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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裴氏也没打探清楚,又得宋夫人叮嘱州北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只能含糊的道:“你们祖母认为宋端出身低了些。”
“可上次不是说祖母答应的吗?”卫高蝉下意识的问,这话说过了才觉得失口,好像她一定要嫁给宋端一样,一急一气,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女儿也不是说旁的,但之前大家都来贺过,贺礼都收了,现在……这样……女儿怎么出门呢?”
裴氏虽然自己心里也不快活,但看庶女这个样子也替她觉得委屈,便叹了口气,安慰道:“这次的事情怎么也不能怪你的,说起来都是宋含那边不好,连累了你。好在聘定之礼还没过,咱们家也不过嘴上传了点风声,没凭没据的,又能怎么样呢?而且自己家人当然是向着你的,又怎么会说你长短?”
卫高蝉咬着唇问:“母亲,那宋……那边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现下还不清楚,是你们祖父打探出来宋端似乎有些不妥。”裴氏含糊道,“你们祖父的眼力自然是好的,也是为你们思虑。”
又说,“横竖如今事情还能挽回,咱们不认,外头谁知道之前的许婚是不是谣言?你又正当年纪,过两日请你们祖母给你再寻个好的,这种没影的事儿,就当作没有好了。”
裴氏镇定自若的安抚着卫高蝉,又叫卫长嫣好好的陪着庶姐,好说歹说的打发了她们回院子去,自己却长叹了一声,皱眉思索着如今三房要怎么办才好?
然而卫高蝉虽然被哄回自己屋子,却还是不能放心,等嫡妹也回了屋,就和乳母段氏商议起来:“之前这门婚事祖父和祖母都答应的,怎么现在又说不成了呢?这一准一不准,我……我可怎么见人啊!”
段氏先劝:“夫人说了,这不是小姐的错,小姐可是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没做,不过是听着长辈安排。而且说是把小姐许给宋端了,三媒六证走了哪一道?家里不认,外头谁知道是真是假?小姐且放宽了心,大夫人治家最是严谨,底下没人敢嘀咕的,至于其他小姐公子们,也不是那嚼舌根的人,谁都知道这次小姐最冤枉委屈不过了,还能再来招小姐吗?”
卫高蝉虽然觉得这话有理,可想到自己之前含羞带怯的收了众人的贺礼,还被嫡妹卫长嫣打趣了好几句……那么兴兴头头的待嫁,如今却被告诉这门婚事不成了,虽然是自己家不想把自己嫁给宋端,怎么想都躁得慌!
她咬唇半晌,道:“到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祖父祖母改变主意的。”
段氏见她终于收了泪,也松了口气,就出主意:“阀主和老夫人最疼五公子与三小姐,依婢子之见,不如,去请三小姐帮着打探打探?”
——这么糊涂的待嫁又糊涂的被告诉婚事取消了,前前后后才几天,换了哪个女孩子不怄得慌?不打听个仔细,别说卫高蝉了,段氏也觉得这口气下不去。
可宋老夫人那儿,卫盛年和裴氏都不敢问,更别说她们主仆了,想来想去还是卫长嬴好说话。
、第三十一章 就要没有了
更新时间:20130816
练拳归来的卫长嬴从衔霜庭院门走到屋前的十几步路上,迎上来的朱阑口齿伶俐的把卫高蝉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然后,使女们就看到卫长嬴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喜出望外之色!
众人正纳闷卫长嬴与卫高蝉既无仇怨,如何听说堂妹婚变这样高兴,就见卫长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努力收敛起喜色——进门之后,卫高蝉和段氏才委婉的说了几句,卫长嬴便信誓旦旦的向她们保证自己一定会帮这个忙。
于是,送走了感激万分的堂妹,卫长嬴匆匆沐浴一番,换过衣裙,就赶到宋老夫人跟前,理直气壮的要求和卫长风一起去卫焕书房里旁听州北战事的具体内情——这请求她前一日提出来立刻就被宋老夫人和宋夫人一起驳回去,正郁闷着,卫高蝉给她送来这正经理由,不再过来纠缠那就怪了。
宋老夫人对她这假公济私的盘算心知肚明,皱着眉、点着她额头,道:“你们祖父的书房虽然也在后院里,但如今出入的幕僚下人多是男子,你一个大家闺秀跑过去成何体统,啊?”
卫长嬴笑嘻嘻的道:“祖父那儿的幕僚都是年长之人,下人什么的,都是咱们家的仆从,有什么关系?再说祖父和长风都在,又不是我单独见他们。”
宋老夫人道:“你总有理由,不过你又何必急这一会儿,你祖父那里弄清楚了经过,难道长风还能不告诉你吗?”
“昨儿个祖父就领着长风见过那吕子访了,可吕子访到底怎么会交给长风那个铁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长风昨儿个直接被祖父留在书房了,这么一夜都没回流华院。”卫长嬴委屈的抱怨着。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省心?这些事儿有你祖父操心、有长风去学着应对,不要你烦恼不好吗?”
老夫人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惆怅和感慨,只是卫长嬴正值青春年少,生机勃勃的时候哪儿能够体会得出宋老夫人大半辈子风雨下来的感悟?权当没有听到这番话,缠个没完:“我就去听听,祖父的书房大得很,不多我一个人在那儿站着……我去替祖父研墨铺纸好不好?祖母祖母!我如今成日里不是习武就是听母亲教诲,闷得极了,难得有新鲜事情,就让我去听听吧!”
宋老夫人又心疼她又觉得不该纵容她,头疼道:“这等大事,你当故事听呢?没有这样的。”
她语气里的迟疑与松动瞒不过于撒娇一道上炉火纯青的卫长嬴,立刻道:“我哪里是当故事听呢?祖母想啊,这回四妹妹都欢欢喜喜预备着出阁了,不想才预备了几日就出了事情!虽然说咱们家都知道这事儿不怨四妹妹,四妹妹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都是宋含父子不好。可之前咱们都往三房里贺过了,四妹妹一时间怎么下得了台?如今四妹妹也没说什么,就是想知道下缘故……祖母说若这个都不告诉她,岂不是太伤心了?到底要嫁又不嫁的人是她呢!”
卫高蝉就算心里不痛快——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当真依着她那个糊涂的爹卫盛年嫁给宋端,到时候才是进退两难呢!
宋老夫人心说这次替她把这婚事拦了也算是帮她一次,这孙女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又不是自己的嫡出骨血,才没那个精神去专门哄了她心气平静。只是宋老夫人也知道卫长嬴也未必全是为了这堂妹,还是自己好奇着州北战事的内情,不过是拿着卫高蝉说话罢了。
所以老夫人不动声色的道:“是吗?照你这么说,高蝉如今心里有怨气?”
“没有的事情!”卫长嬴可不糊涂,她知道祖母向来疼爱自己和胞弟,对堂兄弟姐妹都是淡淡的,三房的子女虽然不像二房那么招祖母痛恨,然而要说怜爱那就过了——宋老夫人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大房身上,连远嫁帝都的嫡亲爱女卫郑音所得都不算多,更不要说庶出的子孙们了。
若叫宋老夫人认为卫高蝉因着这次的事情有了恨心,宋老夫人才不会同情这孙女多么委屈,只会怨她不懂事……庶子的庶长女,被嫡亲祖母怨上了,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卫长嬴是想拿堂妹的托付做垡子,却也没想着害卫高蝉,见宋老夫人这么说,赶忙替卫高蝉解释:“四妹妹的为人祖母还不知道?向来就温柔娴静的,怎么也是三婶教导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怨怼长辈呢?不管怎么说,这次总归是她的事儿,她想问个明白,岂不是情理之中?”
宋老夫人摇着头道:“你啊!姐妹一托付你就来,在自己家里,有我在,有你母亲在,你惹些是非也没有什么,但养就这好事的性。子,往后到了夫家,沈家的长辈能像我和你母亲一样什么都替你着想?”
“我就是知道如今有祖母和母亲呢!才敢由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卫长嬴笑嘻嘻的道,“待出了阁,哪里来这样自在的好事?所以趁着如今还没出阁,我可得多享一享有祖母和母亲庇护的福啊!现在不享,嫁作人妇,还有机会吗?”
这话说得宋老夫人心中骤然一痛——她夭折了那么多子女,本来以为这辈子没有亲生孙辈的缘分了,不想天可怜见赐下了卫长嬴和卫长风这对姐弟,为了换取这两个孙儿一生平安幸福,叫她立刻死了她也心甘情愿——这样珍爱疼惜的孙女如今已经十七岁,明年就要是沈家的人了。
十七年来宋老夫人把这孙女当眼珠子一样看待,怎么疼都觉得疼不过来。嫡亲的骨血,再任性娇纵再要求逾越在宋老夫人看来都是带着七分可爱的。可是沈家会这样待卫长嬴吗?
无怪这孩子如今这样热心去打听州北的事情……宋老夫人心中叹息,本来么,卫长嬴哪里就会对州北战事这么感兴趣呢?怕是这孩子算着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在长辈跟前信誓旦旦的嚷着十二年风雨无阻练一身功夫,必将夫婿打得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违背,实际上心里却也没底……
怎么能有底呢?说起来,卫长嬴虽然是帝都出生的,可回到凤州时,满周也没多过久。论起来沈宣和沈藏锋、苏秀曼都和她见过,然而那么点大的孩子能记事么?这些人,对她来说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不只是人,地方也陌生——在那遥远的帝都,仕于朝中的二叔和嫡亲祖母、和大房都是矛盾重重,别说依靠了,还得防着被叔婶坑上一把!
至于亲姑姑当然是向着她的,可卫郑音也不过一介妇人,论长幼也是苏夫人的弟妹而非嫂子。再说卫郑音嫁的青州苏氏子弟也是一大家子,有妯娌叔姑要顾,她自己也还有嫡亲子女,再关心这个侄女,又能护卫长嬴几分?
卫长风说凤州卫氏的嫡出女,出阁之后谁敢委屈——是啊,明面上谁敢扫了海内六阀之一卫家女的体面,可后院里头有几次较量是明面上的?阴私的手段,卫长嬴被保护的再好,究竟生长大家,耳濡目染的还能不知道想让人不痛快未必需要撕破脸的大吵大闹?
这么一嫁,卫长嬴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到凤州都不好说了。娘家的支持,也不过是保证只要她不作出十分恶劣的事情来,正妻地位无可动摇罢了……
其他的,还不是要看自己?
娇生惯养长大的掌上明珠,言谈无忌随心所欲的十七年光阴,这样美好的年华这样如歌的岁月,却就要离开这样熟悉且轻松的环境去到遥远的帝都,去到夫家的沈家——乍离所有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要去做旁人家的人了!
卫长嬴看似满不在乎,可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忐忑没有焦虑?
宋老夫人回忆起来孙女这一年来嚷着要打沈藏锋的话越来越多了——从前她咬牙苦练时本来没有经常这么说的。宋夫人忙碌于主持家事,又始终惦记着丈夫的病情,加上卫长嬴一贯就是朝气蓬勃、霸道骄横的做派,竟连宋夫人也疏忽了女儿这一年来的变化:越来越凶悍,预兆着她心中越来越忐忑。
若非担忧着出阁之后的景遇,卫长嬴怎会不住的强调自己武功已经很不错了、不住的算计着要把沈藏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因为恐惧,所以愈加凶悍。
这凶悍不是给旁人看的,更多的,是安慰自己——离开十七年来生长的故乡、离开熟悉和蔼的长辈们、离开一起长大的手足……虽然是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族啊,但我不怕,我会武功,我很厉害,便是不在凤州,便是没有祖母和母亲这些人在我身边,便是长风和宋表姐都不在,但我还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
——我不怕沈藏锋对我不好,若对我不好,我会武,我可以揍你!
——我不怕婆婆苏夫人对我不好,若对我不好,我会武,我可以揍沈藏锋让你心疼!
这样孩子气的话,背后掩盖着的,终究也不过是一颗彷徨于需要远嫁的少女敏感无措的心呵!
方才那番话,看似撒娇,实则无意之中将卫长嬴此刻真正的心情诉说了出来:以后,出嫁之后,还有没有这样被祖母和母亲呵护于羽翼之下,完全不需要操心、能够尽情的笑闹尽情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的时候?
所以趁着还没嫁,趁着自己还是卫大小姐,而不是沈家少夫人——好好儿的享受罢!
能享受一时,算一时,因为嫁了之后,因为离开凤州之后,因为为人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卫长嬴真正关心的不是州北的战事,也不是真的这么好奇到了非要去卫焕书房……她之所以这样折腾,不过是想籍着这样的撒娇、这样的纠缠、这样的耍赖,尽情的享受着最后一段做掌上明珠的辰光。
因为明年她就不是大小姐,而是少夫人了……
做大小姐的时候,她有祖母、有母亲、有表姐、有胞弟,她恣意而自由,无人能拘束;做了少夫人,她有公婆、有妯娌、有大小姑叔……还有那个天知道会相处得怎么样的丈夫。
往后,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侍妾与她分享那个丈夫,有没有庶出的子女与她的骨肉分享那个人?
而这一切,她都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