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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梁灼知道那些小调她再也不会听到了,她在无意之中欠下了静好一条人命。她无法偿还,也偿还不了,有些事,总是在预料之外,预料之外阴错阳差……
“郡主……郡主……”门外有人喊她,声音很小。梁灼仔细一听,原来是阿紫。连忙走上前去给她开了门,张口问道,“大晚上的什么事?”
阿紫站在门外探着头左右看了看,又转过身朝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在确定四周除了梁灼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以后,方才拧着眉毛声色凝重地低声道,“郡主,不得了了。”
梁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阿紫的神色本能地觉得后怕,一把拽过阿紫,将她拉到屋子里头来,反插上了门,这才坐下来轻声问道,“你且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刚才公孙公子喊我过去,我过去之后见公子身边的杜谦还没走,而且两个人好像还在争执什么,我怕他们将火发在我身上,因此也不敢上前回话,只听得杜谦嚷着什么要一劳永逸永除后患什么的,模样看起来又凶又狠还提到郡主您的名字了呢!”阿紫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大喘了口气又道,“我怕公子是要杀了你,所以……所以赶紧跑过来告诉郡主一声!”阿紫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道,“谢谢郡主对阿碧的照顾,阿紫心里是真心实意对郡主的……”
梁灼当然不会相信阿紫所说的什么若耶要杀她的话,因为首先幻境的制造者既然能将她轻而易举地困在这个幻境之中,又能将许清池给的玲珑铃铛还有青铜坠一一封印不见,如果真想杀她只怕也就是吹口气的功夫吧,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无忧太后说了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是若耶,既然若耶想要得到的是自己的心,也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自己,只是阿紫也不可能说谎,既然杜谦说了一劳永逸这句话,看来公孙瑾是要有所行动了。梁灼这样一想,神情倒也颇为淡然,目光平静地看着阿紫,问,
“然后呢?”
“然后公孙公子就吩咐我过来给郡主送药,说是郡主出去一天累了喝点这个好补补元气……”阿紫一口气说完,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梁灼担忧道,“这个……这个也要喝吗?”
梁灼看着阿紫手里端着的兰花白底的托盘,托盘里盛着一碗浅碧色的汤药,碧澄澄的十分悦目,汤碗边上还放着两三颗雪白可爱的糖莲子,每次如此——梁灼心里清楚,是若耶一直记得她吃药怕苦。
连这个都记得,梁灼都差点要感动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那碗药苦笑一声,拿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郡主!”旁边的阿紫看着,大呼出声道。
“没事,你下去吧。”梁灼看着外面窗户上的那道黑影一掠而过,心里冷笑道,自古至今一直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他想要自己喝药,自己若真是一口不喝他又岂会不知?他若知晓了又岂会放过自己,只怕又会想尽其他的各种办法来达到目的吧?其实前几次送来的汤药梁灼怕招惹事端也都给喝下了,只是这一次她更加不得不喝了,她想起来在皇宫大殿上那永生难忘的一幕,心里发颤道,公孙瑾他连剥皮熔骨都做得出,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可是现在他还愿意舍近求远地让阿紫过来送药,就说明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去无极寺的事情还不清楚或者说还不是全部知晓,那么现在自己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可是明天呢,明天以后呢?这汤药虽然没有毒性不会害命,然而若真这么天长日久喝下去只怕自己要完全沦陷在这幻境之中,永远出不去了……
“郡主……你没事吧?”阿紫怔怔地盯着梁灼直看,过了一会眼睛里泛起泪花,哽咽道,“我自小家境就不好,后来闹饥荒,全家只剩下我和阿碧两个了,那时候我就想老天爷真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投生在大户人家……要是让我托胎到什么王爷侯爵家那我可就比现在幸福一百倍了……可是。可是我现在看郡主这样子,我觉得……觉得原来当郡主王爷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多么快乐的事……”
“竟然……竟然连性命也保不齐就会丢了!”阿紫看了看手里的药碗又瞥了瞥梁灼,突然嘴一撇悲从中来,哗啦啦的流起眼泪来。
“好了……”梁灼被阿紫说得心底一软,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是呀。这世上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来的那么风光,就像许卿绫一样。那么灵力非凡高高在上的灵界大祭司原来心底也藏着那样深的一段隐痛。梁灼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又去轻轻推搡了一下阿紫,浅笑道,“别说了,你再说我也要哭了……”
“我就说我就说!”阿紫泪眼朦胧地直视着梁灼,斩钉截铁道,“反正无论如何郡主你都不能再受他们摆布了,我虽然不知道公孙公子为什么要害你,但我总知道这世上谁再大也没有南国的王大。没有当今的陛下大!要不,我们连夜或者明天早上就偷偷赶去皇宫找陛下怎么样?陛下一定能帮你的是不是?”
梁灼蒙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对着阿紫又仔细地看了看,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面色一凛。扑哧一笑,手指着阿紫的额头嗔怪道,“亏你想得出来……”
“我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是真的!”阿紫也急了,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慌忙撩起衣袖甩了甩胳膊,争辩起来。“我可是背地里跟大师学过几手的人,这去郢城的路上,有我保护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再者,你要是担心公孙公子的人找过来,那咱们大可不走大道,直接从溪镇附近的小道上去郢城不就可以了!或者,我们也可以换做男装,再不行直接将这一切告诉王爷找王爷商量商量不就行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梁灼看阿紫说得越来越认真,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手扶着桌子,弯下腰去直捂着肚子,纤手指着阿紫道,“你……哈哈哈……哈哈哈。”
……
散乱的媚红的烛光里,梁灼和阿紫的影子在丝罗软帐上忽明忽暗暧昧不清,浓的太浓,浅的又太浅……
梁灼借着阿紫的一段话尽情的发疯,发了疯似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呛得通红,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嗓子眼里,灌进胸腔里,呼呼作响,像是秋山上的落叶……
这一刻,梁灼才觉得她还有点力气,还有点斗下去的力气……
只为了这一点,这一点点的声音,像你,像你在我耳边说“别怕”时的声音,所以我真的不怕了,不再那么害怕了……
熄了灯,蜡烛的残芯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焦的气味,阿紫和梁灼脱了鞋子,头并头挤在一起……
梁灼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滴在嫣红的枕巾上,宛若一朵缓缓盛放的红莲。
“郡主,你怎么哭了?”阿紫偏过头来小声地问。
“没什么,被你笑得……”梁灼翻了个身,面对着阿紫,笑了笑。
……
月光散下来,一点一点洒落在赤红的床面上,泛着幽蓝的一大片光,仿佛是初一十五静悄悄的海边……
梁灼侧着身,听着阿紫叽叽咕咕的说着一些事情,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和阿碧的事情,她很早很早以前喜欢一个人的事情……
阿紫的话语很轻,接着越说越小,慢慢地,起了微微的打鼾声……
梁灼凝视着床边上的月光,往里又挤了挤,身上紧挨着阿紫,像是为了寻求一点依靠,又像是给自己一点慰藉……
……
好久了,她不再和别人同床共枕……
不再有人陪在她的身边,为害怕天黑的她守夜……
她一个人独自地面对着无数的一个又一个黑夜,不敢熄灭灯,不敢闭上眼睛,更不敢让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因为她怕她会忍不住思念起一个人,因为她怕她会因为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一点光线,任何一点味道,任何一点任何的风吹草动而不可遏制地想念一个人,想到心底难过却无能为力……
哪怕,只是远远地偷看他一眼也好,就像是在槐安的那十年,每一个夜晚,每一次偷偷地、蹑手蹑脚地、想尽各种办法的去他的房间晃荡一圈,骚扰一番,只为了能多看一看他的眉眼,哪怕很多时候他并未来得及抬头回视……
可是,她,至少还可以看一看他,当她想念他的时候。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行了,她甚至连睹物思人的资格也没有,手上的玲珑铃铛也不见了……
月光摇曳,蓝蓝的,蓝蓝的,像是一场苦涩的淡蓝色的梦境……
了若浮生梦一场,只盼终生伴君旁,君生依依别梦长,妾身依依泪两行,不思量,不思量,散落红尘相思酿……
091 似凶徒,舍命对君赌(上)
黎明起,霞光定。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
“公、公、公子……”
……
昨夜雨疏风骤,
醒来的时候,梁灼起身慢慢摸着床边往桌子上走去,缓缓点上了蜡烛,红光摇曳,一个人的影子在烛火点亮的那一刻,被烛光陡然拉长,闪烁不定的跳跃在窗户纸上。屋子里面很暖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花头油的气味,阿紫还没有醒,头偏着,头发有些乱,红润饱满的唇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梁灼披起长衣,回头十分不舍地凝望了一眼,踩着绣花鞋轻轻地朝外面走去,门打开,一树的槐树叶在风里哗啦哗啦剥落个不停。
还是他,白衣如莲,依旧是欺世的儒雅温文……
他轻声问,“又醒了?”
她微微一笑,想起来以前什么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来,只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句话了,便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他听了,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梁灼起身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柔声道,“我在外面守着。”
……
“我在外面守着。”
……
梁灼猛地一震!她关上门,嘴角牵扬起淡淡的笑,她记起来了,快进宫的日子,夜里她总也睡不着,是他,陪在外面替她守夜……
这一切本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如果刚刚公孙瑾说话的时候风还没有那么急,还没有掀起他的白色的衣袍。掀出那块洁白如玉的白玉蝴蝶吊坠,她也许心底也总是会侥幸一下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阿紫醒了,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盯着梁灼发蒙。“郡主,你醒了呀……”
“嗯。” 梁灼低低应了一声,坐在床沿上沉默不语,片刻,冷冷道,“阿紫,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醒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梦了,梦里面我见到公孙瑾就站在门外,就站在窗户边上阴笑着看着我。看着我……”梁灼一边讲,一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结果我出去看,他真的就站在那,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郡主……”
“可是,在梦里我双手拿着刀杀了他,你说这会不会也灵验?”
……
黎明起,霞光定。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
“公、公、公子……”
一大清早,公孙瑾刚刚整理好长袍从里屋出来。突然从前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三两个家丁,大声叫嚷着,“郡主疯了!郡主疯了!”
公孙瑾一听,眉头一皱,伸手抓过前来通报的小厮,语意幽冷,“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清楚!”
“不不不…………好了,郡主疯了,今早儿一起来就闹着要杀人要升天呢。嘴里还……还一直说胡话……”
“说什么了?”
“郡主她说。说……说……”
“说!”
“郡主说她,说她……说。说王爷、王妃还有您都是坏人,说她要通通杀了呢……”
“滚!”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小厮一听公孙瑾发话了。立刻如遭大赦一样拔腿就跑。
……
“郡主,你不要啊,郡主……”
“郡主,你小心点啊……”
前面乱成一团,断断续续传来丫头小厮们紧张的喊叫声,整个事情大大出乎公孙瑾的意料,他想过梁灼有可能识破后歇斯底里找他的样子,想过梁灼完全照着汤药喝下去千依百顺的样子,甚至还想过梁灼始终忘不了许清池的样子,却独独没有想到梁灼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真是自己太心急了,昨天的药汤喂得太猛了?
公孙瑾想到昨天晚上回来,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凝神稍一运力,才发现这个幻境之中陡然少了一个怨灵,细寻之下才发现少的是小绿豆!小绿豆去哪了?一直感受不到梁灼下午去哪了,莫非梁灼的灵力其实早已经恢复?还是她已经见过无忧太后?可是自己这边的雾气还没有变为红色,按道理来讲梁灼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那么是无忧太后做的鬼?她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