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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目前新君登基在即,他也懒得管了——反正他知道闻伢子不可能重用他。
卫长嬴并不觉得丈夫这句话能够安慰自己,然而如今在帝都急也没用,还是尽快赶去凤州是正经。
待一家人上了车,都快驶出城门了,她才醒悟过来,道:“咱们一家这么走了,其他人……”
“我把景儿她们托付给藏凝了。”沈藏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至于宫里,我也打发人去说明了经过……你放心,咱们只管走就是,景儿她们都大了,又有藏凝看着。苏大表姐也在帝都不是?”
卫长嬴见丈夫已经交代过,这才舒了口气,又摸着两个儿子的头:“走的太急,衣服都没换,看这袍角都脏的。”
“路上换罢,都叫姑姑给他们带上了。”沈藏锋话音才落,马车却被拦了下来。
卫长嬴心里先是恼火,然后有点惊疑,就怀疑是不是闻伢子起了什么毒心,晓得自己一家要出城,所以……不意外头嘀嘀咕咕讲了片刻,倒是他们的下人扬声禀告:“卫六老爷也要回凤州侍奉卫老阀主,只是卫六老爷自己身体也不好,怕是不怎么能赶路,所以就不跟阀主、夫人一起走了。卫六老爷请阀主和夫人先行一步,若知老阀主的情况,一定要打发人尽快告诉他!”
卫长嬴这才松了口气,沈藏锋淡声道:“我们知道了,你告诉六叔派来的人,等到了凤州,要是六叔还没到。我们会派人迎着他的。”
沈舒光早几年前就被望他成材的伯父、父亲带着栽培,这时候已经很稳重很懂事了,但沈舒燮由于受到的教诲远不如兄长,本身也不是什么求上进的人,听了这番话后皱眉思索着,片刻后就天真的问:“卫新咏他不是帮着雍王,不帮咱们的吗?我们曾外祖父生病,他去做什么?”
“噤声!”卫长嬴忙掩了他嘴,沈舒光迅速挑起车帘朝外看了一圈,摇头道:“还好刚才附近没人。”
“那总是你母亲娘家的六叔,连为父都要唤他声叔父,谁教你直呼其名的!”沈藏锋瞪了沈舒燮一眼,轻喝道。
沈舒燮赶紧捂住头,过了会看父亲没动手,这才小心翼翼的道:“我就是听人说他明明是母亲的六叔,却反而去帮外人,所以……”
“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长幼有序,不管旁人怎么称呼你们卫六叔公,你们总要按着规矩喊人的,知道吗?”卫长嬴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正色叮嘱道。
沈舒光则看父母脸色都平缓下来,给弟弟解释:“这卫六叔公本来是卫氏知本堂的子弟,是因为咱们曾外祖父才做了瑞羽堂的人。论起来得唤咱们曾外祖父一声伯父——咱们曾外祖父病了,他不想被人诟病,怎么可能不回去?”
……待到出城之后,上了前后都无人的官道,车外只有心腹侍卫跟下人了,卫长嬴命沈舒光带着沈舒燮去后面空着的马车,又叮嘱他们不许去打扰同行的季去病。等两个儿子都走了,夫妇两个才商议:“卫六叔也要回去,也不知道他是却不过颜面,还是有旁的打算?”
沈藏锋沉吟道:“自刎于雍王马前的廿三老臣,为首的那一个,是知本堂之人。”
卫峻,只看这名字跟已故的那位执掌知本堂的卫崎都是山字旁,就知道他还不是知本堂的普通子弟。
他是卫崎的嫡亲堂弟。
因为不是很出色的子弟,所以以前也没人注意过他。
也就是霍照玉这种走投无路的人,会想到他,而且说动了他。
宫门前血溅五步,临终前傲然自许为天下名门子弟、大魏忠臣……为的不过是利用凤州卫氏这个身份,最后坑瑞羽堂一把。
公允来说,卫峻此举无可厚非——当初知本堂几乎死伤殆尽,不也是受了瑞羽堂牵累?即使那次不是瑞羽堂故意的。
无论知本堂,还是瑞羽堂,都是凤州卫氏。
这一点,以前害惨了知本堂。
而现在则轮到瑞羽堂来品尝这种滋味了。
好就好在现在凤州卫氏不仅仅有卫峻,还有卫新咏。
后者再不甘心受阀阅的限制与控制,但他无法否认,他哪怕不过继到瑞羽堂,他还是卫家子弟!
所以闻伢子要对卫家做什么,总归绕不过他去。
想到这里,卫长嬴心下稍安,道:“祖父到底长了卫六叔一辈,就是我们父亲母亲,也是他的兄长和嫂子。他就算心里不念这些人情,场面上也不好做的太难看罢?他现在是一个人,但闻伢子,如今却是越发要脸了的。”
“我倒不是怕卫六叔为难卫家。”沈藏锋摇了摇头,道,“卫六叔跟瑞羽堂没有什么大的仇怨,即使为了以前前事,归根到底是怨,还没到恨的地步。而且,卫六叔幼时遭变,没有祖父的援手,他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哪怕当初祖父也是要他办事,可你想那时候以他在知本堂里的身份,能给祖父打探到多少消息?又有多少是紧要的?要是他真的给过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瑞羽堂那些年至于那么衰微?知本堂至于那么咄咄逼人?”
他哂道,“对祖父来说,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步闲棋;但对他来说,那却是一线生机。从这一点上来说,祖父对他其实是有恩的。我担心的是,他会怎么对付苏家?”
“苏家……”卫长嬴想了一想,微微动容,道,“是了,卫六叔近来都没什么动静……但他当年负气到了连祖父亲自再三请他回去都不肯,宁可投奔闻伢子的地步……他怎么可能放过苏家呢?”
说到这里不免一叹,“其实大舅舅那一房,如今就剩下苏大表哥一支了。苏大表哥跟当初的事情可是没有关系的。”
沈藏锋道:“卫六叔记恨了这么多年,岂是当事之人就能消了他的怒火的?其实当初苏四表弟身死,照这个看,苏家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可不是吗?苏鱼梁那是什么身份,虎奴又是什么身份?哪怕当初是苏家先起了杀心,但叫天下人来评这个理,怕是庶族都要认为,吃亏的是苏家——即使苏家是咎由自取。
但卫新咏怎么会这么认为呢?八百个苏鱼梁,在他心目中都比不过一个虎奴的。
这种事情,这种心情,不是局中人,旁人无论说什么,都是轻描淡写。
“祖父应该会劝说他的。”沈藏锋想了一会,道,“这是件私仇,但这改朝换代的时候,很难不被利用。这个口是不能开的。”
如果青州苏氏被卫新咏以私仇大肆铲除,那谁知道海内六阀中的其他五阀,会不会在以后被各种各样的私仇挨个、或者一并解决呢?
只是为了这个,卫焕肯定不会让卫新咏追究下去。
“卫六叔定然也知道祖父会这么做。”卫长嬴思索了片刻,郑重的道,“他身体不好是众人都知道的,即使这次不回凤州去探望祖父,也有理由。再者以他现在的身份,旁人也不会没眼色到在这里得罪他……就是,他既然猜到祖父会劝他不要再追究苏家,为什么他还要回去?我看他必然有什么依仗,或者有什么计策。”
“咱们既然先走一步,等到了凤州,兴许祖父祖母是知道的。”瑞羽堂里的事情,沈藏锋知道的也不很多,一些还是卫长嬴跟他讲,他才知道的。
毕竟这些家务事情,外人不处心积虑都很难打听到,而沈藏锋这些年来忙自己家里的事情都闲不下来……
“歇会罢,这千里迢迢的,赶路可不好受。”沈藏锋看了眼车外,伸手揽住妻子的腰,轻声道,“不在路上养足精神,到了瑞羽堂,祖父祖母跟岳父岳母他们看到了你,疑心我亏待了你事小,担心你身体不好给他们添心事事大啊!”
卫长嬴扑哧一笑,轻轻捶了他一下:“我是那么好亏待的人吗?”但还是顺从的靠在他胸膛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一百十三章 重见
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底抢在腊月前到了凤州。
这时候一行人都清减了不少。
马车驶入瑞羽堂的这一日,卫长嬴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扑出胸膛一样,车才停,她就迫不及待的自己跳了下去,连沈藏锋想扶她都一把落了空。
车畔不过两三步的青石台阶上,容貌刚毅了许多的卫长风,一袭石绿锦袍,携着两个稚龄男童,正一左二右的搀扶着鬓发已苍的宋夫人。
宋夫人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妃色地四合如意瑞云纹深衣,玉带束腰,外面罩着一件绛红折枝牡丹对襟广袖长袍,头上绾着精致的单刀髻,明珠翡翠,熠熠光辉。她任子孙扶着,臂挽锦帔,从长廊下微微含笑着望下来,说不出的端庄秀美,雍容华贵。
可卫长嬴一下马车,拎着裙角急跑几步扑进她怀里,哽咽着喊了一声“母亲!”后,宋夫人霎时顾不得仪态,泪如泉涌的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隔了十几年才再见到的女儿!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良久,才被黄氏等人劝慰着收敛了情绪,拿帕子收拾好妆容,再看四周——却见不远处沈藏锋已经跟卫长风颇为熟络,连沈舒光、沈舒燮也跟卫善秀聊得热火朝天了。显然她们母女哭的辰光不短——宋夫人见状,觉得很没面子,就嗔卫长风:“也不过来提醒下!你们祖母该等急了!”
“回母亲的话,孩儿方才跟姐夫都劝说的,只是母亲跟大姐多年不见,情绪过于激动,想是没听见咱们的话。”卫长风赶紧赔笑道。
宋夫人哼道:“总之是你不对!你就不能大声点?!”
卫长风笑着对姐姐、姐夫道:“姐夫大概不知道,但大姐是晓得的。十几年前,母亲哪里舍得这么嗔我呢?但自从有了长杰跟秀儿后,我如今在家里是越发的不打紧了。”
“你成天在外头,我想见你一面,还得看运气,哪有长杰跟秀儿好,日日陪着我身边?”宋夫人果然是不像以前那么宠爱卫长风了,闻言又哼了一声,怜爱的挽起卫长嬴的手臂,“还是女儿贴心!”
看着母亲重女轻男的模样,卫长风直叹气,提醒道:“这十几年来,您都没见过大姐!”我这个儿子好歹逢年过节还在您跟前伺候呢!
“所以我才觉得女儿贴心!我女儿要不是远嫁,会舍得叫我这么久都看不到她?”宋夫人理直气壮的道。
沈藏锋含笑道:“这是小婿的不是,早该带嬴儿他们回来看望二老的,奈何之前一直不得暇。”
向来岳母对女婿都是客气的,毕竟自己女儿在人家手里。宋夫人也不例外,尤其她知道沈藏锋这许多年来,哪怕几次跟卫长嬴分别,孤身在外,也未纳侍妾,对这个女婿就更喜欢了。此刻以充满慈爱的目光看向他,柔声道:“晓得你们忙,都是忙正经事儿呢!再说两地迢迢的,你们这次能回来,就是孝顺的好孩子了!”
卫善秀大概实在替自己父亲抱屈,忍不住道:“祖母,父亲也忙,所以才不能时常侍奉您跟前的。”
“秀儿真是孝顺,这么小就晓得护着你父亲了。”宋夫人伸手摸了摸孙儿的脸,笑得一朵花一样,再朝卫长风一剜,“不争气,就会躲在儿子身后!”
“……”卫长风摸了摸鼻子,很无奈的道,“是是是,都是孩儿不好……祖母那边想是等急了,咱们先过去?”
宋老夫人可不是等急了吗?虽然说老夫人很有城府,很沉得住气,可关心则乱。
一行人走到半路上,还是遇见了宋老夫人打发过来的使女——从前双字辈的双鲤等人是早就许了人了,现下伺候老夫人的大使女是从“钩”,此刻过来打探的叫琼钩,十六、七岁年纪,柳眉杏子眼的,颇为俏丽。
她笑语盈盈的行了礼,不直说宋老夫人等急了,而是道:“老夫人怕夫人您多年没见大小姐了,情绪过于激动,对身子不好,所以派婢子过来劝一劝。”
“叫母亲担心了。”宋夫人知道婆婆也就自己女儿这么个嫡孙女,而卫长风至今也才一个嫡子,所以对于重视亲生血脉的宋老夫人来说,这到现在都是只一个的女性晚辈就格外的重要了,但卫长嬴进了瑞羽堂了,却跟自己在下车地方哭了好半晌,到这会还没到宋老夫人跟前……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拉着卫长嬴的手,道,“我们这就过去。”
又小声叮嘱女儿,“你们祖母如今年纪大了,一会见到她,还是欢喜点的好,万不可招了她痛哭。”
卫长嬴一听这话又哭了,一边擦脸一边道:“女儿想不哭呢,可就是忍不住——”
却听身后沈藏锋干咳几声,建议道:“莫如让孩子们先过去,给祖母看看?”
“这倒是个办法。”宋夫人也觉得,以卫长嬴从前在宋老夫人跟前的得宠,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卫长嬴还能再有侍奉祖母跟前的机会、还是宋老夫人还能再看到这个心爱的孙女,两边都不可能按捺得住心情激动。
反而沈舒光跟沈舒燮,宋老夫人虽然在书信来往时经常提到且惦记,到底不是老夫人看着长大那么感情深厚,不如叫他们先去老夫人跟前。
这样老夫人即使激动,也比直接见到孙女有个缓冲。
于是卫善秀受命,领两个表兄先走一步。
等卫长嬴这行人进堂行礼,果然宋老夫人已经哭得叫使女换块帕子来了。
沈舒光跟沈舒燮一左一右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