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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人当初幻出了个人偶,所以那人暗中与笥婧报了信,所以那人将你掳到魔界,他虽是兵行险著,但却巧成步步为营。竹儿,你明白了吗?”
“哈。”我泠然一笑,道,“怎敢不明白?他如此这般煞费苦心,我若再不明白,岂不成了傻子!不过,他千算万算又怎么,他终究还不是把兄长你给算漏了,可见他并没多聪明!”
话罢,我强撑着麻痹的腿从地上站起,最后问道:“落离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既知道会死人,为什么还要帮我?现在想来,那一夜他必也是清楚的罢,他这是何苦?”
颢玉亦抱着天儿站起身来,道:“他心知你一心要为我报仇,况且,他一直也都觉得自己和笥婧确实有错,与其叫你再用别的方法,不如就此了结来得保险,左右你终归不是笥婧的对手,倘使再拖延下去,你暴露了身份不说,更有可能再出什么意外,反正他百年之后的计划也正是如此,索性也就这样了。不过……”颢玉说着看了眼怀中的天儿,“不过他若能看到现在这副光景,也定是会满足了。”
我伸手摸了摸那仍在沉睡中的人儿的小脸,既而侧身急退一步,对着颢玉又是一记定身咒,看着他张大的双眼,我拍了下他的臂膀,安慰道:“又对兄长施术实在对不起了,你与天儿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真相大白(四)
“怎的又站在这里发呆?过来与我搭把手。”
“咳,腓腓,你说我们晌午吃什么好呢?”
“一会儿到书房来,将前两天我抄与你的那篇经文背给我听。”
“我道你最近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在忙些什么,原来,竟就是这些吗?!”
“这乌七八糟的物事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你才多大,竟不知这些东西看多了是会毁了修行的吗?”
……
呆呆地站在挽澜殿的玉门之外,其内依旧如百年前一般飘出缕缕宜人的香气,晨光照的刚刚好,白云流动,仙鹤翱翔,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抬手叩门,多盼望里面住的那人,亦没有改变。
报上了我的名讳,玉门在面前自行打开,我款步入内,回手又将其带上。
“九九,你怎么来了?”
另一头的青石路上现出一抹霁色身影,那人高大、挺拔、俊美……且还救过我不止一次,天儿管他叫伯父,百年来他更是对我们母子百般照料,甚至,曾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或许再过一些年,我大概可能就会慢慢转换心意接受他。然则现在,我却为那个一瞬间而恼透了自己!
望着石径两旁开得醉人的香魂花,我没有言语,少顷,他笑意盈盈的踱步到我身边,亦看着那些花朵,道:“也怪,这一院子的茉莉花百年都未开了,不成想今日九九一来,它们竟全开了。”
“茉莉花?”我抬脸反问,“这花不是唤作香魂吗?”
流云“嗯”了一声,浅笑道:“两者都可,虽则是两个名字,但其实指的是一种花,只是每个人的叫法不同罢了。”
睹物思人,我忽觉胸口一阵钝痛,原来“茉莉”“莫离”,他竟处处都藏了心意,恨只恨我太蠢太笨,不解也罢,居然还不信他!
身旁那人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温声软语道:“我本打算下了早朝便去看你和天儿的,不想你竟来了,可怎的没带上天儿呢?他不见你,想是心里要难受了。”
“不妨事,”我缓缓抬眼看他,佯装含羞带怯的笑,“有些事带了他,恐是不方便。”言毕,我在那人的脸庞之上扑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红霞,心中不禁觉得,又可恨又可笑。
“九九,”他低声唤我,既而轻柔地扳着我的肩头令我与他正面相对,那一双直直看着我的眼眸,更是饱含深情且专注异常,半晌,他道,“你今番特意来寻我,又说了这样的话,是……是终于肯放下他,接受我了吗?”
我痴痴一笑,亦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臂膀,紧紧握着他肩头的袍袖,接着,踮起脚尖攀附到他耳边,喃喃地问:“你说呢?魔君陛下!”
话音甫落,耳边但听“嘶啦——”一声裂锦之音,我粗略地扫了一眼,他肩头果真有一点紫色的印记。想我当夜在魔宫拿紫竹之针刺他,不料今天居然还能成了证据!怪道馒头君会一直带着面具,怪道他能在天宫之内顺利的将我劫走不说,还对这里的事了如指掌,原来竟是如此!
流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扶在我臂上的双手亦渐渐滑落,他身形几不可查的晃了一晃,怔了片刻,双眉骤敛,微颤道:“怕你知道,可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呵,果不其然,流云兄好生叫人失望呐!”我抿唇顿了顿,只觉舌尖唇角尽是苦涩,“现在想来,恐怕我与颢玉在海边的家,也是你费心保存至今的吧!这么说,你早便是知道了我真实身份的对吗?那日我刚到酆都你就被别人叫走,他应就是你派在海边的探子吧?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落离之间的事情,却还要做这么残忍的事?你不惜修为兵行险著舍身救我,又不惜费尽周折利用我害死你的亲兄弟,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的位置吗?”
“可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位置,当年又为何要退让?是觉得如果落离不死,即便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也不会安稳吗?我告诉你,你错了,他才不会像你这样,才不会像你这样丧心病狂!”
“住口!”面前那人遽然高声喝止,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须臾,竟是上前一步将我拥进怀里,涩涩道:“九九,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承认我最初确然对你安了坏心,可之后我却是真心欢喜你的。我将你带回魔宫,原本是想叫你永远留下陪我,甚至还用了那种办法,但那时我已打消了要报仇的念头,我想只要你肯留下,我便就此罢手。可是,当我最后看出,你之所以一直不能对我动情,是因为你根本就还惦记着他,忘不了他,故而,我想唯有他死了,你或许才能看到我。”
“哈哈。”我放声大笑,旋即泠然道,“好一句你真心欢喜我!然而,倘或你当真于我有半分真心,又岂会害他?”
“他私自给你改命,你们原就命理相悖不能在一起,他会克死你的!”
“命理相悖?”我心下黯然,“流云兄还真是执迷不悟,我们若不是托了你和笥婧的福,又何来祸患?就是有,最多也不过是我被反噬,可是为了他,我竹紫苒纵是被反噬而亡又怎么?起码,我不会像今日这般悔断愁肠!起码,天儿他还能看一眼他的父君!”
我试图挣了挣,然那人的手臂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揽的更紧了一些,默了一忽儿,他缓缓道:“对不起九九,是我不好,是我低估了你对他的情意,可是你听我说,我亦是有苦衷的。”
我嗤笑一声默然不语,他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娘亲并不是我父君的妃子,而她只是一个魔界的小花妖,但妖魔不一定都是坏的,譬如你认识的萱儿,也譬如我的娘亲。然则,无论是好是坏,他们都逃脱不了身为妖魔的宿命,更逃脱不了仙界之人对他们的蔑视和厌恶。”
“我的娘亲虽流着一身魔血,但其心向善,亦从未害过什么人,更甚者,她一生所愿就是修道成仙脱离魔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时常偷偷游走于仙界,终在某一天,碰到了当时的天君,也就是我的父君。”
“其时,父君的挑剔与认真闻名六界,故直到他身坐天君之位,都没能觅得一位红颜相伴,可能也是天意弄人,父君与当时的娘亲相遇,竟是一见倾心,纵使他明知娘亲是个妖魔,但仍是不顾一切深陷其中。而娘亲本就向往仙界,得见父君这样的神仙之后,更是难以自拔。”
“可好景不长,他们的事饶是极力隐瞒,却终是没能瞒过众仙,其间更不乏小人存心挑唆,末了,闹得六合八荒皆道父君荒淫无道,为色而迷了眼睛。娘亲闻之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拖累了父君,最终迫不得已狠下心来回了魔宫,如此举动,正是因为她太爱他,不忍他为自己受尽侮辱唾骂,殊不知,这也恰好应了那小人的计谋。”
“不知小人在娘亲走后与父君如何编排的,但可想而知,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然这般一来她却趁虚而入,夺走了那些本该属于娘亲的东西,而可怜的娘亲,却在回到魔宫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且在同时,仙界亦传来天君立下天妃的消息。”
“实则,魔君昶泽先前见娘亲天真烂漫,原本就对娘亲有情,之后又看到娘亲被父君欺负成这样,一怒之下,就要向仙界宣战,当然,这不仅只因为娘亲,还因为关乎到了魔族的颜面。可娘亲对父君一往情深,哪里肯愿意,遂硬是将他劝下。只可惜,她在诞下我没多久,便因心中久郁而去世了,临死之前,她还用自己的一身魔力,封印了我大半的仙力,此用意,乃是希望我一生能如天上的流云一般,无牵无挂,更不要做什么君王。但她不知,因她封印我时已是奄奄一息,故而中间出了差错,也误将自己一生的记忆都传给了我。”
“娘亲一死,魔君昶泽更是恼怒之极,同时也因为没了顾虑没了牵绊,遂毫不犹豫的对其余五界发起了进攻,掩盖日月毁天灭地,丝毫也不手软,他意图要整个仙界为娘亲殉葬,但没料到的是……”
喋喋不休的人忽然止住了声音,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他倏地松开我又将我拉到面前,然后,却静止不动了,只剩下一双握着我手臂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许久,有些哽咽、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九九……九九……你别吓我,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别闹了,快收回术法,你是故意吓我的,对不对?此事乃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恨我也好,就是杀了我我都没有怨言,可你怎能?!”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死命的摇晃着我,只是,他面上究竟是什么神情,我却再也看不到了。
温热的、黏黏的物事顺着我的脸颊不停流淌,我抹了又抹,却怎么也抹不去。身前有风动,感到那人要施术制止,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道:“你也有恨,我也有恨,我们都是可怜人,都被恨迷了眼睛,迷了心智,再也看不清真实的人和事,现在索性剜了它,倒落个通透。”
适应黑暗,我摸索着拾步向前行走,续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恨你,更不会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恨我为何没能相信他,恨我不能像你的娘亲一样,在最好最适当的时候及时离开他。如果是那样,起码到如今我都还可以偷偷的来看看他。”
“你也毋庸追悔什么,你既已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纵是不为六界众生着想,也该为你那灰飞烟灭的兄弟,郁郁而终的双亲好好想想,若你能体谅他们一分,理当尽自己所能,做好你最该做的事。”
“九九……”
“且住,倘或你是为我好,就别跟上来。”
大结局
出了挽澜殿的大门,我虽踉踉跄跄的摔了好几个跟头,但凭着记忆和感觉,所幸还是可以行路的。经过我身旁的小仙娥和小仙使虽照常与我行了礼,然可以听得出他们声音中的恐惧,想是都被我这副可怖的模样吓到了,不过也有几个要上前来扶我的,只是俱被我谢绝了。这才算得了什么?!
“竹紫苒?”一道颇是熟悉的声音在我前方不远处响起,略带疑问,却又很快喝住我道,“你给本宫站住!”
我依言停住脚步,可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几分惭愧,但也仅是一瞬间,连我的这份惭愧也被无情的浇灭了,因为,我听到与那声音一处的,还有个听起来小一些,细一些的女音娇声问:“母后,她的样子好害怕,她是谁?”
闻言,我胸中的苦闷越发暴涨,忆起先前误会了落离,如今得知了一切再细细思量一番,想必连这孩子定也不会是他的吧!以他的性子,又怎可能对凤妍做什么!
“静儿,先将小雪带回澧梧殿去,本宫待会儿便回去。”熟悉的女声吩咐道,想来那唤作小雪的,便是她的女儿,我先前见过的那个襁褓中的婴孩儿了罢。
几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少顷,我清楚的感觉到凤妍忽与我拉近距离,而后绕着我转了一圈,复又站到我的面前,讥讽道:“哼!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诚然你这双眼睛生的不错,但明显就是一对摆设,今日瞎了才叫大快人心,只是太过便宜你了!”
她言毕,我顿觉腹上一凉一痛,不过,她这一剑倒并非真心想叫我死,不偏不倚刚好没刺在要害上,直叫人活受罪,这倒也像她一贯的作风。
因着冲力,我趔趄向后倒退一步,但仍是强撑着并未弯腰,也没去施术止血,只微微对她笑了一笑,回道:“我先前还道你对我师兄有多痴情,原来也不过尔尔,你这么理直气壮的说我,你却又比我好在哪里?你还不是一样负了他!”说着,我拔出腹上的长剑狠狠丢在地上。
“你……”凤妍气闷道,“你竟知道了?是他告诉你的吗?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