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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风雷用手去握司云音的伤口,他的手心里都是长年操惯了刀枪而留下的粗糙老茧,摩挲在司云音的手腕上还会有些微微地疼,他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司云音的脸,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痛,“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耳边突然就传来刀子□□血肉的声音,甚至还有它与骨骼相撞,那轻微的擦响,滋滋啦啦,如魔音入耳。然后就又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在了眼角,用指尖轻轻触碰,就留下一片殷红。低下头,司风雷的胸口已经插着一把没至刀柄的刀子,还有一双长满老茧握住刀柄的手,然后一阵翻搅之后再□□,就已经带出一团淋漓的血肉,毫无迟疑地送到了司云音的嘴边。
所有的粘稠腥气扑面而来,熏的人眼生生的苦涩,司云音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司风雷搅碎的心脏啊!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却被自己的衣裙绊倒在地上,细小的青史瓦砾隔着衣衫却依旧割伤了她的腿,她却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念,只知她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舅舅死时的场景是她这辈子都浓到化不开的噩梦,她躲不掉,她忘不了,但不论面前的人是真是假,她都不可能再一次去承受这种因她而死的痛!
司云音张口就狠狠咬在自己的胳膊上,牙齿嵌进骨肉的时候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这梦为什么还不醒,眼角流出的泪与刚刚溅在眼角的血混在一起也变为晶亮的红,划在脸颊上却是说不出的灼热,司云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司风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知道,你早就死了。”
再下一秒,她的身子便动不得一分使不上一分力气,她只能看着眼前的司风雷面无表情的将那团血肉塞进自己嘴里,混着浓烈厚重的腥气,连着肚子里火烧一般的痛,像是一瞬间,便可以把自己化为灰烬。
接着,司风雷执起她的右手,用刀将自己的右腕划开叠在她的手腕上,她可以那么清楚的感受到,血液从她的左手一点,一点的流失,又从右手上,一点,一点的被注入。
直到,司风雷手腕上的伤口血肉泛白外翻,再不剩一丝,血的痕迹。
一切,就和曾经发生的一模一样,司云音甚至可以清楚的记得里面的任何一个细节,可是现如今它们全部重新展现在自己眼前,听觉嗅觉真实,嗅觉触觉真实,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是令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她终于再也撑不住,仰天大喊一声,喊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如此的恨她入骨?给了她这样的毒药,巴不得她死,巴不得她身边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太小,然后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瞒了十六年,说什么除佞复国什么黎民苍生?难道死了一个司风雷还不够?还要赔上她和千千万万黎民苍生的命!
司风雷因为失血过多早就已经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惨白的难看,张了张口,却已经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已经发不出,看口型,司云音知道他是再唤自己的名字,可是此刻,她却害怕的不敢应,只注意到司风雷脸上那双布满风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自己,她的脊背犯凉,说不出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只觉那目光盯得她心底儿一阵发毛,就像是脱离了身体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甩脱不掉。
司云音手脚并用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却再不敢去看地上的司风雷,只是疯了一般朝着招瑶山的方向跑过去,那里就像一只庞大的兽突然露出了獠牙,所过之处的野草树枝全部在司云音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细密伤口,然后一个不经意,司云音终于又再次扑倒在地上,手心顿时就是一片湿热模糊。
然后身后,便又是那声熟悉的“音儿”!
司云音跌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开始抖,直到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被她慌忙甩开,她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缩的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腿缝之间。
那一声声地“音儿”就像是一直在她梦中缠绕了百次千次的梦魇,回旋在上空经久不散,她醒不了,她逃不掉,她只能手足无措越来越害怕,即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司风雷早在一年前便已经死了!知道戎马一生的“风雷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人生的无常上!
有谁,可以叫醒她?
只求出现一个人,把她从这场如附尸之蛆的噩梦中叫醒。
是谁,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虚弥之境
司云音跳下马车的一瞬间,花林醉微微睁了睁眼,然后看见司云音跑了一阵,转过身朝着他的方向摆了摆手,一副小人得志的形容,不觉勾了勾嘴角,伸了伸懒腰,从腰间摸出一个哨子模样的物什,在嘴边吹出一口气。
这件物什并不若寻常哨子一般发出的声音尖锐嘹亮,只是隐约听得出空气中一阵低过一阵的蜂鸣,也只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冲着花林醉马车的方向,便飞来一只巴掌大的蝴蝶,通体赤红,翅膀上的纹路波光潋滟荡动如水纹一般,倒是漂亮的紧。
正是彼时花林醉寻得司云音的赤霞蝶。
赤霞蝶稳当当地落在花林醉翘起的指尖,也只是稍做停留,便朝着司云音刚刚消失的方向飞了过去。
花林醉慢条斯理地在后面跟着,间或赏赏秋月,闻闻野花,仿若谁都比不上的风雅闲适。
直待蝴蝶停在一处枝叶繁盛的古树边突然消失不见,花林醉不觉挑起单边眉角,隐去了嘴边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虚弥之境位于虚弥山中,已是世间少有人知的事情,遑论想要寻得它的具体位置,那就更可谓是鲜有人及,何况一直缭绕着它的幻境也一向编织的极好,妄入者,向来都是死于非命。
花林醉“啧啧”了两声,朝前迈了一步,眼前便已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座紧挨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华丽巍峨却也细致精巧,似乎是将阳光打下来时会投影的光影弧度,都已经精准至恰到好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琉璃的瓦,朱红的墙,是极致的精美与奢华。据说宫殿初成时,国主大喜,但与建造相关的人却尽数遭到坑杀,只因那高高在上不容驳斥的皇权,就一定要意味着独一无二的尊贵与殊荣。
花林醉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确没含着一丝笑意,他向前尚未走上几步,身后便被人扯住了衣袍,回过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孩子,一双眼睛天真而清澈,说话间还含着奶声奶气的童音,“你可曾见我母妃?”
花林醉蹲下身,望着眼前这个孩子,脸上的笑容温柔与亲切,“你母妃已经不要你了。”
孩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弱的小小胸膛,在心口的地方有一个一寸来长的痂,皱巴巴的映着雪白的肌肤很是难看。
“你骗人!母妃说只要植儿乖乖治病,她就会来看植儿!”
花林醉取开孩子握着他衣袍的手,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宫殿前,指着它,对着锦服的孩子,语气愈发的温柔,“里面有你正在画眉的母妃,你可以让她亲口告诉你,你从来就没有病。”
随着花林醉的话,孩子的脸色愈发难看,然后他整个人逐渐变得透明,在消失的一瞬间,孩子指着他胸膛那块长长的痂,露出一个诡异的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笑,“你可曾想过,你为什么活着?因为这世间,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孩子的声音终于淡漠入了风里,吹在花林醉的脸上,他的眼神变得散乱而漫不经心,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注意到了不远处飞舞的赤霞蝶,于是继续跟着它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月光洒落不到的地方,靠着树,蜷缩着一个鹅黄的身影,花林醉走过去,在人影的身前站定,手抬在半空中,却终还是收了回来,只是敛去了嘴角的那丝笑,无可无不可地开口说:“都是幻境,已经没事了。”
司云音抬起头,一张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与不安,她很认真地望着眼前的花林醉,眼睛里多了一丝疑惑挣扎,像是想要确定些什么,然后,突然纵身朝着花林醉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双手将花林醉后背的衣服紧紧地攥出纹路,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深吸了几口气,僵直的身体才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此刻她的心中却突然翻涌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似要尽数呼之欲出,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令她感到更加的不安,于是又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松开了抱住花林醉的手。
花林醉轻拍了拍司云音的后背,嘴边终于又染了些笑意,语调依旧是懒散而漫不经心,开口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司云音用力地抹了抹脸,声音却还是有些微微的哑,“半夜三更的,你穿着白衣服,就该自觉点不要在树林里到处走。”
此时,司云音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细碎响声,花林醉越过司云音的头顶望过去,就在方才司云音靠着的地方,正盘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司云音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举到花林醉的面前,“你看这只狗,长得多像一只狐狸。”
花林醉闻言觉得有些好笑, “这本来就是一只狐狸。”
司云音又瞄了一眼抱在手里的毛茸茸的东西,再次把它举到花林醉面前:“你看这只狐狸,长得多像一只狗。”
显然,司云音怀里的狐狸并不怎么认同,它朝着司云音亮了亮獠牙,皮毛根根竖起炸成一团,“腾!”的一声,竟由毛皮竟由雪白色,变作了通体赤红。
司云音的心情像是终于平复了许多,抱着这只会变成色的狐狸欢呼一声,“我替你想了个名字,就叫女儿红。”
花林醉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司云音怀里终于放弃挣扎的狐狸,然后朝着远处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楚洛”!
此时天空像是被谁泼了一桶墨,终于重又暗了下来,四周的景象也随之恢复如常,司云音看着离自己不足十米的悬崖峭壁,心底一阵后怕,不觉惊起一身冷汗。
月亮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一层皎洁的月光,却像是全部洒在了不远处,从树后走出来的那人身上,氲氲然,如画中人一般。
花林醉随手把司云音怀里的女儿红抓了过来,然后在来人的面前晃了一晃,但见楚洛的眉角不动声色地抽了一抽,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云音扯过花林醉的袖子,“晚上又有落脚的地方了?”
花林醉把女儿红重又塞还到了司云音怀里,“还有你喜欢的红烧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苍离国九皇子
入虚弥之境的第二天,花林醉便不知所踪。
楚洛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叫卜易居的宅院里之后,便也未再露面,但招待的却细致周到,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虚弥之境位于虚弥山,终年被幻境环绕。
它其实与寻常村落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运气好的时候,许是能碰上些什么三个脑袋的姑娘,拖着尾巴的大叔,或者是长着兽角的孩童,诸如此类的飞禽走兽。
天上游的,水里飞的,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物种的多样性。
司云音在街道上被惊吓的够了,便百无聊赖地坐在虚弥之境那座外观看起来最正常的酒楼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旁立着的长着猪鼻子的店小二,一时疏忽,被女儿红抢走了一整盘的红烧肉,但见它一脑袋扎进盘子里,再抬起来的时候,便是油光锃亮的一张狐狸脸。
“想不到姑娘如此热情,真是让踏歌受宠若惊。”
司云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锦服蓝纹的公子环抱着一个红衣的姑娘,那姑娘背对着司云音,双手被反锁在身后,身子挣扎的厉害,却也未从那公子怀里挣脱。
司云音扫了一眼锦衣公子那张极具登徒子资格的脸,精神为之一振,朝店小二又点了一盘瓜子,抱过女儿红,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只是不免又有些惆怅,惆怅她不足以将被调戏的姑娘那细腻多变的神态尽收眼底。
凌冥寄来的信件上就曾经提起过,虚弥之境的民风豪迈开放,女抢男婚的事情多有发生,为虚弥之境貌美男青年们的正常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与灾害,同时也给他们脆弱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恐惧与阴影。因此,“被调戏”便成了虚弥之境的女青年们毕生追求的目标与信仰。记得司云音当时看完这段话的时候,扫了一眼身侧的花林醉,扼腕一声,“多不让人放心的孩子啊!”
由此可见,这着红衣的姑娘,委实是个幸运的姑娘。
司云音磕了一粒瓜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把瓜子壳塞进女儿红的嘴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边被调戏的姑娘扭打的愈发厉害,期间,掀翻了一张桌子,碎了一地的菜,打翻了一个水壶外加四个茶杯,噼里啪啦响得很是轻快。
司云音身边猪鼻子的店小二眉开眼笑得从身后摸出一个算盘,手指如飞拨的哗啦响。
这姑娘挣扎的够了,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一句:“难道方公子竟不知,