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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安公主犹豫了一下,到底挂念这个表伯母的伤:“我去看看。”
话才出口,公主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可是仔细想的话,又不觉得有什么大事?
“也许我是在担心郑三伯伯……?”咸安公主这样猜测,实际上她跟郑家人感情一般,不是有什么矛盾,而是因为她与闻知齐,跟郑家人见面次数不多。
“但总归是亲戚。”咸安公主按了按胸口,安慰自己接受这个解释。
太医奉命赶到未央宫为赵氏包扎伤口时,凤辇也到了宣明宫。
“娘娘,陛下正与刘家几位大人在议事,吩咐过不许打扰。”有宫人上来阻拦。
仇皇后看着半途上仇宝娘为自己戴上的一副翡翠镯,这镯子真是好,翠光潋滟,再不识货的人,都知道肯定是价值连城。
凭这副镯子就知道,仇宝娘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富户妇人这么简单!
寻常富户,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巨贾,怎么敢轻易拥有如此珍物?这么一副镯子招一场毁家灭门的祸事都不奇怪!
只是事到如今,皇后已经无暇质问仇宝娘的来历。
她只能顺着仇宝娘教导的计划去做……
就像现在冷冷的呵斥宫人:“混帐!本宫刚才听说陛下发雷霆之怒——陛下可是刚刚舟车劳顿归来,凭什么重大之事,反正都发生了好几日了,难道还差这么几个时辰熬不到明天?就不能让陛下休憩一下再议?!”
“这……”
“这位公公还是进去禀告一下吧。”仇宝娘适时开口,温言道,“陛下今日才回,未到后宫就召见了郑将军同刘家几位大人——现在郑将军也下狱了,刘家几位大人还不走,万一陛下疲乏过度,御体……娘娘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关心陛下。”
宫人急速的思索了一下,到底不敢公然违抗皇后,只得道:“皇后娘娘请稍待,奴婢去里面看看。”
“快点去!”仇皇后心里又急躁又惶恐,还带着难以描述的亢奋,不耐烦的道。
片刻后,那宫人如释重负的回了来,用庆幸的语气道:“刘家几位大人得知娘娘前来,如今正在告退,还请娘娘再等一会儿。”
“好。”仇皇后也是暗松口气,令宫人都退远些,独留了仇宝娘上凤辇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刘家人肯定会走?”
仇宝娘淡笑:“不是刘家人会走,是陛下也不耐烦太敷衍他们……您别忘记陛下如今肯定也乏着。再说,如今占理的,是刘家又不是郑家!陛下能让刘家太占上风吗?”
“是吗?”皇后喃喃的道,“那我一会进去……?”
“您只要照着早先的计划来就好。”仇宝娘轻声道,“娘娘您不要担心,您如今慌一点也是正常,刚才赵夫人都急成什么样了?”
仇皇后再次深深吸气:“你不跟我进去?”
“婢子如果在那里,陛下跟前近侍,要怎么打发?”仇宝娘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再说,有很多话,还是您跟陛下两个的时候,更好开口!说了,效果也更好!”
“……我知道了。”仇皇后咬着唇,“你等我!”
仇宝娘颔首:“娘娘不用慌,这事准成!”
因为闻伢子就在里头的殿里了,哪怕此刻凤辇四周人都离得远远的,两人也不敢把话说太透,小心翼翼的,透着谨慎拘束——让皇后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偏偏过了会,刚才的宫人还很难堪的上来禀告:“刘家几位大人都走了,但陛下也说乏了,请娘娘先回未央宫里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够!
仇皇后一下子如坠冰窖!
“那……我们……”皇后非常艰难的说着话,但才说了三个字,就被仇宝娘以指点唇,示意噤声,接着仇宝娘隔着凤辇的珠帘,淡淡的对那宫人道:“自从陛下亲征,娘娘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如今陛下才回来就震怒了一番,虽然说刘家人走了,但娘娘不亲自看一看陛下是怎么都不放心的……公公进去说一说吧,就算陛下要安置,但让娘娘远远看一眼也好。 ”
这番话以皇后的身份来说是很卑微了,不过却很符合仇皇后与闻伢子结发夫妻的情份,也符合仇皇后乡野出身以夫为天的性情。
果然那宫人进去未久,出来就道:“陛下请娘娘进去。”
“陛下如今定然怕搅扰的,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仇皇后用力握了下仇宝娘的手,让后者扶着自己下了凤辇,淡声吩咐。
皇后一直都以为,自己起了夺储的心思后,是怎么都不敢到丈夫跟前的。
如果不是为了亲生骨肉,如果只是自己的话,估计她会在看到闻伢子的刹那跪下来,坦白一切——哪怕明知道闻伢子可能会直接赐死自己!
就算有子女作为支持,但仇皇后步入宣明宫时,还是觉得全身发抖!
她的腿在颤抖、手在颤抖、指尖在颤抖,就连牙齿都几乎控制不住,要发出“格格”的声音!
如果不是仇宝娘在阶下声音不高不低的感慨:“刚才赵夫人真的把娘娘吓着了……”给她略作掩饰的话,四周宫人都要起疑心了。
但仇皇后自己都没有想到,所有这些紧张与惶恐,在她看到闻伢子的那一刻,竟然不翼而飞了!
她以仇宝娘都没法估计到的冷静自若行了礼,跟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样的自然而然,发自肺腑:“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自从闻伢子广纳姬妾,尤其是那范氏的事情后,夫妻两个生疏了很多,以至于仇皇后那以后跟闻伢子说话,必称“您”。现在用了个“你”字,倒像是回复从前的亲密一样。
闻伢子确实瘦了很多,他从亲征起初,由于麾下争功、太过小觑西南,吃了个大亏,差点被西南捉了去——那之后,不提战事,单是协调诸将之间的关系,就足够他操劳的,好容易局面一片大好了,帝都又出了事——还都途中,曾经的心腹谋臣还去了,任谁这时候天天山珍海味也丰润不了。
听到仇皇后的话,他伸手摸了摸脸颊,自嘲的一笑,道:“你不说,朕还没注意,这些日子是清减了不少。”
他看了眼皇后,发现仇皇后的下颔却也尖了,原本在路上觉得皇后要是能干点,未必需要自己这么急着赶回帝都的埋怨就淡了,放缓了语气才道,“翠叶的死,本是后院事,怎么会牵扯这么大?”
仇皇后听着他埋怨的话,自己也奇怪为什么现在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冷不觉得痛呢?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他更过分吗?还是因为仇宝娘早就说过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
“是我没处置好,给你……给您惹了麻烦。”她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神色,低下头去,绞着帕子,小声道,“我……臣妾也没想到,王氏她……竟然能够……”
皇后像是觉得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带进哽咽,“您罚我吧。郑家到底是咱们的亲戚,尤其郑三哥,他……您还要用他,我一个妇道人家……横竖也……”
“罚你有什么用?”闻伢子叹了口气,看着已经人老珠黄,在自己跟前却还怯生生的皇后,他的心思很复杂。
既觉得皇后跟了自己大半辈子,没少吃苦,何况以皇后的出身,要她勾心斗角实在是为难她了;又觉得皇后如果不是这么不争气的话,能够给自己分担些事情,自己也能过得轻松些。
犹豫良久,闻伢子也不知道该说皇后什么好,他现在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就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算了,既然朕已经回来,这事交给朕……你先回去吧。”
“郑三哥……”仇皇后似乎不死心的想给郑三伢求情。
闻伢子感到有点不耐烦:“朕乏了。”
“可是……”皇后嘴唇翕动,脚步迟迟不动。
“朕说乏了!”闻伢子脸色沉了下来!
见状,手持拂尘,侍立在畔的内侍小心翼翼的圆场:“娘娘,您先回去吧?陛下就要安置了。”
仇皇后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眼底软弱与狠辣激烈交替,片刻后,她咬着唇,道:“臣妾……遵旨!”
就在闻伢子脸色缓和下来的刹那,她却还是没动,又道,“臣妾……想服侍陛下安置,可、可以吗?”
闻伢子皱了皱眉,但看着皇后小心翼翼的目光,到底给了她这个面子,微微点了下头。
仇皇后大大松了口气!
而宫人们也都很有眼色的围上来打下手。
仇皇后接过他们递上来的跳脱缠起袖子,顿时露出一双还算白皙、却已失去青春光泽的手臂,愈显那双翡翠镯子的艳丽。
连闻伢子看到也不禁微微诧异:“你这双镯子?”
“好看吗?”仇皇后闻言,面上微微一红,轻声道。
闻伢子唔了一声:“这对镯子价值不低,是谁送的?”他没有说好看,是因为他觉得镯子很好看,但实在不适合皇后来戴。
“不是谁送的,是库房里找出来的。”仇皇后神色忽然恍惚了下,低低的道,“之前臣妾跟身边人闲谈,提到当年……您特意给臣妾买过一对碧玉镯子的,只是后来……身边人后来去库里拿东西,看到这个,以为跟当年那副镯子差不多,就顺手带到未央宫……”
这话让闻伢子也不禁一愣。
他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那是仇皇后——不,应该说仇氏刚过门的时候了。
苛捐杂税还没有后来那么沉重,闻家祖上传下来的一点产业,让闻伢子可以娶到十里八村公认的美人仇氏。新婚燕尔两人好得蜜里调油,那时候闻伢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妻子,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捧到她面前。
那一副碧玉镯子,还够不上翡翠,比仇皇后现在戴的这对,不知道差了多少。
如果是卫长嬴这样阀阅嫡女的身份,估计看一眼就顺手赏给下人了——却是闻伢子卖了十亩好田才换回来的,当时让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对仇氏羡慕嫉妒恨不说,连闻伢子的长辈都责怪他太过宠爱妻子。
只可惜后来官府逼得人活不下去,闻伢子决定起事,要凑银钱预备兵器粮草……仇氏忍痛拿出来当了……当时闻伢子许诺她,日后会给她更好的,但仇氏道:“日后有了银钱,赎回来吧。”
再然后,两人的长子战死,颠沛流离,苦苦挣扎,如何还能顾得上赎回一对镯子;
再然后,随着卫新咏与莫彬蔚的意外加入,景况开始好转,但闻伢子的心里,也开始装满了野心和欲。望,十亩好田早已不在他眼里,那十亩好田换的镯子,也被他淡忘了……
到如今,那家当铺好像早已毁坏在兵燹里,那副镯子到底还能不能找回来……哪怕如今两人已经贵为帝后,也不能肯定。
然而仇皇后却仍旧记着,记着她年轻美貌刚过门时,丈夫是怎样不惜被长辈与邻舍骂成败家子,执意给她换回那副贵胄眼里不过如此的碧玉镯。
以至于这双一望可知连城的镯子,戴在她腕上是如此的不协调,她还是戴着,藏在绛红深衣下,绛红与翠色,愈加显出皇后的苍老——但闻伢子凝视皇后良久,渐渐却想起了初成亲的时候,那时候仇皇后荆钗布裙,俏美鲜亮,虽然不如单贵妃那么艳丽欲滴,但也是公认的乡间一枝花。
结发之妻。
闻伢子咀嚼着这四个字,心有所动,顺势就握住了皇后的手腕,摩挲着腕上的镯子,轻声道:“朕会把那副镯子找回来的!”
仇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摩挲镯子的手,神情忽然很古怪,似哭、似笑——见闻伢子惊讶的看向自己,皇后露出一个难堪而勉强的笑:“臣妾已经人老珠黄,再戴这样好的镯子实在是不配……”
闻伢子眼中的疑惑消失了,他想他能够理解皇后刹那之间神情的异常——这翡翠颜色艳丽得像春天新雨洗后的嫩叶,就算是正当妙龄的少女来戴,不是肌肤白皙如凝脂的绝色,都不免被镯子的风华所压倒。
不,妙龄少女很难有驾御这种翡翠的气度,哪怕在阀阅里也一样,还是三十岁上四十未到、美貌而气度已磨砺出真正华贵雍容的贵妇才能镇得住……
仇皇后两者不沾,她戴这镯子,是人都看得出来,镯子把人全压下去了。
他心里升起一抹怜悯,叹息道:“没有,你戴着很好。”
怕皇后尴尬,闻伢子放下了手,温言道:“你是皇后,好东西你不配用,这天下女子还有谁配?”
不够!他才触碰了那么一会而已……他不知道的是,仇皇后现在的心里却是冷冰冰的在想:“得让他多碰会,才能够保证……该怎么做?”
低头看着手里的外袍,仇皇后咬了咬牙——仇宝娘说的很清楚,今天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很难再成功了!
尤其她刚才已经引闻伢子注意到了这副镯子……
皇后一狠心,忽然丢下外袍,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闻伢子!
“你做什么?!”闻伢子猝不及防,吃惊的道。
左右内侍也感到尴尬无比!正面面相觑之间,却听仇皇后声带哽咽道:“臣妾真的很担心……宁王离京那会……臣妾整夜整夜睡不着……您终于回来了……让臣妾抱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感受到背上渐渐被濡。湿,紧贴着自己的发妻抖如筛糠的身体,还有她分明竭尽全力的拥抱,闻伢子面色复杂良久,目光柔和下来,他轻轻拍着发妻交握在自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