔首以应,遂将天儿与腓腓一并抱到书案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眼前的远清苑,莺歌燕舞,花飞蝶影,正如人间四月天,一切都再美好不过。是了,即使是当初该结束的不该结束的都结束了,我依然没有回到南海紫竹林中,所为之何?往事太伤!令我万万不曾料到的是他的离开,更加没有料到的是,事到如今,当诸多的记忆与爱恨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消散,而在我脑海里,他昔日的好不但没被淡化,反却与那河床一般,被冲刷的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宽敞。故而,我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回去!
或许再等一些年,再等一些年,我便能好了!
执笔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几滴不该落下的水珠将宣纸上的墨迹晕成一片,还好,那孩子睡着了,不然定又要东问西问个大半天。
我搁下笔,随手幻出一条小被子上前将他裹住,孰料,回身时却见书案之后多出了个人。那人亦如当年一样蕴藉轩昂,一袭白衣宛若夜空皎皎明月,温润又不张扬,只不知为何,今时今刻,那一双凝注在我方才弄坏了的丹青上的眼眸,却不复以往的明亮,沉沉的,似还透露着一些感伤与纠缠。
“天君。”我抱着怀中的小人儿略略朝那人福了福身,“天君今日可是有何不悦之事?怎的脸色不好?”
他猛地回神,大步迎上前来,自我臂弯中将天儿抱过去:“九九,我不是同你说了么,唤我流云便可,你我之间没有那许多的规矩。”
“不敢。”我行至书案前与流云沏了杯茶,又幻了张椅子供他坐下,方道,“当年之事天君非但没有怪罪于小仙,现如今还能三不五时来看看天儿,小仙已是十分感激,实不敢再逾矩。”
“这……”
流云倏尔拧了双眉,沉声道:“你说这是哪里的话?彼时那事,你原就没有多大的错,我为何要责怪于你?贤棣虽去了,可经事后调查,众仙也皆知他是受了雷劫方才仙逝的,没有谁人怪你,为何偏偏你却要纠结于此,经过这么多年都还不能原谅自己!”
我没有应声,良久,流云再度开口,然此次竟是从未有过的苦涩:“九九,你当真要如此下去?百年来你一步也不踏出这远清苑,算是在闭门思过吗?要是的话,那也够了!我倒是极为羡慕他,若是我能得你这般的挂念,纵是死了也无甚可遗憾的!”
“天君,此话万说不得!”
我轻声喝止,叹道:“天儿只得天君你这一个父辈血亲了,日后待他长大,倘或我管不住时,还需天君来代我管教他呢。”
流云眸中神采益发暗了下去,过了好半晌,垂眸问道:“你便也是为的这个,才同我一直保持距离的吗?还是说,你依旧忘不了他?”
“……”
我顿时哑口无言,更无从所知,心道忘不了又怎么,斯人终究已去,回不来了。我只望眼前的人好,可张口欲劝,却又发现那一番要劝说的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对不起!”流云见我不语,自说自话也似地低声道,“你二人乃是自小相处了数万年之久的青梅竹马,是我不好,太心急了。你且慢慢思量慢慢恢复,千年万年,左右我都等你。”
“小竹师妹。”
我正愁着要怎么接流云的话,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我,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去,我同那人笑了笑,还好他数年之前已不再与我计较,时不时却还能来看看我和天儿,这让我觉得很是宽慰,尽管我心知这多半是沾了天儿的光,但能听得他再唤我一声小竹师妹,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