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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些人虽然没死成,却也心存死志,西凉军中的刑讯好手短时间里竟也撬不开他们的嘴,无从得知戎人流连不去的缘故。
帝都如此,燕州亦然——不过燕州却是东胡军插了一脚,刘伯照早就派出的东胡军据说路上遇见了戎人拦截,因此姗姗而至。倒是恰好与西凉、青州分出的部分兵马同时赶到燕州城下。
燕州的收复比帝都还轻松,这是因为当初苏秀茗与沈藏锋突围前,就效仿卫新咏之前所为,留了个后手——焚烧粮仓前,取了足够的干粮,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士卒分别藏于城中暗室。
此外留有线人,一待魏军攻城,便可通知这些士卒从城内响应。戎人根本没有这样的防备,自是被迅速攻取。
但城虽然夺了回来,失去的却终究失去,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大军清理了城中躲藏的戎人后,先一步进城的沈藏锋派人搜寻之前躲藏于密室暗道中的人。找到之后,就遣人送往玉竹镇安置。
这时候玉竹镇的事情都由卫长嬴、季春眠等人打理——按照身份,本来应该是卫长嬴与顾柔章来的。可顾柔章明显不擅长统筹之事,倒是季春眠有过做一堡之主的经验,为人也沉稳,与卫长嬴配合的得心应手。
卫长嬴既期盼又胆怯的等着这些人……她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有这样的密室与暗道。毕竟这是一个家族的机密,往往关系到家族血脉的存续。是以不到使用时,长辈是不会随便告诉晚辈的,以免走漏风声——除非是接掌家族的男嗣,可以在太平无事时知晓。
她在瑞羽堂时没听说过,帝都城破时却哪里能想到?
此刻晓得了,卫长嬴一瞬间想起了无数人……但她也晓得,如此机密之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想到黄氏、贺氏这些人,卫长嬴神色一黯。
雪水泥泞的路途上,西凉军护送的马车踟躇而行,看着马车越来越近,镇口迎接的诸人都紧张起来。
季春眠明显的察觉到了卫长嬴有那么一个刹那,紧握了一把自己的手,随即放开——那一瞬间,她已感觉到卫长嬴掌心的湿意。
“卫夫人不必担心,既然是西凉军护送的,又是交给夫人您来安排的,料想内中当有沈氏亲眷。”季春眠轻声安慰。
卫长嬴目光紧紧的盯着为首的马车上,竟忘记了回答她——许是听车边士卒说有人在前头迎着了,车中人按捺不住揭了帘子探出头来,云鬓花颜却憔悴万分的一张脸,不是沈藏凝又是谁?
“三嫂!”沈藏凝才探出头来,就看到了略远处等候的一群人里,为首之人固然戴着帷帽,然身形熟悉不说,手里还牵着自己的侄儿沈舒光,除了卫长嬴又能是谁?她一声唤,下面的话说不出来,眼泪先已落下!
“四妹妹!”卫长嬴也是声音颤抖着唤了一声——在知道太傅府里有密室后,她就想起来自己拜别婆婆那日,堂上没有看到沈藏凝和霍清泠,便想到这两人应是进了密室的。只是兵燹无情,谁也不能保证那密室会不会被戎人寻着。如今亲眼看到沈藏凝生还,这才松了口气!
沈藏凝的做法算是带了一个头,其余的马车里也有人打起帘子来张望,试图寻找亲人。
只是……她们搜寻的目光很快就转为了失望与悲痛……
马车到了镇口停下,沈藏凝没等马车停稳就提着裙子跳了下来,一把扑进卫长嬴的怀中,哽咽着道:“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三嫂了!”
卫长嬴眼中含泪,抱着她拍了拍,低声道:“我很好,只是母亲她们……”
姑嫂两个却也无暇就这么叙情下去,沈藏凝被季春眠劝开,卫长嬴亲自上车扶了还在生着病的霍清泠下来。见这辆马车里就这么两人,连个使女也无,卫长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黄氏,心下一痛!
她指挥人取了帷帽来给两人戴了,送上一旁的软轿抬回备好的宅子里去安置。继而打量着其他马车里下来的人,让她意外的是,后边马车上的人里居然有苏鱼飞,手中还牵着一个四五岁模样、尚且穿着过年时换上的喜庆的大红穿花百蝶绣袄的女童。
“三表妹!”卫长嬴惊喜难言,赶忙迎上去,“表妹你还好么?”
苏鱼飞神情委顿,身上倒是胡乱套了一身孝服了,她原本生育之后略显丰润,此刻却重新瘦回了少女时代的轮廓。
“卫表嫂,您在这里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的侄女,端木徽桐。”苏鱼飞举手掠了把被风吹散的鬓发,眼眶虽然也红着,语气也微微颤抖,但许是有侄女在旁的缘故,倒是没有似沈藏凝一样上来就抱头痛哭,而是将那女童推到卫长嬴跟前,轻声道,“与我一道在密室里的。出来时,我恰好寻着一套孝服,她年纪小,暂时没合适的穿。还请表嫂……”
“你放心,且先进镇,光儿、燮儿与这孩子年纪差不多,拿他们的改一改,片刻光景就好。”卫长嬴看了眼那女童,衣裙鲜丽,但明显脏了。面上还带着惊慌之色,紧紧扯着苏鱼飞的手不放,她生得柳眉杏眼的,五官非常端正,只是面色过于苍白,而且气息虚弱。
苏鱼飞自然也没有带使女——施曼儿觑着卫长嬴的脸色,上来抱她。
端木徽桐下意识的露出抗拒之色,但被苏鱼飞安慰了一句,就顺从的松开苏鱼飞,张手让施曼儿抱住了。
除了苏鱼飞以外,剩下来的女眷里,都是卫长嬴认识或眼熟、然而不太熟悉的。
卫长嬴焦急于回去询问沈藏凝等人帝都的具体情况,也无心与她们多说,安慰一阵,命人带她们进镇安置。又把其他事情都托付给季春眠,自己匆匆赶去沈藏凝等人处了。
不想她走到半路上,施纤儿却提着裙子匆匆跑了过来,神情凝重的道:“公子打发人过来了,要求立刻见少夫人您!”她们几个到了玉竹镇后就改了称呼。
卫长嬴闻言一惊:“不是才送了人来,怎么又要见我?还是立刻见我?”
一面这样诧异,她一面转身朝前院走去。
因为是沈藏锋打发的人,多半是西凉军中的亲卫或幸存的家奴,不算外人。所以卫长嬴连挂珠帘或张帷幕的辰光也省了,直接令人传其进来。
来人看着眼生,但身材挺拔高大,一脸的剽悍之气,一望就是百战之身,显然是沈藏锋跟前的得力之人。他行过礼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禀告:“莫校尉一日前接到消息,道是卫家六老爷在途中不见了,极为焦急。因公子与莫校尉此刻都有军务在身,所以遣卑职负责此事。卑职未曾见过卫六老爷,还请少夫人赏下画像,或者少夫人跟前有见过卫六老爷之人,请暂借一用!”
卫长嬴吃了一惊:“六叔?!他不是正要到帝都来吗?怎么会不见了?!”莫彬蔚可是留了人手保护卫新咏的啊!还是卫新咏又有什么盘算、故意遁去?
“卑职如今也不太清楚,要先赶去盘州方知。”来人摇头道,“卫六老爷失踪之处,盗匪横生、流民如水,是以公子下令,要卑职尽快赶去,全力寻找与救出卫六老爷!”
卫长嬴顿时凛然,叫左右:“让艳歌出来!”
艳歌是她唯一从帝都带出来的使女,之前突围时,为了保护卫长嬴受了内伤。但不是什么棘手的伤势,在长县那大夫的诊治下就开始恢复了。到了玉竹镇后,一直没断过药,等季去病赶到,开了一副方子,痊愈更快。如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只是卫长嬴感念她当日救护之情,仍旧让她休养着。
可现在卫新咏没了这是大事,卫长嬴不擅长作画,到底还是把艳歌派出去妥当。
好在西凉军这次是有备而去找人,应该不会让艳歌有出生入死的危险。
、第八十一章 死了也好
'第5章第5卷'
第558节第八十一章 死了也好
帝都众人为卫新咏的再次失踪而担忧或猜疑时,卫新咏正失魂落魄的走在野地里。
大约两个时辰以前,这附近下起了蒙蒙细雨。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北方还有积雪未能化开。
盘州胜关镇的位置偏北,虽然冰雪已然融消、万物苏醒,可风里仍旧带着寒意。细雨沾衣,便是凉沁入心。
两个时辰下来,卫新咏身上的青衫早已湿透。他原本的裘衣却是自己也记不得扔在了什么地方了。
心里清楚继续这样走下去,以自己本就孱弱、如今还病体未愈的身子,回头大病一场能好都是轻的,没有季去病那等医者出手,必落痼疾。纵然往后活下来,定然也是时时要受病痛的折磨。
不过,谁在乎呢?
卫新咏无所谓的笑了笑——卫崎寿终正寝,死时儿孙绕膝,所谓恶有恶报,好像是个笑话。这也还罢了,卫清鸣……那个人面兽心、奸。污年幼堂妹的畜生,他心心念念记了十几年的仇人,他想象过无数次无数种酷刑,想象过卫清鸣在自己脚下、在永远没有机会长大的姐姐卫新台坟前是如何的恐惧哀号、怎样的哭泣忏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卫清鸣最后的下场,与他毫无关系。
那位知本堂二老爷死在突围之中,幸存下来的人好几个都看得很清楚——一名戎人神箭手辨认了下他的坐骑,认为骑士应该是颇有身份之人,便在数十步外,轻描淡写的一箭穿喉。
向来纨绔、连骑术都不怎么样的卫清鸣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带箭坠马,片刻光景就被践踏得看不见了……
莫彬蔚以为把这消息详细的描述给他听——说起来卫清鸣也算是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还是当众落下的——会让卫新咏的心情好一点。
可这个擅长作战却不擅长揣摩人心的天生将才却不知道,卫新咏知道后的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想法疯狂的回响疯狂的呐喊:卫清鸣死的那么快那么迅速,即使那一刻有过痛苦与恐惧,又才感受了多久?
而卫新台呢?
而卫积呢?
而卫新咏呢?
卫新咏任凭雨水迷住了眼、深一脚浅一脚,神色癫狂的在野地里胡乱行走着。
这一生的经历犹如梦境一样不住浮现于眼前——
幼失双亲,庶子出身。
这八个字已经辛酸横溢。
多少个寒夜里忍饥挨饿的苦读、多少个酷暑中汗下如雨的坚持,一次次勾心斗角,呕心沥血的布局,隐忍、筹谋、策划、斡旋、妥协……他忍受过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寂寞与痛苦,他付出过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坚持与努力,才从一个阀阅子弟中不起眼的庶子,走到今日?
用毕生心血与岁月酝酿的这一坛复仇美酒,抛弃所有一切单单守侯的这一份执着,他所求的不过是雨过天青之后,独自斟一盏,饮一杯,消尽胸中块垒。
此后无论祸福,都可付于一笑了之。
然而这样悠久的酝酿沉淀,这样苦苦按捺的等候,尚未来得及品味,就转眼成了空……
他这一生,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此番抱病上京,就是为了向知本堂报仇。
但,这一次,连知本堂的眷属他也轮不着了……
因为卫清鸣等知本堂男子在突围中几乎全部身亡,而留在知本堂中不曾殉节的眷属与下仆,全部被那个与凤州卫氏有杀侄之仇的戎人设路真乞丹以最酷烈的手段折磨而死。
即使是被折磨而死,终究不是出自他的手下。
甚至与他毫无关系……
他这十几年的付出与期待,就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卫新咏几乎是下意识的斥退左右保护他的人,支开虎奴,借口自己需要在驿站附近走一走,不知不觉他就走到里野地里。然后他看到了一处陡崖,再然后他居然没有摔死甚至没有摔断腿……站在崖下他只觉得天地茫茫自己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依稀记得这次歇息时,负责保护自己的士卒曾经提醒过,这附近不太平,盗匪流民多如牛毛,两者之间有时候是一样的。
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怀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情,卫新咏随便选了一个与驿站不在同一处的方向,踉跄行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即使他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却仍旧好好的跋涉于旷野,这四周太平的甚至连只野犬也无。
“难道上天要我降生,就是为了不遂我愿的么?”卫新咏本是抱病北上,能够走这么久,大部分还是靠着胸中一口郁愤之气。
可再郁愤,人力终究有尽时。
三个时辰的乱走后,他彻底的脱了力,就这么倒在野里的水洼旁,张着眼睛,怔怔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色。他这时候却不觉得冷了,反而身体异常的热。
他知道这是旧疾复发的兆头,甚至是回光返照。
但卫新咏此刻又哪里会去在乎?他任凭雨丝落入眼中……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滑进草丛之内。
“不想我卫新咏一世谋划,到最后非但大仇不能报,甚至自己也毙命在这荒郊野外,甚至尸骸也将为走兽飞鸟所食。”卫新咏心里这样淡淡的想着,之前癫狂的神情,却平静了下来,最后脸上甚至露出孩童一样无邪的笑容,纯净而不含任何杂质,“那又怎么样呢?这样的一个世道,这样的命,我留之何用?死了也好。”
他默默念着“死了也好”,渐渐沉入似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数百里外,京畿玉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