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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卫长嬴正疑心她是不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正琢磨要不要进一步提醒——蓦然宋在水全身一震,脱口道:“是端木无色——她那次放人进府想左右我婚事?!”
卫长嬴抿了抿嘴,没作声。
那是她怀沈舒光时候的事情了,因为当时沈藏锋不在身边,二姑姑卫郑音探望她时,提到了房里人的事情,将原本满怀欣喜迎接嫡长子降生的卫长嬴打击得恹恹不乐了好几日。
黄氏等人怕她闷出病来,就周折请了那时候由于破了相一直足不出户的宋在水来探望她……
就是那一次,宋在水告诉了她裴美娘的一些事情,中间提到端木无色的被休,乃是因为她嫌弃宋在水待在娘家。
又因为她一个二嫂,上头不但有大哥大嫂,还有公公在,根本就左右不得小姑子的婚事。胆大妄为之下竟使了个毒计,利用自己夺来的管家之权的机会,想从后门放族弟进司空府,派心腹引那族弟到宋在水住的院子——尔后贼喊捉贼,栽赃宋在水偷人,迫着宋在水要么自尽全节,要么就是认了这门亲事、嫁给端木无色那不争气的族弟……
结果这事情被宋家长媳霍氏知道,提前告诉了宋在水,端木无色不但没能害到宋在水,反而因此惹得夫家上下大怒——要不是这事传扬出去对宋在水不好,估计宋家当时就要把端木无色休回娘家去了!
不过宋家当时为了宋在水的名节没吭声,但之后宋在水也不能再容忍她,跟大嫂霍氏联手,借用沈家那会的新媳妇裴美娘的小心思,到底让端木无色领一纸休书回了门——那会端木家曾为此出面向宋家求情,请求宋家念着两家同为海内六阀的份上,好歹给端木家留点情面。
但这个要求却被宋羽望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在知道端木无色私下里所为后,卫长嬴一直觉得宋羽望拒绝是很正常的——谁家唯一的嫡女差点被嫂子算计没了清白,能放过这种媳妇?!
问题是之后宋羽望对端木家也恨上了,这个却有点不太对劲……尤其是他对端木醒的态度,端木无色并不是端木醒这一支,老实说端木醒对宋羽望还是不错的,前者跟宋心平是同辈,算是看着宋羽望长大的世伯了。
之前宋羽望重病,端木醒更是主动带着孙女上门给他看病——可宋羽望自己死活不要。他在临终之前的很多举动都很引人猜疑——可是,知道宋羽望对妻子卫蝉影的情份之深、想象他知道卫蝉影曾受辱、且因此早亡后的心如死灰——
……当年卫蝉影,何尝不是在跟当时宋在水一样懵懂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算计,**深宫,从此苦不堪言、受尽了心中沉重枷锁的折磨?!最后,也因此郁郁而逝!
如果没有霍氏提醒宋在水,端木无色真的设计成功,哪怕她也不敢让那族弟进入宋在水的院子,只敢叫他在院子外给宋在水栽个偷人的名声……可宋在水接下来无法选择的前途,与其母当年无辜受辱后还不得不听命于人的屈辱悲惨遭遇,何其的相似?!
这等于是在那会的司空府中,在宋羽望的眼皮子下,用他的女儿——至少是名义上的女儿,重演卫蝉影受辱的经过!
宋羽望要是能够把端木无色休回娘家就算了,他也枉称情种了!
就好像当初宋在水说的那样,为什么不杀端木无色,而是休她回去?因为杀了她一了百了,还得留在宋家以宋在疆元配的身份享受后人祭祀。可把她休回去,让她成为端木家的耻辱,从前爱护她的家人、从前与她亲近的好友,全部同她反目——族人斥她令举族蒙羞,友人惟恐被带坏闺誉割袍断义……
这种落差之下带来的痛苦,这种最后必然死于亲人之手的报复,才能稍解宋羽望的心头之恨!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甚至将整个端木家都迁怒上了!
到最后,他宁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病入膏肓,也不愿意接受端木芯淼的诊治。
这个时候,他是把端木家看成了酿成卫蝉影悲剧的申氏皇室;还是希望能够早点跟卫蝉影团聚;还是两者都有……大约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吧?
总而言之,胡氏都不知道为什么宋羽王临终前会那么厌恶端木家,就卫长嬴所知道的,也只能推测出这个缘故了。
宋在水想通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快过年了,你还不起来预备。”卫长嬴没好气的道,“我可告诉你啊,颜儿跟伊人,明年就要出阁,今年是在娘家做女孩子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我可不会让她们留在苏府!你要还这么躺着,我到时候大不了带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把翡羽跟赤羽硬抱走!留你孤零零的在这儿!”
“嗯。”宋在水摸了摸自己消瘦的颧骨,哂道,“好在夫君不在,就我跟两个孩子,随便收拾下就成……就不必你接走翡羽赤羽了。至于说有不周全的地方……”
她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卫长嬴,“从你府上,给我匀点嘛!你该不会不给表姐这点面子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毒
宋在水恢复了常态,苏府上下都大大松了口气。
苏翡羽跟苏赤羽很是感激的把卫长嬴送到马车边,直到她上了马车都甜言蜜语不断。
“都回去吧,天冷了。”卫长嬴挑起车帘,摸了摸被乳母抱到车边来的两个孩子。叮嘱道,“你们母亲如今心病已去,往后就会起来管事,这两日委屈你们了。”
乳母把苏家姐弟抱走,沈舒颜跟季伊人走过来,笑着问:“宋婶母好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跟您回去还是?”
“她身子才好,还得将养上两日才能劳神,你们两个就好人做到底,再帮她一把吧。”卫长嬴含笑道,“年前我派车来接你们,好不好?”
沈舒颜跟季伊人对望一眼,笑:“那今年宋婶母给我的赏钱可得加些,不然我们要找三婶您评理的!”
“千万别给她省!”卫长嬴坚定的道,“她好东西多着呢!你们帮她这么些日子,她给你们好处是应该的!到时候我给你们把关,给的谢礼薄了,我替你们嗔她!”
嬉笑了一阵,看看天色不早了,卫长嬴才叮嘱她们回去,“别吹风着了冷。”
回到沈府,沈藏锋照例在门前等着,扶卫长嬴下了车,夫妻两个携手入内,路上卫长嬴取笑他:“从来只听说望夫石,你倒好,天天站在大门外等着我,也不怕人笑话你!”
沈藏锋无奈的道:“教完孩子们功课,我也没有旁的事,从后面走到大门口,也是松一松筋骨。”
又笑,“咱们家后院清净,单这一点,为夫被人笑话家有悍妻的时候就多了去了,早已见怪不怪……有什么好怕的?”
卫长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怪委屈的?”
“我倒是听出来你这话里一股酸味了。”沈藏锋哈哈大笑,抚着她手背道,“为夫就爱被你管着——关外人什么事?”
“原来是我管着你所以咱们家后院才清净的吗?”卫长嬴伸指掐了他掌心一下,嗔怒道,“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正派来着!”
沈藏锋笑着道:“良材美玉虽好,不遇名匠也难成传世之宝啊!”
“你打算怎么个传世法啊?”卫长嬴扑哧一笑。
他们正说说笑笑朝三房走去,有下人从大门处追上来禀告:“端木家派了人来,打听夫人这儿可收着几味解毒丸?”
“端木家?本宗还是分支?”夫妻两个诧异的停下脚步,卫长嬴问道。
下人道:“是本宗,就是端木八小姐那边打发人来的。”
“那怎么找我要解毒丸了?”卫长嬴心里一个咯噔,道。她手里的解毒丸,大部分来自于黄氏,不过黄氏会的,端木芯淼那里都有方子。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卫长嬴去跟端木芯淼要这丸那药,端木芯淼哪里需要求到她这儿?
那下人到此刻语速才有点快,道:“据说端木八小姐想用毒蛇配药,不提防那蛇头斩下后还活着,被咬到了手……如今人已昏迷过去了!”端木芯淼一昏迷,端木微淼这些人又不懂医术,端木芯淼向来不爱用下人,她的东西都是自己收拾。
估计端木微淼他们连端木芯淼那儿的解毒丸种类都分不清楚,也难怪要反过来求卫长嬴这边拿药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一句一句的?!”卫长嬴气得一跺脚,顾不得处置那下人,提了裙裾就快步朝自己院子跑去,“夫君您带着孩子们用饭吧,我拿了药去看看芯淼!”
沈藏锋训斥了那不知轻重的下人一番,着他自己去找管事领罚,撩袍跟上,道:“我陪你去。”
因为担心端木芯淼,卫长嬴找出解蛇毒的药丸后,交给沈藏锋先行骑马赶过去,自己则带了黄氏乘车后行。
她跟黄氏到端木家时,所幸端木芯淼服下药丸后已经气息平稳下来。
因此端木微淼有心情出来陪客,正跟沈藏锋分主宾坐于堂上说着话。看到卫长嬴来,端木微淼忙起身道:“今儿幸亏你们了……”
“端木姐姐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从前我们可没少折腾芯淼!”卫长嬴摇了摇头,关切的问,“芯淼现下怎么样了?”
端木微淼目光扫过黄氏,道:“幸亏沈阀主亲自送来解毒丸,如今昏睡过去了。”
“让黄姑姑把个脉看看?”卫长嬴道,“黄姑姑医术虽然不能跟芯淼比,但于毒物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端木微淼忙道:“你这话客气了,黄姑姑跟季神医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寒暄了几句后,端木微淼让使女带黄氏去安置端木芯淼的内室。
到这时候卫长嬴才有心思坐下:“芯淼怎么会被毒蛇咬了呢?”
“她这两日都在配药,需要用到那蛇身上的一些物事。”端木微淼微蹙着眉,道,“本来我劝她这种事情给下人做就是了——她嫌下人手脚太慢,非要自己来,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已经砍下来的蛇头给咬了!”
“好在如今人没事。”卫长嬴见端木微淼忧心忡忡的模样,忙安慰道,“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准最后反而成了好事呢?”
端木微淼听了这话笑得却更勉强,看了眼沈藏锋,犹豫了一下,到底把真心话说了出来:“沈阀主是芯淼的义兄,卫夫人是她义嫂,我以前虽然跟你们见的不多,但知道你们对芯淼都是很好的。如今我也不跟你们见外,就说句实话吧——当初是我不好,我自己青春丧夫,原是个没福气的!偏偏之前还要掺合她的终身大事!那霍沉渊于卫公坟前一撞,青史留名,却丢下芯淼一个人,门都没过就……”
她神情萧索的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好改嫁,芯淼她青春年华的,却要这么孤零零过一辈子!我……往后还能有什么好事呢?总不可能是霍沉渊死而复生吧?”
卫长嬴跟沈藏锋听了这番话也觉得很是唏嘘,可这事情还真没什么可劝的话好讲,沉默了片刻,卫长嬴只好岔开话题:“黄姑姑可能快出来了,府上药材齐全吗?如果缺什么的话,府门外不远处的药铺倒正好是咱们家的。”
端木微淼也知道她所愧疚的事情不是卫长嬴夫妇能够解决的,不过是老压在心底,找个人诉诉苦而已。此刻也配合的接话道:“寻常药材都有,少见的也有一些,应该不用去药铺里找了。”
不多时黄氏果然出来要了文房四宝开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卫长嬴夫妇这才告辞。
再次回到沈府时已经是大晚上了,路上还碰到了宵禁——但沈家总归不是寻常人家,宵禁士卒问了问缘故就放行了。
沈舒光跟沈舒燮还坚持着给父母请了安再去睡,沈舒光还好,沈舒燮早已是一个呵欠连一个,站在那里都站不稳了,他的管事姑姑曹红儿看得那叫一个担心。
卫长嬴皱眉看了眼丈夫,沈藏锋会意,吩咐道:“往后我们回来的晚,过了戌中,你们就先行安置,不必再等我们,免得耽搁了次日课业。”
沈舒光与沈舒燮连忙领命。
“媺儿呢?睡了吗?”打发了两个儿子,卫长嬴接过下人绞上来的热帕子敷了会脸,提了点精神,又关切的问起小女儿来。
怜菊上来禀告:“七小姐已经睡了。”
“我去看一看。”卫长嬴喝完一盏羊乳,起身道。
沈藏锋道:“一起去吧。”
两人到了安置女儿的偏房,用厚纱蒙着灯看了看沈舒媺,才三个月不到的女婴睡得正香,肉嘟嘟的模样儿可爱极了。夫妻二人静静看了会,卫长嬴俯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出了房门后,才怅然道:“多少年了,一直盼望能有个女儿。谁想好容易盼了来,满以为可以日日守着她呢,结果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出了月子以来,我都没能抱她几回。”
沈藏锋笑着道:“反正她现在还小,也记不得什么。过些日子咱们闲下来了再陪着她,还怕她不亲你吗?”
“我是自己心里愧疚,是怕女儿怪我吗?”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掐了他一把,道,“我女儿肯定孝顺懂事又体贴!比翡羽还好的!你这么挑拨离间算什么意思?!”
“女儿还没长大,我在你心目中地位已经如此不堪了吗?”沈藏锋叹息,喃喃道,“也不知道女儿长大了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