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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满庭芳-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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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看着这位蓬头垢面跟乞丐有得一拚的节度使,心中惊疑不定,再看看那位所谓的千金,更是疑云满腹,她在心中嘀咕:哪家的千金会穿得这么轻浮啊,衣服绑得这么紧,跟个小狐狸精差不多,难道是这位节度使没钱给她买布做衣服?她勉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弯腰给光晟行了一礼。

范希朝嚷嚷着:我快饿死了。他一个劲催促夫人快点弄吃的来。范夫人含笑退了下去,一离开客厅就黑着脸吩咐仆人叫厨子热饭热菜。那个节度使看着像乞丐,自己的丈夫也跟从饿牢里出来的差不多,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啊。吃饭的时候,范夫人看得直想皱眉,那个小狐狸精紧紧挨着乞丐节度使坐着,乞丐节度使看那小狐狸精的目光简直浓得化不开,而且他半点都不知道客气,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拚命给小狐狸精夹菜,菜一端上来,最好的都给送到小狐狸精碗里了。这究竟是父女还是情人啊?范夫人在心里一个劲嘀咕。范希朝不但不觉得两位客人失礼,反倒看得津津有味,咧着嘴直乐。

吃过晚饭,范希朝亲自领着光晟父女去看客房,他打开一间房门,微笑道:“就这个样了,这一间和隔壁那一间布置得稍微好一点,你们父女就委屈一下吧,我等下叫人送热水和睡衣来,你们久别重逢,我就不打扰了。”

庭芳一直紧紧握着父亲的手,寸步不离的跟着,掌心都有点湿湿的了,光晟轻抚着她额前的散发,庭芳用脸贴着父亲粗糙的手掌摩挲,情不自禁的眼泪就沾到他的手掌上了。

范希朝走后没多久,就有仆人抬来热水,跟着一个仆人捧来两盘衣服,满脸歉意道:“我家老爷说,这几套衣服本来是他跟夫人的,还没有穿过,请大人和小姐不要嫌弃。”

光晟道了谢,接过衣服,看了一眼,果然都是连折痕都没有的新衣服,他请仆人代他向范希朝致谢,仆人们退了下去,庭芳还拉着父亲的手不放,光晟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轻声道:“你也回去洗个澡吧。”庭芳抬头望着父亲,没有动。光晟笑着拉着她来到范希朝给她准备的客房,把她推进去,轻轻带上门,柔声道:“我洗好了就过来看你。”

光晟从头到脚仔细洗了个遍。从振武出发后,他还没梳洗过,春天刚过,他又是从北而来,天气虽不算热,但是昼夜奔驰,天天汗流浃背,他身上早就臭得要命,也难为范希朝居然没嫌脏,忍着他一身汗臭跟他做了大半天的伴。光晟沐浴过后,终于一身轻松,他提着废水倒到水沟里,把浴桶、脚盆等物挨着墙放着。他走到女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庭芳立即打开门,像是怕他会消失一样,一头扑到他怀里。

光晟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半抱着她回到房间,庭芳穿着范夫人的衣服,牵牵绊绊拖拖曳曳的,很不合身。光晟拉着她坐下,叹道:“都是爹不好,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庭芳睁大眼,摇了摇头,光晟更加愧疚,抵着她的额角自责道:“你不怨爹爹吗?”

庭芳眼睛湿润,呜咽道:“是女儿不孝,不听爹爹的话,私自离家出走种下来的苦果。”

光晟捧起她的脸,用袖子轻轻拭掉她眼角的泪,长长叹息道:“庭芳,你以前从来没这么乖巧柔顺过,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庭芳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握着父亲的手轻轻拉离自己脸颊,含笑道:“我其实过得也挺好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天天练舞,跟在家里也差不多,就是见不到你和娘,心里想得紧。”

光晟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得要命,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滴到庭芳头上,庭芳抬起头来,吃惊道:“爹,你怎么也哭了?”

光晟拭掉泪,埋怨道:“你怎么舍得离家出走啊?十二年了,我跟你娘,想你都快想疯了。”

庭芳低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光晟捏了捏她的脸颊,“还说以后呢,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啊,我跟你娘都已经老了……”他又叹了口气,“你也早过了婚嫁的年龄,都成老姑娘了。”

庭芳抬头安慰道:“爹,你哪里老了,你厉害着呢,那些恶棍都不敢看你的眼睛。至于我嘛,”庭芳勉强笑了一下,“你女儿长得这么漂亮,还怕嫁不出去吗?”

光晟苦笑着,想着姐姐念奴和欣实的遭遇,他更加忧心忡忡。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女儿被迫在娼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怕名声早就臭了,她还有可能找到一个好婆家吗?不由自主地,他就想到了王保家,保家那孩子倒是挺痴心的,他那里问题应该不大。可是他母亲,光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嫂嫂居然能发狠将欣实送给那么野蛮的回纥人,她能容忍跟欣实一样的庭芳进王家门吗?

庭芳扯了扯光晟的衣袖,问道:“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光晟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你是怎么落到娼家去的?”

庭芳慢慢回忆着,将她当初被劫持被拐卖的经过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光晟吃惊道:“这总管和田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知道你是代州刺史的女儿居然也敢逼你为娼?”

庭芳咬着牙道:“我刚开始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后来听欣实姐姐说:他们都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家族的人,他们只是管理人员,千红楼和百雀园幕后的主人是田承嗣!有一年,朝廷一位三品大员的夫人去闹事,他们居然搬出一位公主来,将那位夫人镇住。”

光晟气得挥挙在桌上狠狠捶了一挙,庭芳给他吓了一跳,光晟恨道:“难怪有那么多打手。我正觉得奇怪呢,那样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的在官道上也敢劫人!只怕那些劫你的人也不是什么人贩子!”

“爹,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他们也没敢来追啊。”庭芳劝道:“爹,咱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光晟冷笑道:“躲?他们让你受了这么多罪,我岂能轻易善罢干休?我明天就去京兆尹衙门找京兆尹告状,不把这两座楼拆了,我誓不为人。”庭芳早已被总管他们欺压成习惯了,忽然见父亲如此发狠,竟要跟这些恶人来硬的,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光晟继续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立刻就杀去河北,将田承嗣从墓里挖出来化骨扬灰。”

庭芳瑟缩着偎进光晟怀里,担心地问:“爹,田承嗣那么横行霸道的人,连皇帝都要让着他,你跟他对着干,能行吗?”

“田承嗣早就见阎王了,现在的魏博节度使是他的侄子田悦。”光晟拍拍庭芳的肩,安慰道:“你别怕,时势不同了。现在皇上决意削藩,决不会再容忍这些人继续飞扬跋扈。”

庭芳愣愣地问:“削藩,是干什么啊?”

“嗯,削藩啊。”光晟耐心地给女儿解释道:“国家在边疆设置的防御敌人来犯的军事重镇,朝廷称之为‘藩镇’,意思是说这些机构里保护国家、镇抚边疆的军队就像农民用来保护菜园果园的藩蓠一样。安史之乱爆发后,全国都成了战场,到处都是藩镇,叛乱平息后,国内藩镇林立。许多藩镇都桀骜不臣不把中央放在眼里,更不给中央缴纳赋税。这就像树枝比树干还大,小腿比大腿还粗,树枝粗过树干,这棵树就要断,小腿比大腿粗,这个人就不健康。藩镇太强,中央力量就弱,所以皇上就要削弱这些完全用不着的藩镇的力量,尤其是河朔四镇,田悦的魏博就是皇上努力想削掉的一个。”

庭芳从不过问政治,但这并不代表她无知,她只是不关心罢了,如今听得父亲这样说,她精神起来,“爹,那就是说,皇上现在要打击田家这些横行霸道的人是不是?”她兴奋地拍拍掌,“那我以后再也不用怕这些人了。”

光晟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就算皇上不削藩,只要你爹活着,一样不用怕他们,我决不会再让你受任何恶霸的欺负。”

  
 第二十章 自从干戈动 '本章字数:2828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13 12:27:30。0'
张光晟还在振武时,他就听到皇帝拒不接受率领军士叛乱的泾原节度留后刘文喜的谈和条件,他刚刚到达长安,就听到刘文喜被传首京师的消息,在官场上那么多年,他立即意识到:皇帝这是要削藩了。

刘文喜率领泾原军叛乱,其实是想利用军队发威,逼迫皇帝加封他为节度使。皇帝派李怀光、朱泚出兵镇压,刘文喜没料到皇帝态度居然如此强硬,情急之下,他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吐番和回纥去做人质,请求吐番、回纥派军支援他。

回纥合骨咄禄毗伽可汗拒绝参战,吐番倒是派了军队出来,但也只是观望,大概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吐番派出军队后,泾原军开始出现骚动,泾州地形不利于他们,如果他们战败,很明显的,刘文喜会带领他们投靠吐番,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园跟着一群蛮子去过不开化的生活。眼见军心不稳,刘文喜势穷,只好派行军司马刘海宾去跟皇帝谈判。

刘海宾见到皇帝后,立即向皇帝请罪,他说他并不想叛变,泾原军也不想叛变,大家都上了刘文喜的当,皇帝肯定了刘海宾的忠心,在朝堂上当众大大赞扬他一番,并让刘海宾回去告诉泾原军士,只要他们迷途知返,朝廷就可以原谅他们。

刘海宾给皇帝献计说:“皇上只要让李怀光、朱泚退兵,并且加封刘文喜为泾原节度使,刘文喜一定会放松警惕,到那时,臣就可以寻找机会抓住刘文喜,把他押送京师,让朝廷治他的罪。”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拒绝了刘海宾的计划,他说:“爱卿先回去吧,你的忠心朕能理解,你的计谋也很实用,但是朝廷的旌节绝不可以随意授人。”(军镇最高长官——节度使拥有一整套朝廷颁发的管理地方军政、行政、财政、治安等等事务的权力仪仗,称之为“持节”、“拥旄”,这些象征权力的东西也就是皇帝所说的“旌节”)。

刘海宾回泾州后,李怀光、朱泚攻城更急,朝廷一面攻打泾州,一面又像往年一样给泾州城内的军士们颁发春装,那就是表示朝廷还承认泾原军是国家的正规军队,并不将他们当叛军看待。城内军心更加不稳了。刘文喜开始跟吐番人谈判,以争取自己投靠吐番后的利益。军士们眼见刘文喜要把他们带到绝路上去,他们更加忷惧不安。刘海宾见人心摇动,他立即煽动军士们攻入使院,将刘文喜抓了起来,砍下他的脑袋送给泾州城下的唐将朱泚。泾原军的叛乱就这样结束了。

刘文喜死后,朝廷也对泾原军让了一步,不再任命李怀光为泾原节度使,改派朱泚为泾原节度使并率领泾原军士移屯原州。

刘文喜的脑袋送到长安时,刚好另一个最强大最目无朝廷的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派来的奏事官正要回镇,皇帝就让这位奏事官观看了刘文喜的脑袋才让他回去见李正见。李正己已经年老体衰,青壮年时候的锐气渐渐散尽,他本就忌惮新皇帝的英明神武,再听到刘文喜的死讯,心中更加害怕起来,甚至为淄青的将来而日夜寝食难安(淄青节度使的统治范围主要在今天的山东)。

几乎在征讨刘文喜的同时,朝廷命令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入朝。梁崇义本是来瑱的部下。前面提到过,来瑱在平定安史叛乱的战争中功勋卓著,他在动荡混乱中出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在平叛战争接近尾声时,来瑱放弃军权入朝担任兵部尚书,不多久就被宦官程元振害死,来瑱死后,他的部下互相攻伐,大家互不相让都想接掌来瑱的兵权,梁崇义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山南东道节度使的统治范围主要在湖北荆州、襄阳以及河南的部分地方)。

来瑱入朝被杀,他的结局成为藩镇们的前车之鉴,许多节度使都害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甚至连中兴唐室的第一功臣李光弼都曾拒绝入朝。现在朝廷突然征召梁崇义入朝,那是摆明了要剥他的军权并废掉山南东道这个位于国家心、腹之地的藩镇。梁崇义怕得要命,当初来瑱立了那么大的功劳都被杀了,他入朝能有好果子吃吗?梁崇义拒不受命,紧邻荆襄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就上奏章要代国家讨伐梁崇义这个逆臣(李希烈就是把自己的上司李忠臣赶跑了的那位,李忠臣待他如子,他反倒野心勃勃煽动军队驱逐李忠臣,可见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皇帝见李希烈自告奋勇,于是就势授命李希烈讨伐梁崇义。

李希烈师出有名,又有朝廷的支援,梁崇义节节败退,最后被迫自杀,妻子儿女都投井而死。李希烈攻下襄州后,立即由正义之师变成了强盗,他大肆劫掠荆襄,并将攻克的地盘都占为己有。

皇帝终于看到了李希烈“为国讨贼”的面具下的真面目,他后悔莫及。

恰在此时,河北的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李宝臣临终前奏请朝廷加封他儿子李惟岳为成德节度使,皇帝正想励精图治,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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