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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挂儿女啊!”沈宣叹息,“说来化清年岁与我仿佛,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文质彬彬。”苏夫人叹道,“再说天有不测风云,这种事情哪儿是年岁就能作准的?你看朝中多少老大人不是老当益壮吗?”
沈宣道:“只是他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不肯说他为什么厌恶端木家,实在奇怪。”
“怕是什么不好说的地方?”苏夫人猜测道,“先前那端木无色无礼得很,兴许做了什么极忤逆、偏化清碍着长辈的身份又不方便说?”
大约是这个最可能了。
夫妇两个惋惜了一番宋羽望,就说回自己家的事情。沈宣就提起要把沈敛昆夫妇也打发到西凉去。
这个是从前就商量好了的,但现在苏夫人有其他的意见:“之前你打发明儿跟五房去西凉,无非是当时咱们家筹划着改天换日之事。那时候虽然西凉军已经到了京畿,但御林军人多势众,一旦事泄,或者先帝行什么酷烈之事,怕咱们本宗不慎之下会招致大祸。着他们去西凉,既是磨砺,也是给咱们本宗留点血脉。”
否则沈舒明赌输掉几千两银子,沈宣夫妇即使恨他不争气,小小年纪就往纨绔那儿走,但也不会恼怒到因此把他赶到西凉去。毕竟高门大户,生来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身边人多了,难免就会学坏。
既然发现了,教训一番,着其改正便是——就是沈藏厉这一代,十三四岁就染上吃喝嫖赌恶习的人又不是没有,这种事情沈宣夫妇根本就没很当回事,谁家孩子长大不走几回歪路呢?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苏夫人道,“先帝大行,新君登基,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既然如此,又何必叫他们去西凉受苦?再者如今京畿只剩两万兵马,再拨人护送他们,少了咱们不放心,多了咱们人手不够用——上次明儿他们去西凉,那还是苏家念着鱼荫的缘故给补了一批人。”
沈宣沉吟道:“但先前说了六房也要去西凉的。”
“此一时彼一时。”苏夫人劝道,“世道不平,咱们家的孩子,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他们哪能为这点子小事存下罅隙呢?再说你也知道六媳娘家才发生的事情,那孩子如今跟她母亲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的,这次哭灵又病了一场。她那歪歪倒倒的身子哪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哟?他们新婚夫妇的,难为叫六媳留在帝都,打发昆儿一个人去西凉?昆儿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不像锋儿那么体贴妻子,没成亲之前就流连青楼的,这会子娶了妻,妻子却不在身边,哪能不纳人?到时候叫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这不是给六房添事儿么?”
沈宣想想也是,就道:“既然这么着,便敲打昆儿一番,让他们留下来吧。”
虽然沈敛昆其后就被喊到父母跟前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但知道不必去苦寒而无趣的西凉,还是让他又惊又喜,对于父亲跟嫡母提出的种种要求自然是满口子的答应下来,不过无论是沈宣夫妇还是沈敛昆自己都心里清楚,这些要求答应的快,可真正能做到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消息传到各房后,卫长嬴也替霍清泠松了口气,就像苏夫人说的那样,要是沈宣执意要把六房也赶到西凉去磨砺,以霍清泠现在的身体情况,那真的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进退两难。
她跟黄氏庆幸了几句,就继续看信——信是娘家才送过来的,这种兵荒马乱、必经之路还要翻山走小路的情况下送来的信,必定是有要事。
所以卫长嬴希望能够把信快点看完好知道详情,但被两个儿子围着的母亲显然是很难专心做完此事的。
已经认得些字的沈舒光伸出双臂攀着她的手腕,硬把信拉低到他站着能够看到的地方,然后从信里挑自己认识的字大声朗读以邀称赞;还小的沈舒燮则抱着母亲的腿又蹦又跳,许是看到哥哥读的信有趣,他努力顺着卫长嬴的腿爬着——卫长嬴索性把他抱到膝上。
于是沈舒燮兴高采烈的“啊呜”一口咬在了信笺上,急得卫长嬴跟黄氏忙不迭的哄他松嘴……
最后好容易抢出来,已经被他口水濡。湿了好大一块不说,甚至有两个字都模糊了。
卫长嬴又气又急,就叫乳母:“把他们先带下去。”
这下子沈舒光立刻扁起了嘴,委屈万分的望着她,不住扯衣角。
而还小、完全不必要顾惜什么体面的沈舒燮,则非常果断的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眼泪鼻涕毫不客气的朝母亲的衣襟上抹。
“……”卫长嬴只好把信交给黄氏,“姑姑你看完了告诉我吧。”抱起次子按捺住性。子,柔声哄了起来,间或还要摸一摸长子的头,夸他几句,免得他吃味。
好容易把这两个小祖宗哄得心满意足,终于大发慈悲肯放过她了——黄氏神情凝重的上来告诉卫长嬴:“凤州州城左近出现一股人数过万的盗匪,已经夺了两县。”
“什么?”卫长嬴吃惊道,“凤州乃是上州,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怎么会?”
黄氏叹了口气:“据说是因为士族占据田产过多,租税又沉重,加上现在举国的例子,这才……”
卫长嬴诧异道:“不是打从前年起,祖父祖母就令族里田产都减租税了?”卫家是凤州最大的士族,族产占了全州十之六七。照理来说,既然卫家减了租税,那等于全州都受惠了。
“族人大抵阳奉阴违。”黄氏苦笑,“那时候大老爷身子还没全好,阀主跟老夫人心思都放在了大老爷身上。后来大老爷痊愈了,但时局又乱了。未久,阀主又伤了足……等发现时,盗匪已经成了气候。”
卫长嬴沉默了片刻,道:“那现在家里打算怎么办?”
“老夫人将私兵临时交给莫彬蔚,倒是夺回了一县,大大震慑了那些盗匪。但夺回来的县没人坐镇,莫彬蔚一退军,又被占了去。”
“族里怎会无人可用到这地步?”卫长嬴不禁愕然,她想了想,道,“卫青族兄呢?”
黄氏道:“老夫人说,不仅仅是无将可用,兵力也不够。如今这世道还不知道要乱多久,自要谨慎着兵力不可损耗过度。毕竟州城是最重要的。”瑞羽堂老老小小可都在凤州州城里啊!
卫长嬴紧紧蹙起眉来,不禁喃喃道:“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老夫人说,咱们家藏粮不菲,瑞羽堂中又有许多井水,如今还有莫彬蔚为将,单守州城应该没问题。”黄氏道,“老夫人写信来倒不是为了求助,而是让您放心娘家——虽然凤州那儿也大乱了,可只要有老夫人在,都不必您操心呢!”
顿了一顿,黄氏又道,“老夫人听说您有了两位孙公子,欢喜得很,却遗憾道路阻隔,四孙公子的礼是暂时没法送来了。不过闻说您跟公子都好,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卫长嬴听明白祖母的意思了——宋老夫人千里迢迢送这一封信来,完全是怕自己听说凤州不靖之后,撺掇纠缠丈夫或公公出兵相救,以至于与夫家发生争执,从而影响了跟夫家之间的和睦。
她心头一酸,道:“都什么时候了,祖母还要这样为我操心。”
“为亲生骨肉忙啊,听着累,其实也是福气,少夫人您如今可不是最有体会了吗?”黄氏微微笑着道,目光就看向门外——才被带下去的沈舒光正拉着弟弟大呼小叫着,在廊上噔噔噔的跑来又跑去,吵得人对面说话都快听不见了,两个孩子却自得其乐得很。
卫长嬴被这话说得愁绪大减,苦笑着道:“我如今倒是很希望夫君他能早日回来,也叫他看看这两个宝贝。”
沈藏锋去年领兵赶往燕州的时候,沈舒燮才满周,还只是勉强能走几步、偶尔说几个词,远不及如今走跑稳当,纵然沈舒光起头,他跟着也闹不起来。但现在这次子已经三岁了,实际上也满了一岁半,跟着沈舒光这个调皮的兄长,两个孩子只要醒着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闹得卫长嬴头疼起来,就开始怀念丈夫在时,只一个眼神就镇住长子的光景。
、36。第三十六章 东胡兵败
第513节 第三十六章 东胡兵败
燕州。
沈藏锋巡视营地毕,回到守将府。才在书房里坐下,尚未批完一份公文,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书房的门就被砰砰拍响——沈藏锋微一点头,沈叠过去开了门,就见苏秀茗跟前的老仆苏饮水满头是汗的跨了进来,匆匆道:“三公子,老爷请您赶紧去正堂议事!”
苏秀茗是苏秀葳领那两万西凉军前往东胡驰援之后,帝都大佬担心沈藏锋年轻,在这眼节骨上坐镇一城、又是重要城池会有疏忽的地方,所以二月里就派了苏秀茗过来辅佐他。而这苏饮水是苏家家生子,倚老卖老一点说,沈藏锋还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人向来稳重,否则苏秀茗前来燕州时只带了仅仅一名老仆,也不会从众多家生子里择了他。
此刻苏饮水居然如此慌张,沈藏锋心中不觉一沉,他放下朱笔,一边起身一边问:“可是东胡有消息?”
果然苏饮水微微哆嗦着嘴唇,简短道:“闻说刘家大败。”
“啊!”沈叠猝然不防,不由低呼出声!
“……戎人虽然号称三十万,然而据之前探马回报,最多也就是二十四五万而已。东胡兵马是其双倍有余,更占据守城之利,如何会得大败?!莫不是信报有误?”
沈藏锋匆匆赶到正堂时,恰好听见一名部将语气急促、甚至是气急败坏的高声问道。
这名部将名叫刘溪,是刘家旁支,攻燕州的东胡军原本的副将。燕州告破之后,一部分东胡军返回东胡守家,刘溪则留了下来,替刘家盯好了燕州的辎重——之前燕州叛乱,刘家实在是吃够了苦头了,即使知道苏秀茗跟沈藏锋都不会在戎人进犯时对东胡辎重动什么手脚,但不留个自己人在这里怎么都不放心。
如今的燕州城里,就是这刘溪跟沈藏锋舅甥当家。
想来是因为刘溪是刘家人的身份,所以苏秀茗先告诉了他,他来的也更急,却是比沈藏锋还早到一步。
“原本自是不会大败,”堂外守着苏秀茗的亲卫,但这眼节骨上也没什么先行禀告不禀告的了,沈藏锋径自入内,却见堂上苏秀茗脸色铁青,目中含怒。
不过他这怒,倒也不是因为刘溪情急之下的态度无礼,“但八万役夫造反,如之奈何?”
“什么?!”刘溪惊呼出声,包括刚刚进门的沈藏锋也愕然止步!
沈藏锋定了定神,急问:“役夫如何会反?”
燕州跟东胡虽然是相邻,但要把州城的辎重运送到东胡各处,尤其是在戎人大举进犯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所用的役夫数量也是极为庞大的。因为东胡青壮男子几乎都被征入行伍,这役夫一般都是从邻近的幽燕两州抽调。
这一次由于情况紧急,甚至还从与幽州接壤的信州、以及凤州北部等地临时征集了一批人手服役。
虽然说此举让民间民怨更大,但总比被戎人打进来的好。
而且为了防止役夫造反,这些人一来从不给吃饱,二来更不给武器,却要他们时刻服着沉重的徭役,几乎略有歇息的光景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休憩。饶是如此,也还有士卒时刻盯牢——所有这些就是为了一旦他们闹事,可以轻松派兵镇压下去!
苏秀茗嘿然道:“信州的事情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到了东胡,信州役夫要求回乡护卫妻儿家小。这些人还没安抚下去,其余地方的役夫也被鼓噪,一起要求返乡,刘家杀了为首几个闹事的,结果当时场面平息了下去。但半夜里,信州役夫猝然作乱,杀了刘家监督他们的士卒,抢了马匹兵刃,逃遁往信州!若只这样倒也没什么,但这些无耻刁民临走之前,竟将原本需要他们在三日之内送至前线的辎重一烧了之!”
信州的事情是这样的:此州靠海,且海产丰富,所以州中大半人口都临海而居。而四月里,海上起了飓风,挟起惊涛巨浪,自州南到州北几乎是一路横扫,差不多数日之间,从一个本来还可以勉强度日的中州,变成十室九空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甚至连州衙都未能幸免。
不仅仅如此,灾害过后,照理来说应该是朝廷或官府赈灾、免除劳役赋税,以休养民力。但四月的时候先帝还在为他的奉慈水殿不能重建、只能修座涵远楼委屈着呢,哪里会理会信州人的生死?
所以信州哀鸿遍野竟是没人管。
因为州衙在飓风中被毁坏,州官被倒塌的屋子活埋而死,剩下的官吏家小也各有遭殃,顾自己都来不及,谁耐烦去管百姓?
这样整个信州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在这种情况下,州中一些从前的浪荡子、无赖之类,就聚集起来趁火打劫——原本他们还忌惮着官府,但试探着搜刮财货强掳民女几次下来,不见官府中人干涉,胆子就越来越大——而且正月里戎人大举进犯,大部分信州青壮都被征调到东胡担任劳役,寻常黎庶没了当家男人的撑腰与保护,在这些人手底下根本就是毫无还手的余地!
当然信州的事情虽然没人管,但东胡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戎人已经兵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