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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光是天殊散人心中疑惑,也是在场的众人费解的之处——明明之前在树下休息的极正常,为何突然所谓的阵眼就移了出来呢?
青樱也不多吊他们胃口,只淡淡道:“因为此阵根本不是二十三童子阵。”
天殊散人闻言,不顾五脏受创勉力指着她颤道:“什么?不可能!这般阴毒,分明就是二十三童子阵!”
青樱又往前走了一步,众人顿时都觉得心脏一滞,身体发肤上无处不痛,听她细道:“我师父仁心一片,如前辈所说,二十三童子阵阴毒至极,他又怎么会传我?这是十七罗汉阵,先天八卦中又套着九星格局,形成一个阵中阵,子阵须得到母阵中才能激发,我这样说,可解了前辈的惑?”天殊散人成名已久,她即使略胜了这一局,也断要为前辈留脸面,不可卖弄,是以只是略加说明了阵中关窍。
他们一问一答的当口,跟随拓跋洪而来的两名将军用眼神筹划了许久,突然出手拼尽了全力将扣在手中的石子同时从两个方向向青樱掷出!
他们皆是年轻时便跟着拓跋洪南征北战之人,忠心护主,武艺高强,虽然是两枚石子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暗器,倘若同时袭击一个人,武功只要有一点不济便必中无疑。
谁料两枚石子在空中却像脱了力一般,软绵绵地坠了下来,拓跋洪正思索不知青樱又弄了什么鬼,余光一扫大惊,只见两位将军皆身体猛震,像是受了大力击打一样,手臂委顿在胸前。天殊散人平了一口气艰难道:“大家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一动便牵动身边的气场,震伤内脏。”
此言一出,除了拓跋彦似是失了心神,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青樱,只觉得这一路同来的年轻女子简直是个邪魔!
天殊散人咳了一口血沫——他无疑受伤最重,但是他既与林轶齐名,此间的造诣自然也是出神入化的,已然参透这个阵法的关窍,强笑着对青樱道:“只是你又能怎样?你只能站在母阵中,倘若你离开母阵,子阵失了术力的维持,不过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工夫。除非你要以身相祭,便站在那里不动,我们谁也出不去,皆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拓跋彦在问完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抬头说过话,端坐在那里闭目运气,甚至脸上还有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青樱看了一眼他,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倘若盯着她的眼睛,却会发现其中闪过一丝疼痛。
“一盏茶的工夫,也足够杀一个人了。”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下一刻身形便急动转瞬便到了树下,只见她手中银色的短匕一晃,不过呼吸间已经插进了拓跋洪的心脏,冷静迅速得可怕,竟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和半分犹豫。
拓跋洪戎马一生,见惯天下奇事,似乎直到心脏被尖锐的匕首真正洞穿时体会到寒凉后还是难以置信,今日竟是自己的大限,竟死在一个玲珑清秀的少女手中——他一统中原的心愿!当真此生无法实现了吗?自己这一去,谁会继位?他尚未立太子……
他带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心和放不下,只来得及留着一口气道:“传朕旨意……着皇七子拓跋珑继位……你们都要辅,辅佐他……统一中原……”
他说到皇七子继位时,拓跋彦才有了一些反应,抬头看向他的父皇,张嘴想说什么,眼神一暗却又没什么都没有说。
青樱浅浅一笑道:“陛下雄才大略,在此关头了还能心中不乱,安排好储君继位之事尽力避免大魏内乱,言传身教,青樱当真三生有幸。”
她语气并无嘲讽,拓跋洪却唾道:“你说得对,我大魏兵强马壮,只要皇七子顺利继位,踏平你南夏是迟早之事。”他命数将近,却仍然气势逼人,帝王气象不减。
“陛下壮志凌云,只是要踏平大夏,”青樱顿了一下,笑容微含冷意,“只是陛下也不忘顺利二字。”
拓跋洪气息将绝,拼着一口气道:“你什么意思?”
青樱心中默算了一下时辰,大约还有一刻,轻描淡写道:“四王手中握有雄兵,又有你从靖安带来的传国玉玺,我脱身后就会向外散播,北魏七王试图篡位弑父,魏帝驾崩于马陵。你说你的那些心腹大臣,不管是你带来亲征的,还是留在朝中的,还会服七王吗?但是七王背后却又有皇后的支持,想必会尽快在靖安继位的——他一定以为兰陵王会出兵助他,兰陵王与七王之间的来往到现在我也该告诉陛下了。所以届时鹬蚌相争,我这位小渔翁难免要得利啊。”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那一步暗棋,与其从外猛攻,不如由内瓦解,方能扼住根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眼前的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数年前就开始筹划今日,决胜于千里之外,她与皇四子来往,而赵王麾下的另一股势力兰陵王却笼络皇七子,不知不觉中离间他最有可能继位的两个儿子!拓跋洪顿时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头哽动道:“你……有你在,司马氏何愁夺不回江山……你真的只有二十岁?”
时辰差不多了,青樱一咬牙,手起刀出,拓跋洪胸前溅出一朵绚烂的血花,心脏中的血喷涌而出,他登时气绝。
饶是手抖得厉害,青樱一刻也不敢耽误,身形向右一飘落在拓跋彦面前,弓腰想去扶他,手停在半空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她杀的是他的父皇,她骗了他那么久,骗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深陷在这温情当中,安静地看春花秋月,日升日落。如果现在她说,她其实并不像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波澜不惊,算无遗策,他会相信吗?
算了,何必说呢?他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各为其主,也要各安其命,她有明禹,他也只有如花美眷的。
一盏茶的工夫马上就要到了,她再不走,这些人一旦失去了阵法的控制,生擒她并非难事。她飞快地蹲下对拓跋彦道:“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的——我知你志向绝不是做一个闲散亲王——先帝已逝,七王弑父,大魏是你的,众望所归。”
他一生高傲,必要他人拱手送上,而非争夺。现下皇帝驾崩,必有大部分人拥护起兵讨伐“弑父夺位”之人,顺理成章再继承大统。
拓跋彦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快走!我体力一恢复你可是走不了。”
她脑海中闪过雪兰关上,凉州城中,王屋山外,马陵宿家坟里,无数个光影片段,皆是他言笑当中放她生路,而她,从来都是绝处逢生后反刺一刀。
他没有理由再放过她,从此相见,当真是你死我活了!
没有办法,大夏河山,岂容外族践踏?
一瞬间,心中的一角沉没了下去。
脚下却不停,身影轻灵晃动,几个借力,便渐成拓跋彦眸中的一个黑点,直至消失在马陵城门的方向。
青樱到城门口的时候,城楼上迎接她的正是颜超羽和付继孟两人,见她出现,立刻吩咐放下吊门放她进来。
“军师回来了!快,快!吩咐下去,备酒菜,快,快!”付继孟抢先道,亲兵才走了没两步,他又想起来:“站住!先去知会王爷一声!”
颜超羽等他一顿聒噪完,这才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上前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在城门上等了二十多天了,从魏帝亲征就开始等。”他全副战甲在身,实在耀眼而俊朗。
青樱神色疲惫,有些走神道:“是啊,回来了。”
颜超羽同她一起一面往城楼下走一面关切道:“可有受伤?”
“没有,有洗澡水么?我想洗洗。”她答非所问,似是漫不经心。
两人正说着,只听着马蹄哒哒作响由远及近,卷起一片尘土,司马明禹带着一众随从飞驰而来,落梅和剑兰也在其中。
他没有下马,她也没有动,两人便是这样遥遥相望,目光中千言万语,既有安心亦有感念。
还是落梅大着胆子笑道:“王爷只顾着看,我们小姐可是累坏了。”
司马明禹这才回过神来,驱着马缓缓行到她面前,见她面色憔悴,突然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他是王爷,她是军师,身份有别男女有别,这……莫说是旁人,就连略知一二的颜超羽也心中暗暗吃惊。
青樱将头埋在他臂弯,只轻轻道:“好累,想睡会。”
他单臂执缰绳,另一手将她搂紧,柔声道:“睡吧,我抱你回去。”
他怀中,有熟悉的青桂香气和体温,就是那种熟悉,突然深感安然,将她心中深藏的那份悸动更深深地按在了心底。
有些人,有些事,大约就只为在记忆中缅怀。她很累,耽溺于这份安然。
青樱这一睡,可算是昏天黑地,直睡到第三日的中午才醒来,落梅和剑兰守在外头,只听到里头略有响动,立刻就进来伺候了。
两人皆是面露喜色,一个道:“小姐醒了,我去打水来替小姐梳洗!”一个道:“我去叫厨房煮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想来马上便有人报了司马明禹,还没等落梅和剑兰回来,他便已经疾步进来了。
青樱已经坐起,连中衣都未穿,唯有一头青丝顺着肩垂在胸前。明禹直觉得眼中一辣,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揽着她亲吻一番。
青樱却哪里像寻常妃妾一样有这个柔情蜜意,开口便是:“拓跋彦退了兵么?”
司马明禹一面懊丧这丫头不解风情,一面却心中一凛道:“没有。”
“怎么会?”却是大出她的意料,“魏帝是我亲手杀的,他不回去争夺皇位?”
拓跋彦确实没有回去。
他已经在帐中坐了整整两日,他身边的谋士随臣无不心急如焚——皇上驾崩后,时机稍纵即逝,王爷这样心神沮丧可如何是好?
高盛跟随拓跋彦多年,在拓跋彦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后才听得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什么事?“
高盛跪了太久,一时脑子迷糊竟忘了要说什么,情急之中道:“皇上已经驾崩了几日,王爷要如何打算?”
一语似是惊醒了拓跋彦,他猛地转头,与高盛目光相接,高盛顿时觉得身上一寒——王爷的原本浅紫色的眸子近乎全紫,无比凄艳妖异,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弄一个冰窖存放父皇的龙体。”
高盛见他如此说,心中一喜,试探道:“王爷的意思是……”
“不发丧。”他慢慢说道,满腔的悲愤不在语气上,便化在别的地方——突然手指用力,桌子竟给他戳了一个洞来。
“那我们是否日夜兼程赶回靖安?”这正是这两日众谋士商议出的最好的办法,不想王爷竟也这么想。
“不!”拓跋彦断然否决,“攻打马陵!不破不归。”他抬起手,方才那个破了洞的桌子这才缓缓地散架,看来他是以内力震裂了木头内的纹理,可见他能这般云淡风轻的说话是如何忍下的。
高盛不敢再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依王爷所说安排。
司马明禹站在城楼上,见远处的魏兵越来越多,不禁蹙眉,照理说,青樱刺杀了魏帝之后,不管拓跋彦要不要发丧,都应当要尽快返回靖安才对。发丧则是守孝,不发丧也要争夺皇位。颜超羽也陪在一旁,正待说什么,余光却敏锐地注意到身后闪过一道碧色的影子,脱口而出:“青樱?”
当下自己心中一惊,怎可当着人面叫她的闺名。
司马明禹却好似浑然没有听见,转身见青樱走上前来温声道:“上面风大,你怎么上来了?”
青樱不答,只是双手抚着城墙看了远处很有一阵,颜超羽在一旁道:“军师不必过于担忧,马陵城防坚固,魏兵再骁勇也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攻下的。”
青樱叹了口气,她心中担忧的是拓跋彦贻误了争夺皇位的最好时机,她杀拓跋洪也很难说清楚其中有没有助他的意思——他不屑于逼宫夺位,但是如果等拓跋洪做决定,只怕皇位就传到了皇七子手中。
深思了一番,回过神来道:“安排些人潜入靖安,散布拓跋洪已经驾崩的流言,逼他班师,王爷的意思呢?”
司马明禹首肯道:“正是,拓跋珑一旦有所行动,拓跋彦必不能忍受多年的经营付诸流水,也只能回靖安争夺皇位。”
然而,当靖安城已经人心惶惶地传说皇帝南征驾崩的时候,拓跋彦也没有班师回朝。相反,着两个半月以来,魏兵对马陵的进攻是两国交战了这么多次以来最疯狂的,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北人彪悍骁勇,倘若没有真正与之交战过,也不能体会这四个字。城墙外,他们不分昼夜地射来火石,砸在外城墙上爆炸声惊天动地,饶是城墙坚固,数日下来也酥软了许多,即便又手一抚都扑簌扑簌地落下许多砖灰。
即便如此,夏军的底气在于补给不缺,虽然郑氏多年倒行逆施,民不聊生,许多地方的百姓都吃不饱肚子,但是马陵的优势在于它离素有中原粮仓之称的上阳县不过三百里路,每日皆有军夫押送粮车和药材等补给来往于要道之上。
然而,二月十二那日,上阳县粮仓失火,管够一年半的军粮毁于一旦。放火者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跑,十分耐心地将粮库一个个点燃,最后被守粮库的驻军乱箭射死。此时本就是冬寒未褪天气干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任上阳驻军如何拼死扑灭,也给烧了个干净。
青樱闻言,直觉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