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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乱,无法约束……其是时也,箭如雨下、杀声动地,血肉横飞之间人人双目赤红、舍生忘死——固然已经远离了东胡,如今正坐在安逸的帝都的葡萄架下与两位犹如画中人的优雅士女描述这场已经过去了而且胜利了的战役,苏鱼舞言及袍泽尽丧于戎人之手的一幕仍旧有些哽咽难言,他不免觉得有些难堪,忙借故别过脸去。
宋在水神情肃然,端起面前的茶碗,叹道:“此刻真该有一壶酒的。”苏鱼舞与裴忾都在养伤,这院子里当然不会备有酒。可这样慷慨激烈的描述,不和着烈酒倾听,委实叫人觉得不谐与不能淋漓抒意。
“茶水虽淡,然而三千忠魂殁于边疆,内中不乏他乡之人。便是无酒,能饮一盏大魏的清茗想来也是高兴的。”苏鱼舞情不自禁的转过脸来,眼中晶莹闪烁,将自己面前的茶水缓缓酹于石桌畔的地上。
卫长嬴与宋在水亦如此行,宋在水又祝道:“愿边军奋勇杀敌,报此国仇,亦愿忠魂早归故里,佑我大魏,国祚绵长!”
苏鱼舞一言不发,令下人斟了一大碗茶,扬脖狠狠灌下,那姿态犹如豪饮,放下茶碗,他毫无贵胄仪态的举袖随意一抹嘴角水渍,苍凉一笑,忽然倒转茶碗,反扣桌上,以指扣之,和着扣击声,放声高歌:“秋草连天暮欲烧,霞色熔金烈血浇。悲笳吹落海青羽,此夜鼙鼓候白旄【注】!”
他连续高歌数遍,本是夏花灿烂骄阳恣意的富贵庭院,渐渐的,弥漫起一股悲怆孤愤又一往无前的慷慨豪迈之气来——犹如到了深秋草枯且长的草原上,两军列阵,鼙鼓喧喧,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苏鱼舞复又歌最后一句“此夜鼙鼓候白旄”,却摇头苦笑,几乎落泪道:“白旄不鼓,如之奈何?!”
卫长嬴、宋在水闻之,先是面露异色,欲要询问,见到苏鱼舞苦涩无比又复杂万分的神情,却都明白了……
【注】嗯,作者自己写的,记住它们有个共同的种类:道具。
、196。第一百九十。六章 母子暂离
'第3章第3卷'
第327节第一百九十六章母子暂离
卫长嬴回到太傅府,苏夫人自要询问宋羽望的病情:“司空怎样了?可还要紧?”
“回母亲的话,季神医说舅父是操劳过度,如今需要静养些日子。”卫长嬴留了一句话没说——季去病的原话,是宋羽望的病,一大半是心病。
这心病,看宋家三兄妹的神情,十有八。九和宋羽望的亡妻有关。那位既是舅母又是堂姑的女子去了已经这许多年了,宋羽望也非等闲之辈,至今不能解脱……加上江南宋氏常出情种的传统,宋家三兄妹束手无策,卫长嬴就更没办法了。
以宋羽望的身份权势,如此沉溺在对亡妻的追忆里不能自拔,不免叫一些人小觑了他。卫长嬴觉得自己一个晚辈没必要提说长辈的情事,横竖宋羽望书房里的那幅字画,外头各家也不可能全不知道。
苏夫人叹了口气,道:“司空成日为国操劳,着实辛苦。”又细问了两句,便道,“光儿在我这里,本来你既然回来了,该给你带回去。只是我看你如今管着家事不说,常有外头的事情要你去奔波,怕也没多少功夫去看他,不如就放我这儿罢。免得你不留神的时候,叫下人怠慢了他。他一个小孩子又不能告诉你,被亏待了也没人知道。”
卫长嬴怔了一怔,明白过来婆婆这是想要把沈舒光抱在上房抚养了。她过门不到一年丈夫就去了边疆杀敌,这一去若无意外三年才归,现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头一次做母亲,自然是百般舍不得他离开身边。虽然晓得不答应会得罪婆婆,但还是下意识的道:“光儿如今还小,常要哭闹,媳妇怕吵着了母亲。”
苏夫人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哪有小孩子不哭闹的?锋儿他们兄弟姐妹,还有舒景、舒明,哪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家孩子哭闹起来只有心疼,哪有嫌弃的?”
又意味深长的道,“你两个嫂子管家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十几年来她们替这府里上下可操了不少心!如今好歹你来了,总该替下她们来,叫她们歇一歇了是不是?可你这样年轻,乍然管这一家子的事情,我看你也累得够呛,岂还有精力再看好了光儿?如今锋儿又远在西凉,光儿若在金桐院,只你这个做母亲的能依靠,你没功夫顾他,万一叫下人疏忽害了他,你说说到时候后悔来得及吗?不如放我这儿,我是他嫡亲祖母,难为还能不给你和锋儿看好了他?”
卫长嬴心头一叹,知道苏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再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了,忙道:“媳妇怎么会觉得母亲看不好光儿呢?只看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就晓得母亲是多么会养孩子了。母亲能亲自养光儿,这也是他的福气。媳妇就是心里惭愧,自进门以来,从未为母亲分过忧尽过孝,如今连孩子还要母亲帮着养,委实觉得愧对母亲。”
见她答应了,苏夫人这才展露笑容,和蔼的道:“你进门不到一年就生了光儿,这还不算分忧尽孝吗?好孩子,你不要多想,做母亲的给你们搭把手那都是应该的。你这一日奔波想也累了,且回去歇一歇,明儿还要处置家事呢!”
卫长嬴强颜欢笑的告退。
回到金桐院,黄氏等人见沈舒光竟没跟卫长嬴一起回来,有些诧异,就提醒道:“之前少夫人才出门,夫人就打发人来把小公子抱过去了。这会小公子是还在夫人那儿吗?”
卫长嬴不免闷闷不乐,进了屋才道:“母亲说我现下要忙于家事,肯定照顾不好光儿,想把光儿养在膝下。”
万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她是个老实人,不爱也不会掐尖争权。之前卫长嬴还没过门的时候,万氏就替沈藏锋管着他近身伺候的人。自卫长嬴进门带来大批陪嫁,尤其是黄氏、贺氏,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利落,现下她早就形同荣养一样赋闲了。
论起来万氏也还算得壮年,做惯了的人难免歇不下来,她又不好意思去跟黄氏、贺氏他们争什么。好容易盼来了沈舒光的降生,而卫长嬴坐完了月子又要开始接手管家之事,黄氏、贺氏得给她帮手,沈舒光这儿自是万氏带着,万氏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这位小公子,觉得充实极了。现在苏夫人把沈舒光接过去养,万氏又不可能跟到上房去,少不得又要失了差事。
黄氏与贺氏倒不像万氏这样失望,一来她们都有事情要处置,二来她们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劝说卫长嬴道:“少夫人何必为此忧闷?夫人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少夫人如今接手的还只是一半的家事,倘若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完全撒了手,少夫人肯定比现在要忙碌许多。咱们小公子又那么小,没个人盯着肯定是不成的。”
黄氏又说:“当然婢子不是说万姐姐不够仔细,实是小公子太小,万姐姐又是个心肠软的,下人里头若有那等奸猾之徒,打量着万姐姐好。性。子,又趁少夫人不注意,苛待了小公子可怎么办呢?”
万氏忍不住道:“这个应该不会的,我一直盯着她们呢!”
黄氏笑盈盈的道:“万姐姐您盯着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差错,可像您这样能叫夫人和少夫人放心的,咱们这院子里到底只您一个。您看我跟贺妹妹都得给少夫人打下手脱不了身,您一个人总也有顾不到的时候,是不是?”
万氏想了想跟自己换班的人确实还不够资格叫苏夫人与卫长嬴完完全全的放心,只好点头。
“所以小公子交给夫人抚养是最合宜的,诸位公子都是夫人抚养长大的,且看咱们家的几位公子,哪个走出去不是交口称赞呢?可见夫人最会教导公子了。”黄氏转向卫长嬴道,“有夫人亲自看着小公子,少夫人既放心,也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处置家事,少夫人以为如何?”
卫长嬴叹道:“姑姑你说的这些我哪儿不知道?只是……我如今就光儿这么一个孩子,平常忙碌着难得抱他一抱已经十分亏欠了,现下又索性养到上房去,心里难免有点舍不得罢了。”
黄氏笑道:“少夫人这样的心情是难免的,然而您想小公子只是被养到上房去,又不是抱到别家去了。少夫人每日不都要去上房请安的吗?夫人只是代您养着小公子,您闲下来要去探望,夫人难道还会拦着您?”
贺氏也道:“少夫人现下是刚刚开始掌家,难免手忙脚乱。等少夫人把诸般事情统统上了手,自然就能空下来了。到时候没准夫人索性就会把小公子又送回来了呢?”
卫长嬴心想婆婆对小孙儿那样钟爱,如今提出来要把沈舒光留在上房抚养,一则是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的处置家事;二则也是喜欢孙儿。万一养了些时日之后感情越发深厚,到时候自己纵然腾出功夫来亲自抚养儿子,婆婆却舍不得还给自己了那可怎么办?
只是如今沈舒光才抱过去,她这儿都才开始打理合府上下——这个腾出功夫也不知道要腾到何年何月?只得暗叹一声,安慰自己:横竖苏夫人怎么都不会待沈舒光不好的,只要儿子好,旁的就糊涂的过罢。
这一晚她郁郁睡去。
次日到了上房请安,苏夫人却没把沈舒光抱出来,只是跟刘氏提了一句:“明儿这些日子功课有些不济,许是身边人管他不住,叫他贪玩了。你多上一上心,究竟孩子重要,家事上头若是忙不过来,就让长嬴给你分担些。”
刘氏忙先请罪:“媳妇真是惭愧得紧,上回四弟妹敬茶,明儿已经顽皮了一回,媳妇回去之后才督促过他。不想他竟又贪玩了,媳妇却不晓得!亏得母亲提醒了才知道,媳妇回去一定好生管教他,不使他再有懈怠之机。”又笑容满面的谢过卫长嬴的分担。
卫长嬴自是谦逊的回答了,又表示自己年轻,很多地方免不了还要请教嫂子,请刘氏不吝指点。
苏夫人对妯娌和睦、互相体贴的景象很是满意——她也知道刘氏这些话未必全是出自真心,而次媳端木燕语这会没准心里也在打着算盘。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苏夫人勉励了她们几句,就打发人了。
出了上房,端木燕语说三孙小姐沈抒月这两日有点咳嗽,约了大夫快到了,她不放心,想早点回去看着,与两人告辞,先一步而去。
刘氏就邀卫长嬴往辛夷馆里去,好把手头的事情再移交她一部分。路上,两人说着闲话,刘氏道:“听闻光儿如今是在母亲这边养着了?”
“是呢,说来也真是惭愧,自进门以来,从未为母亲分忧,更没尽过什么孝心,如今倒总是劳烦母亲。”卫长嬴嘴上这么说,心里就有点防备:大孙公子沈舒明可是在大房里养大,祖父祖母从来没有提过要把他接到跟前养的。
虽然这是因为那时候沈宣夫妇膝下还养着几个年幼的儿女——今年十二岁的八公子沈敛恒才比大侄子沈舒明大三岁而已,沈敛恒上头的几位兄姐在沈舒明出生的时候也都不大。沈宣夫妇自是腾不出手来再养孙儿。
但沈舒明作为嫡长孙没有得到祖父祖母的亲自抚养,反而堂弟沈舒光才几个月就被祖母抱到上房养在膝下了——虽然说卫长嬴并不想跟儿子分开,可没准刘氏觉得还觉得自己儿子委屈了呢?
所以卫长嬴又道:“这也是我不如大嫂子,我若有大嫂子一半的能干,我想母亲也不会担心我因为管家疏忽了对光儿的照顾,替我这样操心了。”
刘氏微笑着道:“你这会子管家哪儿能跟我那时候比呢?我那时候才进门,弟弟妹妹们年岁都还小,事情也少。现成母亲传下来的规矩,我依葫芦画瓢照着做就成了。如今不但弟弟妹妹们大了,连侄儿侄女都有了一群,家大业大,事情自然多了。换了我这会子才进门,似你这样,我也吃力。”
卫长嬴听她话说得和气,才放了心,笑道:“换我到大嫂子那会我一准也是不如大嫂子的,不瞒您说,我出阁之前,娘家母亲就一直教诲我要多跟大嫂子您学一学,道我能跟您学点儿皮毛她也就放心了。”
刘氏就作势举袖遮面,笑骂道:“啊哟,三弟妹你就别说这话来寒碜我了。令堂是江南宋氏之女,打从你祖母宋老夫人起,到如今你那嫡亲表姐宋在水,宋家女代代都是出了名的规矩十足!在阀阅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我这点子举止到令堂和令祖母跟前哪里够看?”
这样彼此谦逊了一番,到了辛夷馆,刘氏就带她到自己平常处理事情用的小书房里。不意两人才到了小书房前的廊子上,还没进去,小书房的门倒先开了。沈藏厉与大孙小姐沈舒景一起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下仆,两人手里拿了些书籍之物。
如此撞见,两边都是一愣,沈舒景就忙上来给婶母见礼。
卫长嬴忙让她不必客气,自己也对沈藏厉福了福,唤了一声大哥。
沈藏厉的脸色有点苍白,看了眼弟妹就移开视线,虚握了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道:“三弟妹不必拘礼。”
刘氏见他咳嗽时脸上就泛起潮红,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你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怎么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