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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宣看了眼角落里的上官十一,却见这个据说才华横溢更在年苼薬之上的年轻谋士安静如处子的端坐着,眼帘低垂,却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沉吟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另一名白面微髯的幕僚道:“当年宋家大小姐几成太子妃,却因意外破相而自请退婚。虽然名义上是拉车的马受了惊,事后宫中也颇为关照惋惜。但未久就选择了刘氏之女,是否宋大小姐破相一事不过是凑巧,顾皇后原本就有弃宋选刘之心?甚至宋大小姐的破相也与顾皇后有关?”
“纵然如此,宋大小姐如今已为苏家妇,闻说苏鱼舞待之甚好,这次卫老夫人过世,甚至亲自陪同她南下吊唁。”那年长幕僚却摇头,道,“前太子又不是什么良配,宋司空只此一女,没准心里也觉得退婚是件好事?即使宋司空遗憾这件婚事,改天换日是何等大事,没有可能为了一个嫁出门的女儿行这等险的。宋司空膝下可不是只有宋大小姐一个子嗣!”
年苼薬道:“还有一种可能:宋司空两年前上差时昏倒,一度请了季去病诊治。这两年来身体也是时好时坏,这次宋家之所以没被卷进去,不就因为宋司空从正月里就一直病着、到现在都没传出痊愈或明显好转的消息?江南堂这两代子嗣都单薄得很,宋在疆与宋在田就兄弟两个,宋在疆虽然精明,但年岁放在那里,还不够老辣。宋在田是阀阅子弟中出了名的厚道人,城府不深。是否宋司空担心局势拖延下去,若自己因病体无法视事,其二子难以应付越来越混乱的局面,所以希望快刀斩乱麻?”
“这倒是。”众人凝神片刻,都是微微颔首,“江南堂如今的子嗣确实太过单薄了,宋司空年轻时端惠公正当壮年,有端惠公为其坐镇。但如今端惠公已老,宋司空自己身体却一直不好,也难怪不放心。”
“如此说来,卫新咏夜访司空府,宋司空大约也是被牵扯进太子这方了。”年长幕僚道,“宋司空想用从龙之功为子孙换取些许福泽,而卫新咏自不必说,此人一身才华,怎甘心埋没?现下的问题却是改天换日之事!”
除了上官十一之外的幕僚都将目光投向沈宣——幕僚只负责分析与出主意,决断却是阀主来定的。
沈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胞弟沈宙与儿子沈藏锋,见两人都是一脸平静,略作沉吟,道:“还请孙先生从长说来。”
这就是让这姓孙的年长幕僚将各种决定之下的可能描述一下了。
孙姓幕僚心思细腻,最擅长分析,此刻得了吩咐,毫不迟疑的道:“圣上原不同意太子所奏,这次士族联手瞒天过海,非同小可!圣上若是忍了下去,容在下说句诛心之语——那么距离傀儡也不远了。再加上圣上素来警惕士族,所以这次圣上但凡知晓真相,必发雷霆大怒!届时,恐怕各家都很难下台!”
“到那时候,要么坐以待毙,要么迫不得已。”
孙姓幕僚道,“坐以待毙不可取,迫不得已自然是仓促行事。所以在下认为,既然燕州战事不顺,还是趁如今尚且有些辰光,来一番春风化雨的好。毕竟如今天下已乱,若中枢再生不测,恐怕于黎民更是雪上加霜!”
现下民变的烽火已经是四境皆起,魏祚已衰完全不是什么秘密了。要是再来个士族群起弑君或者圣上血洗名门的事儿,怕是乱象直接就会席卷天下。
天下大乱沈家早有预料,问题是之前就安排好了,借护送卫长嬴母子等人以大批进入中原的西凉军,如今还在西凉呢……
所以孙姓幕僚建议:“阀主不如暗作准备,少等几日,在下想,不日卫新咏或宋司空自当前遣人前来商议大事。毕竟单凭宋司空与卫新咏,未必承担得起这等变天之举。”
又说,“时局纷乱,尚在西凉的三少夫人及四孙公子等人,还是尽早接回帝都的好。”
这一点沈宣也微微颔首:“锋儿,你回头问一问他们几时动身,若无紧要事就催促一下,非常时期,一切以安危为重。”
接回卫长嬴等人也意味着沈家的心腹精兵将赶到,到那时候无论是治是乱,沈家也有所依仗了。
说起来因为沈藏锋提前杀得狄人元气大伤而且分裂,如今西凉无战事,已是大大领先了刘家一步。即使乌古蒙从草原深处遁回,以秋狄这两年所受的折损,尤其他今年远遁而去时不得不丢弃的大批牛羊,没个十几年都休想恢复到原本的规模——如此西凉只要留少部分士卒拱卫就好。
如沈藏锋所期盼的那样,沈家由于远见之明,得以腾出大部分的实力与精力,来参与这一场乱世逐鹿!
——时势造英雄,这一场乱世之中,沈家既已抢先一步……沈宣等人,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都生出无尽野望……
……孙姓幕僚的估计很是准确,过了两日,卫新咏便亲自前来拜访。见着沈宣之后,也不掩饰,直截了当的提出圣上年迈昏庸,太子却年富力强而且贤明,为天下苍生计,应该请圣上退位颐养为太上皇,令太子登基为帝,亲自视政。
在见他之前,沈宣又接到苏秀葳与沈藏厉强攻燕州城失利的消息,也没了心情兜圈子,敷衍了两句,就婉转的表达了赞成之意。
这个答复是在卫新咏的意料之中,因此得到了答复,略寒暄一番,就告辞而去。
接下来几日,卫新咏挨个拜访了其余几家,都得了应诺。
这一晚,他又趁夜到司空府,与宋羽望回报。
宋羽望听完之后皱眉道:“为何没有卫煜?”卫煜是朝中资历极为深厚的老臣,虽然因为过于刚直不受圣上喜欢,人缘也一般,但威望与影响都不低。
更何况他还是凤州卫氏如今在朝中地位最高之人,于情于理都不该绕过他的。
卫新咏却道:“此人刚直之名满朝野,我等今日行此事有违臣伦,叫他知道了,难道让他去告密不成?也幸亏太师染病多日,朝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加上其他各家心照不宣帮忙掩饰,否则他若察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不去禀告圣上,但会设法阻拦我等!”
“他应该还没糊涂到这地步。”宋羽望摇头,“此事若有他加入怕是会容易很多,毕竟是两朝老臣,如今又独立支撑朝中诸政。这等大事,不可能让百官都参与,事后,也需要有足够德高望重之人出来安抚群臣,这样的威望,如今朝中只有太师与卫煜最是合适。但太师久病,未必有这番精力。”
卫新咏淡然道:“司空若惋惜,可以亲自前去劝说。我却是不去的,这卫司徒喜君子而厌小人,又生就一双利眼。我弃知本堂入瑞羽堂,在他眼里已有了嫌贫爱富的嫌疑,后还帝都,斡旋各家,挣得薄名,在他看来亦是奸诈圆滑之辈,乃是十足十的小人。我却不想去碰这个钉子!”
宋羽望听出卫新咏定然在卫煜手里吃过亏,微微皱眉,随即道:“既然如此,那且先瞒着他也好。只是卫阀主那边,却是要告诉一声的。”
“这是自然。”卫新咏自嘲一笑,“凤州那边其实不必我禀告也已经知道了……而且卫司徒处,想来卫阀主心里有数。所以也无须我去忍辱负重了。”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蘑菇
'第4章第4卷'
第476节第一百三十七章蘑菇
卫长嬴接到帝都催她尽快动身回去的信时是五月中,这时候沈舒燮是五个来月,虽然小家伙长得颇为健壮,但委实还是小了点。做母亲的自然不放心,就召了送信的人询问缘故:“燮儿才半岁,贸然上路恐怕对他不好。帝都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我们速回?”
送信之人是沈藏锋的心腹侍卫,自不瞒她,请卫长嬴清了场,只留黄氏等人伺候后,就低声说了沈家希望西凉军早日入都的打算:“大公子与苏家三老爷领的虽然是刘家精锐之师,奈何燕州城高壕深,辎重又堆积如山,一时半会都很难打下来。闻说东胡那边,由于攻打燕州城的这批边军被抽调,再加上辎重不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阀主与三公子都担心届时戎人长驱直入,又或者民变闹大了,没有西凉军在身边怕是难以护得眷属安全。”
卫长嬴听得这话不禁变了脸色:“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旁人不说,单是丈夫跟长子都在帝都,她就不敢怠慢,咬了咬唇,道,“那……要不让六弟领兵先走一步,我再陪燮儿在西凉住几个月?”
侍卫提醒道:“天下皆知边军精悍,虽御林军亦远不能及,所以对于边军离开驻地都非常忌讳。东胡的边军是因为收复燕州才能离开岽胡,咱们西凉的士卒,自也只能通过护送三少夫人您跟四孙公子等人方可离开西凉。不然即使圣上如今被瞒在鼓里,朝中诸公也会有意见的。”
又道,“三公子也建议您带四孙公子一起回去,因为如今国中四处生变。今儿还太平的地方,兴许明儿就有人闹起来了。边军这一次抽调入中原,剩下来的却不可轻动,须得防备狄人以及左近民变。到时候恐怕很难凑齐足以保护您与四孙公子返京的人手……属下说句实话,如今这世道,虽然沈家家大业大,然而西凉离帝都遥远,您这一次若不动身,为了路上安稳,恐怕再团聚却也不知道要几年了。”
这话说得卫长嬴半晌无言,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你一路辛苦,且下去歇息吧。”
打发了侍卫,卫长嬴思索半晌,问黄氏:“姑姑你看……?”
黄氏也感到头疼,等沈舒燮长大一点再动身,这是沈藏珠跟她们几个姑姑们共同赞成的。可现在局势却不由人意,沈家需要西凉军立刻入京——沈藏锋是内定的下任阀主,他的妻儿,沈家不可能不管。尤其沈家男孙稀少,沈舒燮虽然还没见过祖父跟父亲,但想来无论沈宣还是沈藏锋,对这个孩子都不可能不关心不重视。
如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肯定不会这样急着催促动身的。
可要是动身,才满半岁的婴孩……黄氏沉吟良久,才道:“四孙公子的身子骨儿是健壮的,只是千里迢迢,婢子也不敢打什么包票。”
卫长嬴阴郁着脸色良久,才道:“我去问问大姐姐吧。”
堂侄女沈舒西那是只剩一口气、被亲姑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到西凉来的,不管冥冥之中是不是这个孩子真的注定要在西凉长大,但至少沈藏珠对于带一个襁褓里的孩子长途跋涉有一份经验与体会。
闻说卫长嬴要提前启程,不等夏天过去了,沈藏珠也吃了一惊,但听说沈家那边需要西凉军之后,却反过来劝她了:“舒西那孩子你是知道的,论说四弟妹怀她时一切安好,生产也顺利,偏这孩子跟帝都缘浅,非得到西凉来才长得好。之前出京时,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揪心——真是看着就要……但一路上却也过来了不是?更何况燮儿那么健壮,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其实孩子现在还抱在手上,只要照料得好,赶路不赶路的,对他们来说影响也不是很大。”
卫长嬴苦笑着道:“正是要请教大姐姐。”
她的丈夫她很清楚,不是万不得已是肯定舍不得让次子冒险的。而且公公沈宣固然对有狄人血脉的真正长孙漠野铁血无情,对名正言顺的孙儿们却慈祥得紧——总而言之这次是肯定要动身了!
当下沈藏珠就将自己带沈舒西前来西凉时一路的心得仔细传授,卫长嬴一一记下,当下就令人预备起来。
如此一番收拾,要去帝都的人都被通知要提前动身,明沛堂里上上下下一时间都忙得热火朝天。
只是越忙越乱——到了邻近出发的日子,要跟着卫长嬴并沈舒燮一起返回帝都的沈舒颜与曹伊人竟然一起卧榻不起。
而她们一起病倒的缘故也一样:自从季去病有了一子季家树、曹伊人有了表弟后,因为不忿弟弟出生之后自己大受冷落、与父母发生冲突从而被送到西凉来散心兼冷静的沈舒颜由己及人,对她同病相怜,居然一改之前看不起草莽出身的曹伊人的做派,变得对她关心起来。
曹伊人其实并不像沈舒颜想的那样对表弟的出生充满了嫉妒,恰恰相反,这女孩子因为自己是独生女,又是曹家堡里长大的,曹家堡那地方贫困得紧,一丁点大的孩子就得成天帮着大人干活以求生存。
曹伊人身为堡主之女,又有季固这么能干的外祖父,生活相比堡中同龄人来说自是可称优渥。所以她从小就没有玩伴,对于多个弟弟不但不排斥,反倒有点期待。不过,她也没傻到把这情况跟沈舒颜说明白,倒是借机跟沈舒颜处得不错。
两个小姑娘相处好了,功课完成之后少不得凑在一块玩耍。因为两人出生迥异,所学所会的也不一样,于是今儿沈舒颜教曹伊人刺绣,明儿曹伊人带沈舒颜掏鸟窝……两下里要好得跟亲生姐妹一样。
卫长嬴与沈藏珠对孩子们相处和睦自然是乐见其成,只叮嘱叫她们不要玩得太野也就不怎么拘束了——尤其提前动身打乱了卫长嬴的安排,这一忙就忽略了她们。
结果两个小姑娘想着离开西凉、返回帝都之后,上头长辈一多,可不像西凉这边,只得姑姑与婶母两个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